鐵衣上的檀香 8 祭典大亂

作者 ︰ 幽客

一日後。

湛藍的海,淡藍的天,颯爽的風,磅礡的浪濤。

璇璣海邊,一場浩大的祭典正徐徐拉開帷幕。

連綿的山巒在涌動的白雲中連綿成一片,海灘上,沙是潔白的細沙,水是碧藍的海水,它們纏繞相接一直延伸到天邊。

「吾皇萬歲!」

霧蒙蒙的清晨,山水奇峻的璇璣海之濱人頭涌動,萬千百姓接連匍匐在地,振臂高呼,乍一看,排列密集的人們宛如黑色的潮水,呼喊聲響徹雲霄!

萬眾矚目之下,龐大而豪華的龍船隨著嘹亮的鳴笛聲緩緩駛入海中,以之為首,兩艘大福船緊隨其後,哨船,冬船次之,開浪船與快船亦是跟著徐徐下海,依次呈八字排開,乘風破浪而行,在藍海中劃出一尾尾細長的波紋。

船隊行至海中央緩緩停止,祭典將在此正式展開。

寬闊的船頭甲板上,一只巨大的青銅雕獸紋王鼎正冒著縷縷輕煙,鼎身上細刻著貔貅八卦神獸的圖樣,意旨吞噬邪靈,鎮壓南海群怪。

巧合的是,璇璣海島國竟也在今日舉行海神祭典,只見廣闊的海面上,兩支龐大的皇室船隊遙遙相望。

寬闊的甲板上,兩排迎風而立的侍衛中央,黃袍加身的帝王昂首闊步而來,他張開雙臂向遠方的島國國王微行一禮。

島國國君心下大悅,立時喚出同船而行的海姬公主躍上船頭一輪急舞,以熱情奔放的舞姿向強大的鄰國示好,雙方隔著寬廣的海洋互相客套了一番,才各自開始進行祭祀大典……

祖延帝立在青銅王鼎邊,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把雕花瓖翠玉短刀。

他將于此地割破前臂,將一行鮮血灑入鼎中,預示著帝王之氣永鎮南海,邪獸異怪莫相侵。

祖炎帝從小養尊處優慣了,他從未上過戰場,更未受過皮肉之苦,此時他捋起袖子,拿著短刀對準自己的胳膊,猶豫了半天也沒舍得把它割破,隨船的一眾高官軒貴都在翹首期盼,他們一個個睜大了眼楮,隨著短刀的移動,大氣也不敢喘。

上顥就站在不遠地方護駕,他望著短刀的刀尖停在蘇昂的胳膊上方一寸處輕輕顫抖,卻始終沒有落下,真是忍不住為他感到著急。

終于,在蘇昂舉刀對著自己的胳膊比劃了很久後,他心一橫,割破了皮膚。

一行殷紅的鮮血落入了青煙裊裊的爐鼎里,偉岸的帝王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氣,在場的所有人也隨之感到一陣釋然。

可就在這檔口,平靜的海面下隱隱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自海底穿行而過,踫得海底地動山搖。

原本寂靜的祭典愈發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遠處,島國國君似乎也察覺了什麼,他們長年居于海上,對付海怪的經驗要比雩之國豐富許多,此時此刻,船上的人紛紛騷亂起來,仿佛要準備緊急撤離。

看來……情況不妙。

軍人的黑眼楮緊盯著遠處的動亂,王鼎邊的蘇昂也跟著緊張起來,他不知所措卻又不敢東張西望,為了保持君王的威嚴,即使嚇得兩股顫顫,他也得堅強地屹立在原地。

不多時,波濤起伏變得越來越強烈,海底似乎有什麼呼之欲出!

上顥突然一揚手,林立的侍衛迅速將祖延帝圍攏起來。

「陛下請入船艙一避!」軍人肅然道。

祖延帝當即連連點頭,在侍衛的簇擁下往船艙內躲。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行令間,天空變得陰沉下來,平靜的大海怒吼咆哮,一時間狂風大作,陰雲匯聚,浪濤聳立如牆,一艘艘偌大的船只在海浪巨大的力量下輕若枯葉,上下浮動,屢次幾乎要被震怒的海神以重拳砸得粉碎。

龍船迅速後撤,兩艘大福船頂風而上,鎮洋王蘇烈佇立船頭,海水打濕了他的衣袂,他卻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福船護駕。

一只巨大的九頭鳥從高空中飛鳴而過,滔天巨浪里一條巨蛇猛然竄出水面,它頭藍體黑,首尾竟是長達六十丈有余,銅鈴大眼中泛出幽幽藍光,閃耀如同海水倒映出的光輝。

遼遠的天際,有大片大片的烏雲以閃電般的速度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水兵們定楮一看,竟是上百只大鳥嘶叫著飛來,它們揮舞著翅膀直撲海上的戰船。

船上的弩箭連環發射,龍船在各大戰船的掩護下以最快的速度向安全處撤離。

上顥橫刀護身,高聲喝令,指揮船上兵夫各司其職。

他方才認出了那條巨蛇,那是脩蛇,他曾在書冊上看見過,可惜上頭只有圖樣和名稱,沒有標注擊殺的要害。

軍人邊殺邊行,浪濤撲打在甲板上,海水一陣陣地涌來,軍人被一股大浪打得連退數步,來往水兵皆是形容狼狽,卻沉著進退,迎擊海鳥浪濤。

船尾處,姜少安剛拿出隨身攜帶的酒壺猛灌了幾大口,頓時膽色大增,他此時正揮舞著長刀,破口大罵,「他娘的!今兒是哪門子的黃道吉日!」

上顥退到他身邊,一刀將頭頂的怪鳥劈成兩截,鮮血立時淋了他一身。

「那條脩蛇的要害在哪兒?」軍人在疾風中大聲問道。

「不知道!」姜少安臉色鐵青,高聲回答,「這東西神出鬼沒的,我從沒打死過它!」

龍船在各大戰船的保駕護航下迅速駛出一里外,那里的海浪平靜了許多,怪鳥的嘶鳴聲也漸行漸遠,可遙遠地方,兩艘斷後的巨大福船仍在風雨飄搖中掙扎。

「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有慌亂的人影在福船上徘徊,他們使勁揮舞著雙臂,好像要引起注意。

「怎麼回事?」姜少安盯著遠處的福船,「那艘福船好像在下沉。」

「下沉?」上顥霍然一驚,他迅速吩咐道,「我過去看看,你指揮龍船回岸。」

他說著便收刀入鞘奔向甲板,同時手一揚,三艘開浪船箭一般駛來,軍人輕捷地躍上其中一艘,三只船破開風浪,起伏前進。

鎮洋王的福船正在往海里傾斜,蘇烈感到異常困惑,這艘形體龐大,結構堅固的大船怎麼會那麼沒用,才顛簸了幾下便要沉了?

他細細回想了一番,雖然海上波瀾壯闊,蛇影盤桓,空中更是巨鳥橫行,烏雲滾滾,可船只卻並未受到過重創。

「王爺快走!」

一只大鳥自高處迎頭降落,三名護衛迅速圍住了鎮洋王,往安全處急退,可尚未後退幾步,其中一人突然轉過身,當頭一刀向蘇烈砍去!

蘇烈大吃一驚,橫刀架開一擊,厲聲叱道,「你是什麼人?」

話音未落,整艘船猛地一傾,鎮洋王向後踉蹌幾步,措手不及,那三人卻順勢殺來,蘇烈且戰且退,竟是被逼到了船舷邊。

「爹!」

船頭上,一個矯健的少年大喊一聲,飛奔而去,可船上的侍衛卻在一瞬間得到號令般統一叛變,手執戈矛,直沖救父少年而去!

「虔兒小心!」蘇烈忙里偷閑,驚聲狂呼。

可惜那少年還未奔出幾步便陷入了惡戰,硬是使出了全力也殺不到父親身邊。

遙處,三艘開浪船如三支長箭,轉眼便行至搖搖欲墜的福船下。

蘇烈被當胸一腳踢翻在地,他倒在船舷邊垂死掙扎,右腿已被砍傷,無法站立,胸口的衣衫也裂開一大片,隱隱有鮮血滲出,可這王爺手中的刀卻始終沒有落下。

上顥率兵快速殺上船去,他的攻勢迅捷而凶猛,每一刀都剛勁有力,軍人殺至船舷處一把扶起倒地的鎮洋王,隨即向重重外圍殺去。

蘇烈堪堪月兌險,他咬緊牙關,心懷怨懟,此刻一瘸一拐地搜尋著那個砍中他右腿的人,仗著身邊有人扶持,一旦發現目標便飛起一刀砍下了那人的首級,滿腔頸血濺灑出來,那人的頭顱飛出很遠,噗通一聲跌入了湛藍的海中,水面上浮起一縷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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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祀轉眼變成了一場浩劫,整支隊伍所剩無幾,水兵死傷無數,一艘巨大的福船沉沒,好在鎮洋王月兌險,皇上平安歸岸。

祖延帝受到了驚嚇,他匆忙回到行宮,本想召集群臣,商議改日再行祭典,可一想到那條巨蛇,那一群群怪鳥,他就力不從心,只想一路歸京,從此再也不踏入璇璣海一步。

海岸邊,殘破的船只安詳地停泊在夕照下,晚霞緋紅,雲朵後有淡淡的金光閃爍。

各大官員們紛紛回了行館,他們個個驚魂未定,只覺得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等到大家都走散了,上顥才找到姜少安問起話來。

「鎮洋王的福船是怎麼回事?」軍人的戎裝濕透了,他摘下開裂的頭盔,晶瑩的水珠從他高束的黑發上滴落下來。

「不知道,」姜少安也是頂著一身狼狽,他顯得很是費解,「所有戰船都經過了嚴密的檢查,狂風大浪總還是經得起的,不可能那麼脆弱。」

上顥蹙眉,沉吟半晌,忽然問道,「出發前,可曾有異人接近福船?」

「沒有啊,」姜少安冥思苦想了一番,「所有戰船都看管極嚴,連小世子都親自上船查看過,不可能有人動手腳。」

「這次祭典不僅是船有問題,連船上的人也有問題,」軍人若有所思道,「那些侍衛不是我們的人,他們很明顯是要蘇烈的命。」

說著,他攤開手掌,示出一枚銅環,「你看。」

「這是什麼?」

「這東西我在西原見過,那是西原武士佩戴的銅環。」上顥道,「南漠叛亂之時,蘇律曾率軍投奔蘇涵,蘇涵為我所斬,蘇律不知所蹤。」

「難道他帶人逃入了天水陵一帶?」姜少安奇道,「可他為何要殺蘇烈?」

「我不知道。」軍人合起手掌,兀自思索起來,「改日我去王府問問鎮洋王。」

姜少安點點頭,忽又道,「對了,還有一事。」

「什麼事?」

「這次的祭典上出現了一種新鮮玩意兒,一種怪鳥,能致人眼瞎,這次有不少水兵受害。」

軍人稍稍眯起眼楮,似乎覺得有些麻煩,可神態卻依然很沉靜,他了然地頷首,心里卻盤算著此番不僅要入王府與蘇烈打個照面,還得進藏書閣埋頭查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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