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林打量了安德烈片刻,思忖這條貪吃的蠢龍可以做成哪幾道菜,最後為了大局著想,還是決定先仁慈地放過蠢龍一馬。
他沒好氣地瞪了安德烈一眼︰「還不自己去把房頂的龍晶摳下來等著我幫你嗎?」
——做菜什麼的,一條小泥鰍身上能有多少肉,等他恢復了力量再說吧。
安德烈很想有骨氣地吼一聲︰「老子牙剛被磕掉哪有心情!」但是一向靈敏的第六感拯救了他,黑龍委委屈屈地瞥了一眼奧古斯都,然後老實飛了上去干活。
奧古斯都好笑地看了一眼撒嬌的黑龍和生悶氣的摯友,他極快地擁抱了一下修林,然後抬手給自己使了一個漂浮術想要上去幫黑龍的忙。
修林正被最近這些事情搞得焦頭爛額,沒料到柳暗花明,突然收到奧古斯都這樣一個隱晦的安慰,頓時整個人精神一震,就連安德烈在他上空小聲說︰「沒出息的瑟樣」,都大度地決定不計較了。
于是安德烈再接再厲︰「趕快把你那一臉沒出息的蕩漾表情收起來!真是礙死龍大爺的眼了……哎呦臥槽!這什麼玩意兒?!」
听到安德烈這聲不同尋常的驚呼,修林伸手攔下了準備上前的奧古斯都,運起斗氣,幾步躍上了塔頂。
——不論這頭賤龍的嘴巴有多不靠譜,至少在重要的事情上,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伴。
高塔的頂端瓖嵌著一整顆被雕琢成冰花形狀的銀色晶石,在漆黑的夜里散發著明亮而剔透的光芒。離近了看,那枚晶石的中心還包裹著另一塊只有巴掌大小的墨色晶石——正是蠢龍的龍晶。
安德烈嘟囔︰「居然敢這麼把龍大爺的東西藏到這麼不華麗的地方,真是不可饒恕!」
修林懶得理這頭連燈下黑都不知道的蠢龍,他順手給了自說自話的蠢龍一個暴栗,兀自湊近了那塊龍晶。
墨色的龍晶被冰花里繁復細密的魔法紋路保護著,在晶瑩剔透的冰花映襯下顯得有些黯淡,然而修林卻能感覺到,龍晶里一千年來都保存良好的魔力此刻卻順著看不見的路徑緩緩流失。
他皺了皺眉,看向顯然已經發覺了什麼的安德烈。
黑龍在他衣袖上蹭了蹭剛被狠狠敲過的額頭,不甘不願地說︰「你看。」
他向銀色晶石使了一個冰系的小魔法,薄薄的冰層瞬間凝固在了晶石四周,晶石散發的光線在冰層的折射下輕輕晃動,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夢幻而瑰美。
然而黑龍在此刻使出這樣一個魔法,當然不會僅僅是因為好看。修林的目光漸漸凝重起來,他注意到,雖然光線在冰層的折射下游移不定,四周的黑影卻沒有一絲變化。
他看向黑龍,安德烈收斂了神色,難得正經到近乎凝重地向他點了點頭︰「就是這東西,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吸收我的魔力。」
思及他們此前登塔時四周近乎凝固的黑暗,以及皇宮周圍陰沉壓抑、沒有一絲光線的夜色,修林感覺心口像是堵上了一塊石頭。
——先前他以為自己所感覺到的不同尋常是由于思及往事心情不定的緣故,如今看來,這樣深重的黑暗里,不知還蟄伏了多少像這樣的東西。
「奧古斯都,你來看看。」為了避免安德烈魔力全無變成一條永久luo奔的小泥鰍,修林向摯友招了招手,示意奧古斯都這個魔法方面的專家來看看。
他們恐怕得加快速度了。
奧古斯都用一個漂浮術來到了湊成一團的一人一龍旁邊,還沒靠近那團黑暗,他就皺了皺眉道︰「是異魔。」
「你確定?」修林問道︰「那些東西之前從來不能離開人多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它們的魔法氣息,和菲奧羅周圍的一模一樣。」
修林忽然想起他以前所在的那個世界里有人說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看來這一切的確是那個家伙搞得鬼,他把這些本來已經被我們滅絕了的東西復活,而且不知道拿它們做了什麼見鬼的實驗,現在看起來讓這些東西進化得更難對付了。」
修林神色凝重地總結,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一千年前他們遇見的異魔必須靠吸收人體內的生氣生存,雖然難對付,但是只能存在于人群多的地方,並且與人類是一種互相依存的關系,好歹能夠想辦法一網打盡。現在如果證明了這種新的異魔僅僅依靠魔力就能生存,那麼以後這些能被菲奧羅批量生產的東西可就真的成了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長一茬,把所有人類全都累死也殺不盡了。
想到人類以後要和漫山遍野的異魔打游擊戰,修林就感到頭皮一麻,眼前仿佛看到密密麻麻的異魔像地鼠一樣在面前鑽來鑽去,而他和奧古斯都苦逼地拎著錘子,追著地鼠滿山躥,對著露出來的頭 里啪啦一頓亂砸,揚起的灰塵落在安德烈鼻尖上,已經長大了不少的黑龍閉上臭嘴望著灰頭土臉的他們倆同情地抹了一把心酸淚。
太可怕了,修林渾身一抖,決定這次還是不要再做什麼救世主了。
上一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總算搞明白,所謂救世主,就是用來被天下人坑的。好不容易穿越過來,輕輕松松地談場戀愛多好?拯救世界這麼勞心勞力功蓋千秋的事情還是交給其他人吧。
于是他看了一眼奧古斯都,準備開口撂挑子不干了。
「奧古斯都……」媳婦咱們和黑龍一起歸隱伊路什吧這些破事愛誰管誰管難道異魔們還能神通廣大到和蝗蟲一樣啃光伊路什的大門嗎?
但當他看到奧古斯都信任純澈的眼神時,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所謂神袛,不光力量勝于人類,更重要的是,他們生而善良,有著世間最高尚而無私的情懷。天生高貴的人,往往也就要承擔比常人更多的責任,神袛亦如是。奧古斯都一生中恐怕做過的最離譜的事情,就是舍棄了自己的生命救了一個自私膽怯又俗氣的人類了吧。
修林眼楮熱了熱,感覺自己就像著了魔一樣,居然又無怨無悔地接過了那柄已經坑過自己一次的名叫「拯救世界」的虎皮大旗傻了吧唧地扛在了肩上。
他死鴨子嘴硬地安慰自己︰「這叫什麼來著?找個道德素質太高的媳婦就是有這麼一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