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家裝在樓外的攝相頭,是斜向下照的。那只手消失的地方,就是攝像頭跟前。它攀到攝像頭後面去了。吳總進行慢放。那只手慢慢出現,然後在窗台上停留,扒在玻璃上。然後就沿著牆壁攀爬到了攝相頭後面。
就一只手。
很自然地,我們都想起了在下水道中見到的那個算命先生肢體分離活動的情形。
吳總盯著顯示屏,不知道腦子里在想著什麼。
我問吳總,我和李宏波兩個是去工地,還是留在家里。
吳總叫我們去工地。
我一度以為,在吳總眼里,財產比家人的安全更重要。吳總補充一句,家里我會想辦法。
看吳總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和李宏波就打的回工地。吳總送我們到大門外,說工地上就拜托你們兩個了。
對于這樣的話,我已經不太當回事兒。我們是保安。別人用得著的時候,都說的我們很重要一樣,用不著的時候,基本上無視。我們為別人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回工地路上,我接到了音音電話。其實我一直在等,等音音給我打電話。吳小勤突然離開音音那了,而且按吳小勤說的那種特殊情況,音音總該給我解釋一下的。
沒想到電話一接通,音音先將了我一軍,她很直截了當地說︰「小飛,你不相信我。」
我忙說我沒有,我剛從吳小勤家里出來,我要不相信你,就該給你打電話了。
其實有時候,越解釋就越暴露自己的心思。音音比起我的實誠來,那是冰雪聰明。她說︰「你心里還是不相信我,吳小勤什麼都給你說了吧,你要相信我的話,第一時間就會打電話跟我證實。你怕吳小勤說的是真的,你怕我不是個正常人,所以你才不敢打這個電話不是?」
音音的話直接戳到我心深處。我心里確實是這麼想的。我找一百個理由安慰自己,自己對自己說要相信音音。其實我還是怕,怕音音不是人,或者說,不是個正常的人。所以我選擇型忽略,不去懷疑音音。現在音音自己提出來了。我心里反而踏實很多。她肯定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李宏波看看我,也不說話。我和音音的事兒,他知道。我有很多事兒,也沒瞞著李宏波。
我對音音承認︰「我是有點兒不敢打這個電話,我怕你和我們不一樣,我怕我從此會失去你,這麼長時間一來,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了解外面的一個窗口。可以說,你是我一半的世界。」
我說著這話,有點兒像瓊瑤小說里的男主角。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說這樣的話,但是我很自然地說出來了。我對自己說,這是因為我愛音音。因為愛,所以才酸。
音音大概是被我的表白震到了。沉默了一下才說︰「吳小勤看到的,都是真的。」
這下我被震驚了,我以為,音音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當然我也會順理成章的接受。可是音音,直接承認了。承認她真的在吸血。我舉著電話,愣在那兒。
音音停了一會兒,接著說︰「被嚇到了嗎?」
我忙說,沒,沒有。
音音苦笑了下︰「你還記得我們什麼時候變得親近起來的嗎?」
我說記得,就是我在那群里,說了我不能受傷流血的事後。
音音說︰「對,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世界上很多離奇的事兒,不是只在故事里,在現實中也是真實存在的。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有著自己的秘密,不過你說出來了,我沒有。在原來那個群里,除了我,別人也不會把你的話當真。我的秘密就是,我小時候,也得過一場病,極度貧血,怕強太陽光。我如果在烈日下暴曬,皮膚就會白如紙,嚴重了還會裂開。還必須喝生血補充體力。如果不喝血,我就會生病,病怏怏的沒一點兒精神。」
我把手機捂在耳朵上,不讓音音的話被李宏波和司機听到。我心里像一個小鼓一樣咚咚地響。怕光,喝血,那不還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嗎?我幾乎想要問出來,問音音她們家族,是吸血鬼家族嗎?
我忍住沒有問,這是在車上,一邊還有兩個外人。在我和音音的問題上,我很自然地把李宏波列為了外人。
音音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有些不高興地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機械地說︰「我相信你。」
這句話很無力,很明顯地出賣了我的心思。
音音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肯定相信,我是個人而不是鬼,這點兒錯不了。你在懷疑,我的家族,是吸血鬼家族對吧。」
本來這話音音自己在說,不需要我來回答,可以我卻條件反射似地說,沒有沒有。
一連說兩個沒有,再次出賣了我的真實想法。
音音接著說,很淡然地說︰「你想像的吸血鬼家族,只是個傳說吧。你放心好了,我爸媽都不是,他們都不用怕曬太陽。只有我。就是這種怪病,和你那不能受傷流血一樣,就是種怪病。我以為別人不理解,你是可以理解的。沒想到到你這兒也這麼難,所以我才,一直都不敢說。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先掛了。」
不容我回答,音音就掛了電話。
音音把話題都挑明了,我該相信音音嗎?
我心里矛盾的厲害。本來我可以一直欺騙自己的。現在被音音直接揭穿了。
我放下電話,悵然若失。頓時覺得生活真是一團亂麻。
李宏波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和音音鬧誤會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
李宏波說音音是個好女孩兒,和那些跟我上過床的不同。
你妹的。我罵。這貨真不會說話。
我們回到工地的時候,老楊在工地門口和保安聊天,一邊朝外張望。見我和李宏波回來,眉笑顏開。說今晚上喝酒,他請客。
我知道我們不回來,他心里沒底兒,怕出事兒。朝老板要人,老板還怕這事兒知道的人多了呢。吳總肯定會給建築方施壓,要求瞞下這些怪事兒。
晚上,老楊沒有食言,叫上我們兩個屁顛屁顛地到小賣部去買吃的喝的。都是些袋裝的,雞腿鴨腿豬蹄花生豆制品什麼的。然後掂了幾瓶子啤酒回到一樓那里。老楊又從工地飯堂里弄了些菜和米,叫我們餓的話先吃飯。
我喝著酒問老楊︰「楊叔,這事兒頂不住,你可以走人啊,在這里擔驚受怕的,為這點兒錢不值。」
老楊撕著雞腿︰「你們也不值啊,那怎麼不走啊。這事兒,一輩子都不定遇上一回,我這都一把歲數了,怕個啥,你見過有鬼招惹老年人的嗎?鬼怕老年人。」
鬼怕老年人,好像有這說法。不過未必真的怕,老年人見鬼還多些。好奇害死貓。人的好奇心總是不滅。
天色還不算晚,大樓里一個人來都沒有。上班的時間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的。一到晚上,人影都不見。
我們三個人喝著說著吹牛到夜里十一點多。因為晚上熬了眼,後來就困了,直接往席上一歪,就睡了,燈也沒關。
我夢見了音音,她使勁兒掐我胳膊,問我為什麼就不信她,為什麼就不信她。我咬牙忍著痛,說我沒有不信她。音音說我撒謊,她說你懷疑我是這個樣子的吸血鬼是不是。然後她的一口小白牙突然有兩顆就伸長了出來,一張嘴發出霍地叫聲朝著我咬過來。
我連痛帶嚇,一下子醒過來,醒過來胳膊還在痛。實打實被一個人掐著。我轉頭看見老楊。老場示意我看頭頂前面的方向。我翻過身子,趴在床上抬起頭來,在遠一點的柱子旁邊,燈光的陰影里,蹲著一個小女孩兒。
這小女孩兒我面熟,就是先前在寶安公園見過的那個。
就是那小鬼,這絕對是針對吳總的。在他家出現過,在工夫上誘殺了黃明泉,現在又露面了。她蹲在那柱子的陰影里,朝我們這邊張望著。見我看著她,也不動。
老楊低聲說,宿舍那邊人多,現在很少有人敢在夜里出來,天不亮連撒尿都不敢,她沒得機會,跑這邊來了。
我把李宏波也弄醒。我不像老楊那樣偷偷地掐,我直接大動作把李宏波踹醒。反正我們這邊在燈光底下,小鬼不可能看不見我們,再小心也是白搭。
我們和小鬼互相盯著,可惜我這邊,沒有主動逮小鬼的法子。不過既然來工地,那些個笨法子還是準備了些。比如打結的紅頭繩,自從救了吳小勤那次有用,我又結了一些帶在身上。
我對李宏波說,我要過去看看,咱們不能老是這麼被動,要不然猴年馬月也弄不出一點兒成績來。這小鬼在公園那邊都沒能把咱們怎麼樣,估計還是有點兒怯咱們身上的什麼東西。
李宏波叫我小心著。他作好隨時接應的準備。老楊四處看著,指著一邊一個鋼管說,等下把那個拿上去幫我。
我正要起身的時候,看見更遠處,多了幾條影子出來。我立馬停住了動作,看著那些影子,從小鬼的身後,朝我們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