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身旁的蘇彤,今日的她,一襲淡藍色宮裝,安安靜靜的坐在赫連漠身側。她似乎比之前清瘦不少,臉蛋尖尖的,愈發襯得眼楮大大的,眉宇間明顯有抹哀愁,比之于之前那個趾高氣揚,囂張跋扈的將軍府小姐,她此刻,該是大大的異樣了。
香糯爽滑,脆女敕可口的開胃小菜過後,隨即被替換的,是香氣四溢,馨香純美,珍饈美味的農家小菜。
菜一端上來,議論聲此起彼伏。赫連清絕自然也看到了桌上的菜式,微微挑了眉看向下首的蘇晚,只見她眉眼含笑,身姿端莊,並未有任何別樣的神情,隨即大手一揮,宮人已經夾了一顆滴滴香濃的魚肉丸子到他面前,色白圓潤,肉汁鮮女敕,赫連清絕夾了送入口中,頓時滿嘴留香,肉質軟而滑女敕,入口即化,當真是時間不可多得的美味。
赫連清絕贊賞的點了點頭。
見皇帝動了筷,底下的王公大臣和妃嬪們不由得也動氣了筷子。太後當先嘗了一口玉貝竹筍,當即覺著味美醇香,堪稱珍饈美味,不由得贊賞的看了一眼蘇晚道︰「能將家常小菜做出這等美味,看來晚妃的確花了不少心思。」
接受到夸獎,蘇晚起身盈盈一拜道︰「皇上向來勤儉執政,體恤百姓疾苦,故而,晚兒想出如此粗茶淡飯的做法,只是希望太後娘娘和皇上,不要嫌棄才是。」
「食百姓之食,體百姓之苦,晚兒果然沒有讓朕看錯!」
皇帝一夸獎,四周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恭賀聲,對面的麗妃賢妃含笑看了蘇晚一眼,同樣恭賀的舉起酒杯道,「妹妹有此等賢能,倒教我們姐妹二人羞煞,今後,妹妹可得時時幫襯我們才好。」
「姐姐們客氣了。」蘇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分明看到麗妃眸中一閃而過的不甘之色。至于賢妃,端正大方,賢淑得體,竟看不出半分異樣,蘇晚不由得又朝她投過一眼,賢妃淡淡抬眸,與她視線相撞,盈盈一笑,當真是賢良淑德,配得起賢妃的封號。只不過,蘇晚壓下眸中所思,能在短時間位居妃位,又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看來這個賢妃不簡單。
一頓美味佳肴之後,蘇晚看向下方的李茗香,後者朝她點了點頭,眸間掠過一抹喜色,又隱隱忍著急切和緊張。
蘇晚輕輕一笑,緩解她的壓力,這才站起身來,朝上座的太後和皇上道︰「臣妾有喜事要與太後娘娘和皇上報……」喜字沒說出來,身後忽然傳來「啊」的一聲,蘇晚回頭,只見剛剛還一身完好無任何不適的李茗香,忽然捂著肚子尖叫著,縴縴玉指按在宴桌上,指節泛白,青筋暴突,才不過眨眼的功夫,面色已經蒼白如紙,額上全是冷汗。
蘇晚心下震驚,最先反應過來,直奔她的座位。
看到蘇晚李茗香恍若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抓住她的手指。她用的力氣極大,指甲深陷蘇晚掌心,刺得她微微皺眉。
「茗香?」蘇晚想要扶起她,卻驚駭的發現李茗香捂著小月復,面色痛苦難忍的顫著唇道道︰「姐姐……孩子!」
蘇晚順著她的目光朝她身下看去,當即面色微變,只見李茗香粉色的裙擺上,處于雙/腿之/間的位置,一片殷紅,觸目驚心。
她心下震驚,急急的抱住李茗香,安撫道︰「茗香!你別急!姐姐一定救你!」
她探上李茗香的脈搏,只覺她的脈象一片虛浮紊亂,當即看向上位的赫連清絕道︰「李美人小產了,請皇上快傳太醫!」
整座宴會場上,瞬間炸開了窩,太後驚得從座位上站起身,被溶碧扶著疾走兩步下來,發髻都有些散亂︰「晚妃,你說什麼?」
皇帝子嗣單薄,登基六年一直無所出,也就德妃為他生過一個女兒,但後來不知怎麼突然病逝,這麼多年來,嬪妃的宮里,從來都沒動靜,若不是德妃的那個女兒,天下人幾乎要以為皇上的身體有恙。
太後等了那麼多年,今次好不容易听到一個好消息,可是消息還沒傳進耳里,竟已是震天的打擊。
小產了?
蘇晚此刻根本無法解釋更多,這時御醫已經被提了上來,急忙為李茗香把脈。
李茗香整個身子都靠在蘇晚懷里,痛得滿頭大汗,基本上都是奄奄一息了,卻還是慘白著唇,等著太醫的診治。
徐院士診了片刻的脈搏過後,掀開衣擺跪到赫連清絕和太後面前道︰「啟稟皇上,太後,皇嗣沒有保住!」
一听到這個消息,李茗香身子一震,當即頭一歪,暈了過去。
太後還難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赫連清絕面無表情的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徐院士深埋著頭,只覺滿身虛汗︰「回皇上的話,李美人害喜已三月有余,今次小產,原因暫未確認,只是還請皇上讓李美人移居室內,微臣好診治。」
赫連清絕掃了一眼半垂著眼瞼,不知在想什麼的蘇晚,點了點頭,立刻有宮人上前,將李茗香抬進室內。
太後緊跟著瞪向蘇晚︰「晚妃,這件事,你該給哀家一個交代!為何李美人害喜,哀家沒有半點消息,還有,她搬去你的宮里住,一切生活起居都是你來照料,她因何小產,是不是你該更清楚些?」
蘇晚緩緩抬起頭,面色有些蒼白。她看了一眼赫連清絕,後者沉著面色不語,她又看向太後,太後的面色已是勃然大怒的前兆,她再看向那些宮妃,或驚訝,或鄙夷,或幸災樂禍,一一劃過眸子,還有麗妃和賢妃。
麗妃似乎深覺痛快,眸中全是一片痛快之色,而賢妃只是皺著眉頭,擔憂的看向她。
忽然察覺一道視線來者不善,蘇晚再轉頭,便看到一臉深不可測的赫連漠,縱然發生這樣的變故,他依舊自顧的端了一杯茶輕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還有他身邊的蘇彤,眉宇間同樣是一閃而過的喜色。
蘇晚閉了閉眼,捏緊了拳頭。還是被算計了麼?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人若害我,我必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重新睜開眼楮,她眸間已一片平靜︰「回太後娘娘的話,李美人有喜的消息,之所以未傳出,皆是李美人自己的意願,她怕皇嗣造人妒忌,會被迫害,這才不敢說出來,只跟臣妾一人講,目的是希望臣妾能保她周全,臣妾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有人的爪子竟伸到臣妾這里,伸到皇上的龍嗣上!李美人是在臣妾的宮里出事,臣妾難辭其咎,甘願受罰,同時臣妾也懇求皇上太後,能下旨徹查此次事件!」
「不用你說,也自然是要查的。」太後冷冷看了他一眼,轉向赫連清絕,「皇帝,此事你說了算,不過哀家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偏袒之心,事關龍嗣,事情重大,希望皇上不要讓哀家失望!」
赫連清絕看向跪在地上的蘇晚,微微沉了眸色。他單手背在身後,凌厲的視線掃了一眼在場眾人,微微眯了眸子︰「晚妃自然當罰,但若是被朕查出此事背後是有人蓄意為之,不管是誰,朕決不輕饒!」
他說出晚妃自然當罰的時候,蘇晚的身子輕顫了下,赫連清絕視線似有似無的瞥過她眼,最終一言不發的轉入室內。
他居然,沒說出怎麼罰晚妃?
在場眾人皆訝。
蘇晚有些無力的想要起身,卻無人敢扶。雙腿跪得久了,此刻起身,免不了一個搖晃,桃夭這時從殿內出來,看見這一幕,急忙上前抓住了蘇晚的手臂,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晚妃?」桃夭擔憂的喚了一聲。蘇晚看向她道,「里面的情形如何?」
桃夭凝重的搖了搖頭,「李美人還在昏迷不醒,初步診斷,應該是食用了落胎的藥所致。」
「落胎的藥?」
蘇晚眸色一凝,看向李茗香桌上尚未用完的吃食,心口微重。
有些能落胎的要,卻並非毒藥,尋常人吃了沒事,可是懷孕的人卻是大忌,銀針自然是試不出來的。
但是蘇晚之前便吩咐過廚房,李茗香所吃的一切東西都必須按照她的要求來,當即吩咐桃夭道︰「你去將廚房上菜的宮人帶來,本宮有話要問。」
桃夭知道事態嚴重,立刻便走了出去。
殿內的人,不一會兒便盡數出來,太醫端起李茗香桌上的菜一道一道聞,最終鎖在那道酸梅湯上,面色大變。
「啟稟皇上,太後,致使李美人落胎的藥物,就在這湯里!」
「是什麼?」太後急急追問。
徐院士凝重的垂首道︰「會太後娘娘的話,是麝香。」
話語一出,滿座皆驚。
太後當即怒目瞪向蘇晚︰「晚妃,這宴會是由你籌辦,你該當何罪?」
蘇晚靜靜抬眸看向太後盛怒的眸色,只覺昔日她的和顏悅色皆是諷刺,微微有些倔強的抬眸看向她︰「太後還未查過事情緣由,就責怪臣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太後氣得身子一慌,被溶碧扶了當即指著蘇晚道︰「反了!反了!來人,將晚妃拿下!」
太後一聲領下,賢妃急忙從座位下來,走到太後跟前道︰「太後息怒,此次宴會操辦並非晚妃一人,我們姐妹二人也有參與,算起來,臣妾也有失職,還望太後娘娘一同責罰!」
「你們二人的參與不過僅是出謀劃策,這吃食可都是晚妃一人之力,你以為哀家不清楚?」
「太後娘娘……」賢妃還要再說,已被太後一句打斷,「行了,誰也不許為晚妃求情!晚妃蓄意謀害皇嗣,其罪當誅,哀家念在她盡心盡力服侍皇上的份上,只免去她的妃位,降為才人……」
「母後,事情尚未查清,何比急著如此下結論?」赫連清絕打斷太後的審判,上前一步,視線深深的在蘇晚面上掃過,隨即朝身側的人吩咐道︰「將今日,所有接觸李美人吃食的宮人全部喚來,朕要親自審問!」
閔玉低頭應了聲「是」急忙離開,蘇晚緊握成拳的手微松少許,心下似有什麼掠過,安寧了幾分。
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赫連清絕,後者此刻視線正往她身上移來。二人空中交接,赫連清絕眉眼深深,卻帶著鎮定人心的安撫,輕輕掠過她的面色,一觸即散。
但盡管如此,蘇晚心頭卻掠過極大的震驚。
赫連清絕,是相信她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間一松,唇上隱約掠過一絲笑意。他相信她。
只是,她的那一絲舒心的笑意,卻恰巧被一旁的太後捕獲,太後當即臉色一沉,卻壓下心性沒有發作,直到閔玉去而復返。
桃夭這時也回來了,一臉凝重之色的走向蘇晚,隨即,在她身邊壓低嗓音道︰「娘娘,有人陷害我們,所有的人接觸過李美人膳食的人,全死了。」
死了?
蘇晚一驚,猛然遍體皆寒,她猛的抬起視線環顧四周,卻恰好捕捉到了清王唇角一抹似笑非笑。
會是他嗎?
成不了他的人,所以,他要毀了她?
「好一個死無對證!」這時太後一驚听了閔玉的回報,冷冷一笑看向蘇晚,「晚妃,你還有何話說?想不到,你竟這般歹毒,為怕事情被人發覺牽連到自己,竟一個個賜死了他們,你以為哀家會相信他們是畏罪自殺麼?若是沒有你的指使,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拿皇嗣來開玩笑,來人,綁了!」
「母後!」赫連清絕又是重重一聲喚,上前,沉著聲音道,「母後為何這般急切,事情尚未查清,怎能妄下定論!」
「皇帝!到底是哀家妄下定論,還是你有意護短?」太後這時也同樣沉了臉色,甚至不惜與自己的兒子翻臉,「昔日,你再如何百般*她,哀家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今日關乎皇嗣,哀家決不允許如此心腸歹毒之人,入住後宮!」
眼見著母子二人即將反目成仇,人群中,忽然有多了一道聲音,蘇晚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去,正見了蘇墨沉一身月白長袍從座位上起身,走了過來。
「啟稟太後娘娘,如果說是今日飲食的問題,臣也有責,因為經費不足,晚妃娘娘便找來微臣,希望微臣出出點子,這膳食的安排,也是微臣的主意,所以,就算是要罰,也是該罰微臣,與晚妃娘娘無關!」
「……蘇將軍!」一聲哥哥差點月兌口而出,好在蘇晚反應及時,換了稱呼,心間已是五味雜全。
「皇上,此事是蘇將軍一絲一毫的關系都沒有,若是要罰,便罰臣妾吧!」蘇晚喚了一聲皇上,無疑是要保下蘇墨沉。
赫連清絕深凝的眸色一時恍若墨淵,深不見底,他的視線在蘇墨沉與蘇晚身上分別掃了一個來回,最後發令道︰「來人,將晚妃與蘇將軍打入天牢,並將此案交由吏部審理,還有,在事情沒有查清楚前,晚妃仍然是晚妃,蘇將軍亦如是,明白了嗎?」
「是,皇上!」
太後听到他強調的話,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皇帝,哀家算是看錯了你!當年你為了一個蘇黎與哀家鬧翻,難道你今日還要做這樣的事?你的心里還有哀家這個母後嗎?」
一次又一次,赫連清絕的做法,讓王太後心寒。
「母後,朕會給你一個交代。」面對王太後的質問,赫連清絕只是淡淡挑眉,隨即命人將蘇晚和蘇墨沉帶下去。
因為這一場變故,宴會便自然而然的散了。赫連漠施施然站起身,撢了撢衣擺,漫不經心的離去。
蘇彤見熱鬧已經完了,急忙收拾心事跟了上去。卻不想,赫連漠的身影並未走出多遠便被人喚住。蘇策快步上前,在他身側站定。
「岳父大人何事?」清王淡淡挑眉看他,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蘇策輕咳一聲,這才道︰「老臣能看得出,晚丫頭是被殲人所害,還望清王看在彤兒的份上,多留幾分情面。」
禮部尚書,閆洪濤是赫連漠的人,這本是秘密,卻沒想到被蘇策這般輕而易舉揭了出來。赫連漠不由輕眯了視線,認真打量起他來︰「岳父大人這是何意?本王早已不理朝政多年,岳父大人該去求皇上才是。」
「蘇策自知此話唐突,但還是希望王爺能網開一面,手下留情!」蘇策如此說著,重重的看了蘇彤一眼,這才看向身後,等著白海棠上前。
赫連漠淡淡挑眉,從鼻息里發出一聲輕斥,拂袖離去。
蘇彤不敢怠慢,立刻小步跟了上去!
出了宮門,赫連漠當先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王府馬車。蘇彤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剛要爬上馬車,赫連漠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不潔的賤婢如何配得上與本王同室,老規矩,後頭跟著吧。」
蘇彤身形一僵,眼睜睜看著馬車離去,不由暗自咬了咬牙,提起裙擺,撒腿跟了上去。
跑了不到一里路程,她已氣喘吁吁,面色緋紅,身上原本還算秀麗的宮裝一片污色,發髻散亂,實在是狼狽。
但她僅僅也只歇了一口氣的功夫,便又重重抹了把汗,撒腿跟了上去。
赫連漠說,她連蘇晚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他說,一個不潔之人,怎配當他的側妃?這世界上,能與他赫連漠站在一處的人,只有蘇晚。
蘇晚!蘇晚!蘇彤暗暗咬了咬牙,眸中已是一片怨毒之色,總有一天,我會將我今日所受的屈辱百倍還在你的身上!
她重吸一口氣,看著就快要消失在轉角的馬車,再次卯足了勁,追了上去。
天牢內。
因為有赫連清絕的命令,蘇晚被關的地方環境並不差。
有一張可供一人休息的小榻,還有一桌一椅,桌子上放著茶壺,里面有水,牢內雖然簡陋,但所幸,干淨,也不失一個好的住所。
而今,她身為待罪之人,這樣的環境已是格外的禮待了。
想起赫連清絕,她微微皺了皺眉,在現在看來,赫連清絕已是十足的在護著她,卻就是不知幕後之人究竟是誰,赫連清絕到底能不能找到那個人還自己一個清白。
想起哥哥,她不由暗暗捏緊了雙拳,就算是拼盡全力,她也定不會讓蘇墨沉有事!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她決不允許如此白白流失,一想到在這世上,她還有一個家人在,心里便莫名的覺著安穩。她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她還有親人!還有哥哥幫她!
想起今日他的挺身而出,蘇晚不由得舒展了眉心,哥哥知道她就是他曾經護在掌心的妹妹阿黎嗎?
他定然是不知的!可是明明不知,他今日卻仍舊護著她,在他的眼里,他們非情非故,甚至是兩個根本就不認識的陌生人,就算她昔日有救過他一命,他幫過自己,也算是恩情相抵,可是這一次他卻仍舊挺身而出。
哥哥……蘇晚輕嘆口氣,視線再一次散發出幾分銳利的光來,你放心,害我們的人,我一定會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許是因為這些時日準備宴席太累,蘇晚一沾*,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知道「 嚓」一聲,似是牢門開鎖的聲音。
她敏銳的睜開眼楮,黑夜中她的視線亮晶晶的,卻透著警惕盯向正低頭進來的高大頎長的身形上,隨即,身子微微一僵。
「你怎麼來了?」蘇晚挑了挑眉,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男子,雖然光線暗淡,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赫連清絕。
赫連清絕低笑一聲,將她耳邊凌亂的發順到腦後,「晚兒在這里,朕不來這里,還能到哪里去?」
蘇晚瞪他一眼,「都這種情況了,你還笑得出來?」
「不然呢?」赫連清絕抬眸看她,在她清明的視線中低下頭來,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道,「這件事本不是什麼難事,朕之所以將你關在這里,也不過是守株待兔,伺機而動罷了。」
「什麼意思?」蘇晚挑了挑眉,旋即又問道,「你難道就不懷疑這件事是我做的?」
「你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赫連清絕篤定道,「如果,一開始,你便存了這樣的心思,在李美人告訴你,她懷有龍嗣的時候,你當時就該拒絕才是,但是你沒有。」
蘇晚半垂眸色,半響道︰「所以,你之所以相信我,是因為你有推理?」
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的,說不清是因為失落還是什麼。
赫連清絕忽然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看向自己,微微眯了眼道︰「你這是,在怪朕?」
蘇晚撇過頭,悶聲不語。
赫連清絕又是一聲低嘆,再次扶正了她的臉道︰「你在擔心什麼?」
「皇上的心里有臣妾嗎?」蘇晚看了他半響,最終嘆口氣問道。
「你說呢?」赫連清絕並不正面回答,反倒反問她。
蘇晚看向他黑漆的眸色,在他火辣辣的視線下依舊悶悶道︰「臣妾覺得皇上心里,一點臣妾的位置都沒有。」
「從哪里看出?」赫連清絕又笑了。
「如果皇上在意臣妾,一定會沒有任何懷疑的相信臣妾,而不是還要經過推理。」
「原來是為了這個!」赫連清絕抓起了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下,「朕這麼說,是讓你安心,要是朕說,從一開始,朕就沒有懷疑過你,你會不會覺著朕太虛偽了?」
蘇晚鄒然一驚,詫異的撞進他深潭一般的眸色里,赫連清絕已經將她擁進懷中,低喃道︰「蘇晚,朕好不容易才重新擁有你,又怎麼會舍得讓你有了委屈?」他低低在她鬢角吻了吻,才又道︰「害你之人,心思縝密,不惜拿朕的龍嗣做誘餌,不得不說,此人心思極狠辣,而且如此一箭雙雕的好計策,毫無漏洞,不但打擊了朕,也打擊了你,細細一想,這滿朝文武,皇宮大院,敢如此作為的,又有幾個人?」
蘇晚一驚,赫連清絕的意思是……
「你懷疑清王?」沒想到,竟同她懷疑到了一處。
「好聰明的蘇晚!」赫連清絕微微松開她,垂眸來看她,「這樣冰雪聰明的你,朕又怎麼舍得讓你一人在此受委屈,所以,朕也只好來陪你了。」
「皇上……」察覺到他抱過自己的身子,蘇晚一驚,急忙按上他的胸膛,做掙月兌狀︰「這里是天牢!」
「天牢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是朕的地盤,與修華殿有何區別?」赫連清絕挑了挑眉。
「不行!」蘇晚雙手依舊未撤回去,急道,「李美人現在身子虛弱,又痛失了孩子,皇上該去陪陪她,若是讓別人知道,皇上今夜宿在了天牢,與臣妾一起,只怕,日後,就算我洗月兌了罪名,也落得個魅惑君主的罵名,太後娘娘會討厭我的!一旦太後娘娘討厭我,今後,我在宮里的日子,就更加舉步維艱了!還有……唔」
她還在喋喋不休的分析著厲害關系,某人听得煩了,直接以吻封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話。
「放心,宮里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知道朕今夜宿在了何處。」
他輕吻這她的唇角,蘇晚有些驚慌的去看外面。
牢房的門外是一個封閉的四面磚牆的房子,因此,里面的情形,外面根本就看不到。意識到這一點,蘇晚這才安下心來,為他剛剛的一個我,輕顫了下。
五更天的時候,閔玉準時來了,赫連清絕便早早的起來上朝去了。蘇晚拖著酸軟的身子,模著身側被褥下的余溫,一時眸色難測。
接下來的幾天,赫連清絕並沒有來,牢房內也平靜。獄卒按時送飯菜,只是,不論她問什麼,對方一概沉默,因此,幾乎是與世隔絕了。
到第六天的時候,蘇晚只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發臭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心下隱隱不安。然後當日晚上,卻意外的,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赫連漠一身黑衣,慵懶的靠在鐵牢的欄桿上看她,一雙無半分喜怒的眸子在她身上掃了一個來回,淡淡道︰「看來,你過得不錯。」
蘇晚下意識抓緊身下的被單,往角落縮了縮︰「怎麼是你?」
「看來你並不歡迎本王。」赫連漠面無表情的在她chuang邊坐下,蘇晚又忍不住退了退,看她一副警惕又十足恐懼的小白兔模樣,赫連漠冷冷勾唇道︰「怎麼?很怕本王?」
蘇晚警惕的看向他︰「你來干什麼?」
他每一次出現,都沒有什麼好事,偏生,現在竟然出現在天牢里,只怕他能進來,門外也都是他的人,這樣一來,蘇晚更加恐懼,就怕他又一次發瘋,宮宴的事會重演一遍。
「自然是來感謝你為本王挑選的好側妃。」
赫連漠微微傾了身,蘇晚看著他的臉一點一點湊近,下意識道︰「清王爺,側妃的人選,是皇上定的,與蘇晚無關。」
「嘖嘖,皇上听了這話,只怕要傷心了。」赫連漠嘆息一聲,繼續道,「如此緊急危難的時刻,心愛的女人也不在身邊,不在身邊也就罷了,居然暗地里絲毫沒有維護自己夫君的意思,你這女人,當真是好狠心。」
他這話說得,就好像她沒良心。不過蘇晚還是敏銳的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什麼叫緊急危難的時刻,難道他這幾日都沒來看自己,是出什麼事兒了?
難得有人來看自己,而今,赫連漠身上無疑是唯一的消息源。
蘇晚像拽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問道︰「皇上出什麼事兒了?」
「說起來,這事兒,好像是你引起的。」赫連漠挑起眉稍,眸間掠過一絲難懂的光芒。「塞北的那位耶律齊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耶律齊魯?
蘇晚一怔,那不是塞北的皇子嗎?不對,他現在應該名正言順,位居可汗之位才是。當年,她刺殺可汗,便是與他合謀,只是,這與赫連清絕的緊急危難有什麼關系?
赫連漠一看她沉暗的眸色,便知道她定然已經想了起來,繼續道,「塞北雖然只是一個小國,但是向來有鐵騎之國的稱謂,馬背上的好漢不計其數,這一次得知當年,刺殺老汗王的罪女長兄居然還活著,便向我朝下了戰書。若蘇墨沉不死,必千里鐵騎,踏平南啟。」
蘇晚驚得差點一下子跳了起來,心神大亂,眸光也有些散淡︰「耶律齊魯明明知道……」
看到赫連漠灼人的視線,蘇晚沒往下說,她與耶律齊魯只間的秘密,她從來沒跟外人說過,赫連漠狼子野心,居心叵測,這件事,她必然不會告之與他。
「知道什麼?」看她突然頓住,知道她定然有什麼自己還不知道的秘密,赫連漠步步緊逼。
蘇晚瞥過頭,淡淡迎向他銳利的視線,心頭由最開始的震驚已經平靜下來︰「王爺告訴我這些,到底是想要什麼?」
他明明知道蘇墨沉是她的兄長,如果蘇墨沉有事,她斷不會袖手旁觀,可她而今身處天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很簡單,再與本王合作。」
蘇晚睜大眼楮,滿臉不可置信,「清王爺,當初,蘇晚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並不想受人牽制。」
「正因為你說得太明白,所以本王會用盡法子讓你受到本王的牽制。」
「你——」蘇晚怒不可遏,幾乎氣得說不出話來。
赫連漠的唇角涼涼的勾起一絲弧度,稍縱即逝,他貼近她,在她耳邊低語道︰「蘇晚,從一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我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想獨善其身,本王怎麼可能放了你?」
蘇晚呼吸一窒,赫連漠已經離開她,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怎麼樣?皇上與蘇墨沉之間,你選哪一個?」
蘇晚的呼吸徹底重了起來,清冷的眸光牢牢鎖在他的臉上︰「是你通風報信?」
「是又如何?」赫連漠淡漠的笑。
「你應該知道,皇上當年既然留了我哥哥一條命,這一回,必然也不會交出他。」
「那又如何?當初的你榮*無雙,皇上不是一樣為了國家放棄了你?」
這一句話,顯然戳痛了蘇晚的傷處,讓她身形一僵,面色也跟著蒼白起來。
「若你覺著皇上會以江山換取你哥哥的性命,蘇晚,你真的是太天真了。本王可以跟你打賭,不出五日,你的哥哥,定然會被押上北上的路,交由耶律齊魯處置。」
蘇晚大驚,想到一些可能,一雙眸子竟緩慢猩紅了起來。
「清王爺!」蘇晚死死盯著他,重重道,「你早知我的身份,你這般對我哥哥,你覺得,我可能與你合作嗎?」
清王篤定的挑眉道︰「以後,自不必,本王也不需要你的幫助,不過,這一回,你一定會答應本王的!」
說罷,他施施然站起了身,「本王等你三日,希望你慎重考慮,要皇上,還是要你哥哥?」
這*,蘇晚自然是睡不著的。
她翻來覆去,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到第二天起來,渾身酸軟,腦袋也重重的。但還是堅持著為自己把了脈。
嗯……是風寒。
早飯自然是吃不下的。她一覺睡到了半夜才醒來,腦袋越發的重,掙扎著起身去喊獄卒,卻沒半個人理她,蘇晚無奈,只好又躺回*上重新睡。
這一覺睡下去,再醒來,身邊竟多了個人。
「你該謝謝本王,若不是有人通知本王,你只怕就燒死在這天牢里了。」赫連默端了一個藥碗走近她。她額頭上還蓋著棉布,蘇晚取下來,是一條白色的巾帕,向來是赫連漠不想驚動外面的人,便如此幫她退燒。
蘇晚重重咳嗽了幾分,半天緩過來後,看到他手里端著的藥碗,卻有些警惕的皺了眉。
「放心,這個時候,本王還需要你為本王效力,不會下毒!」
蘇晚細細一想,也是。既然他有求于自己,自然不會這時候弄死自己,所以接了碗便大口大口的喝了。
天牢的環境,相對來說比較簡陋,赫連漠高大頎長的身形立在本就不寬敞的牢房里,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喝完藥,蘇晚苦得鼻子都皺在了一處,赫連漠看了她眼,嫌棄的撇開視線︰「到底是千金大小姐。」
蘇晚一窒,抬起頭,赫連漠又取了一樣東西遞了過來,冷冰冰道︰「緩解苦味的。」
嘴里正難受,蘇晚自然立刻便接了過來,吃下,眉眼這才舒展開。
赫連漠這時又端著一張面癱臉,靠在一旁的案桌上︰「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蘇晚嘴里本來涌入的一點甜味,立刻就變得比剛剛的藥還苦澀。
「你想我怎麼做?」她最終還是平靜下來,雙眸淡淡看向赫連漠,清冷,且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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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藥後,蘇晚很快出了一身汗,腦袋雖然依舊昏昏沉沉,但是意識卻清晰了許多。赫連漠說,眼下前朝爭議之聲很大,大臣們紛紛要求,不能因了一個蘇墨沉便與塞北結仇。
當年前皇後事件,赫連清絕都不惜犧牲蘇皇後一家,也要保住塞北這個友誼之邦,現在看來,蘇墨沉此次必須交出去。
可是偏生,面對眾多大臣的抗議,赫連清絕始終一意孤行想要壓下此事,並且就此事件安排了使臣前往塞北說明緣由,希望事情會有轉機,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赫連清絕的臉已經連續陰沉了許多天,就連閔玉,這一回也跟著提心吊膽,生怕有什麼,惹他憤怒。但是,赫連清絕已經連續三天不眠不休了,累了,也只是小睡片刻,每日的休息時間不超過1個時辰。于是第四日的時候,閔玉想了個辦法,差了宮人,跟他一起進了天牢。
當然,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進天牢的,他為這事,特意去求了躺太後。彼時的太後自然也為赫連清絕的事煩心,听到閔玉的建議,本來千萬個不同意,但閔玉好說歹說,太後出于對赫連清絕身體的考慮,最終答應了下來,給了他一份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