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小家伙無形中與他親近了很多,雖然還談不上有多麼親厚,但是倒也不至于再懼他怯他,時不時的也願意同他在一起,倒不是有什麼說不完的話,只是很喜歡趴在他膝上睡午覺而已。
他那日從堆積如山的文案里抬頭,剛巧看見她在他身邊很專注的閱讀一本裝幀精美的童話書。他眯了眯眼,定楮瞅了一下,不禁笑出了聲。
放下了手頭的活,三步兩步的走到她身邊,溫聲問她,「好看麼?」
小家伙頭也不抬的頷首,他卻輕嘆一下,將地上的那本書拿了起來,順帶連她一起撈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她,刮了刮她的鼻子,「都拿反了,你也看得懂里頭說些什麼的?」
她反應倒是不慢,小臉瞬間燒了起來,漸染滿面的酡紅,也不再好意思同他對視,她順勢垂下腦袋,撓了撓頭,聲音細如蚊吟,
「圖圖畫好看。」
他被她這副傻乎乎的小樣子逗笑了,倒也不急著處理那些煩心事情,索性就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柔聲細語的給她念起了童話故事。
那個午後,陽光很好,灑了他一身,柔柔的,很溫暖。
還有膝上那個溫軟的小東西。
他很懷念。
很懷念。
他念到第五個故事的時候,她睡著了。
那是她第一次宿在他膝上,睡得很沉,嘴角微開,還牽著些晶瑩的液體
他倒不覺得有何異樣,只覺得她嬌憨可愛,搖了搖頭將自己的外套為她蓋上。
那次之後小家伙似乎就認準這個好床墊。涼辰生每每從文案間抬首時,時不時的就可以看見她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手里拿著這樣,或是那樣的故事書,傻傻的杵在那里。
得到他幾次的縱容之後,小家伙膽子也大了,午後去找他似乎就成為了習慣,只要他在家的時日,她每次吃過午餐之後也不回自己的房間了,屁顛顛的就跟著他進書房。
涼辰生對此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索性將午休時間撥給了她,專心陪她念念故事,或是搭搭積木,哄她睡著了再處理公事。
他其實很喜歡這般相處,工作時每每看見小家伙粉粉女敕女敕一團縮在他膝上,那種溫熱柔軟的觸感,總是能讓他心中的煩躁平靜很多。
後來他干脆在自己書桌的左側又安置了一個迷你的小矮桌,上面安置了許多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像是玩偶,積木,各類的故事書,還有一些精巧的小玩具,讓小家伙可以安安心心的常伴身側。
她對這樣的安排似乎也很滿意,乖乖的縮在一旁自己和自己玩兒,困了就往他懷里鑽,他總是能將她安置的很舒適。
就在這樣安寧流淌的歲月里,小家伙滿了五歲,身子較之前好了些,也長了些肉,但較之同齡的孩子,她還是孱弱了許多。
在她舊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他特意帶著她去醫院做了一個全身檢查,檢查的結果並不樂觀,倒也沒什麼致命的大病,但是由于小家伙尚在母親月復中時,母體一直處于一種極其顛沛的狀態,她並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胎里便是不足的,加上又是早產,僅僅七個月就出世,生下來便是個病號,而且在其幼年時期還一直被折磨虐待,這孩子的身子底,算是差透了。
以後一定是得長期生長在溫房里,依賴藥物保著的。
他心里疼惜這孩子,平日待她就極其寵溺,恨不得事事替她思慮周全,時時慣著她。即便是這樣,他仍然覺得不夠。他總覺得,小家伙是有心思的,盡管這樣形容一個五歲的孩子有些不適合,甚至有些可笑,然而他確實再找不出更為貼切的詞語。
大約是幼年時的創傷,小家伙有些自閉,是個喜歡把心思藏起來的孩子,在很多時候,他並不能準確猜出她在想些什麼,也無法從詢問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這讓他很心焦。
那次中東有一批貨出了點不小的問題,他急著去處理,大約半個月都沒有回家,等他處理的七七八八,回到家里的時候,他看見小家伙正抱著洋女圭女圭,安靜的蜷縮在落地窗前,目光呆滯無神,佣人們說,她這樣,已經有很久的時間了。
看見他回來了,小家伙瞬間有了神彩,將女圭女圭丟在一旁,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朝他跑去,咿咿呀呀的要抱抱。
抱著懷里的小家伙,他忽然感覺心髒抽抽的疼,隱約感覺到了她不開心的原因。
他做了一個決定,可能有些冒險,但他不忍心再這樣下去了,
這孩子,太孤單了。
「kevin,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給小姐找一所最好的幼兒園,不是最豪華的幼兒園,那些少爺小姐們自小嬌慣,脾性大的很,臻惜怕是不好相處。」涼辰生看著手上助理剛剛奉上的資料,眉頭微皺,搖了搖頭。
「可是按照先生說的,孩子們好相處的,環境寬松的幼兒園大多硬件設施達不到要求,而且在對孩子的早教方面也不是完善,小姐大約也不能習慣吧?」kevin有些猶疑的反問。
「那就改建一下。」他思忖片刻,緩緩開口,語氣不容置喙,「或者重建一個也可以,主要是能讓她高高興興,我倒是不指望在幼兒時期就能把她培養的多麼優秀。」
kevin辦事的效率一向很高,三個月後,一個舊址改建的幼兒園就完美收工,涼辰生抽空去略轉了轉,感覺還算滿意,當日回家就和小家伙提了提這件事情。
小家伙一聲不吭的听他說完,表情沒有什麼波動,很久,才輕輕回答,「小乖听叔叔的。」
對于她這樣的反應讓他暗暗松了口氣,看來她也並非極度排斥同別人接觸。
于是早早哄她睡下,自己則去為她準備些明日去幼兒園的事物。
翌日竟然也是異樣的順利,送她去幼兒園路上,她一直都安安靜靜的,若有所思的擺弄著裙邊上的緞帶,分別的時候也並不哭鬧,乖乖的在老師的殷切陪同下背著小書包進到園里。
他在大門前看了她一會,直到她的背影也徹底消失不見後才駕車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他特意觀察了一下小家伙的表現,心思再多,孩子終究就是孩子,留心之下還是不難發現異樣,
「臻惜,是不是幼兒園有誰對你不好,欺負你了?」
那日晚餐後,他抱起一邊悶悶不樂的小家伙,柔聲問道。
小家伙只是搖頭,低低垂著腦袋,濃密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蛋,他不放心的想要托起她的下巴,看個真切,沒想到卻模到了滿手的濕意,溫溫的。
原本在孩童眼中,人是沒有高低貴賤的,在臻惜沒有到這所幼兒園之前,所有的玩具,點心,老師的關切寵愛等等,都是一視同仁的,
然而這一切隨著新園區的建成,和那個公主一樣的小女孩到來而改變。
他們有了更舒服的環境,種類更多更全的游戲設施,更精致的飲食,然而這一切並不是他們的,全都是屬于那個小公主的,包括他們,都成了隸屬于她的玩伴。
小孩子們自然不會考慮到這樣更深的層面,他們只能簡單的領會到一些行為意味著什麼。
那個小公主在這所為其量身定制的幼兒園里真正成為了一個公主,擁有讓其他孩子眼紅嫉妒的特權。
優先挑選所有的玩具,優先享用所有的點心,一切一切,盡著她優先使用。
在大人看來可能很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有些幼稚,然而在孩子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事情顯然沒有按照涼辰生預料當中的那樣發展,她不但沒有開心起來,反而情況更糟了。
接到園長戰戰兢兢打來的電話時候,他是強忍著才沒有當場掀桌。
「sorry,失陪了,你們繼續吧。」涼辰生在談判團驚異目光中摔門離去。
「」寂靜良久,對桌的那個代表才清了清嗓子,開口,「請問?涼先生這是?」
kevin也覺得一頭霧水,在進行到這麼關鍵時候掉鏈子,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過,盡管疑惑,但還是強裝鎮定的淡淡一笑,「沒錯,涼先生認為關于這方面沒有再磋商的必要了,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你們同意就按照這份合約簽署,不然」
同東歐那幫人的軍火生意究竟做成了沒有,涼辰生並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了,目前他正在園長辦公室內,心疼至極的摟緊懷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頭發亂了,沾染些泥土的痕跡,裙子破了,膝蓋上也磕了一個不輕不重的傷口。
她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這副樣子,任誰看了也難抑惻隱。
更匡論他了,
「我把孩子送到你們這兒,是為了讓她開心,不是為了讓人欺負。」
「」座下一群人皆是諾諾,無人敢接話。
「我不和小孩子計較,誰做的,讓他們父母自己知趣」
「叔叔。」忽然感覺有一股極微弱力道在拉扯他的衣角,他低頭,正巧對上她濕潤的眼楮,「我們回家了,回家。」
他最終還是沒有輕易放過這件事,但也沒有再當著小家伙的面來處理,以免她再傷心難過。
他始終不知道,當時在幼兒園,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是每當他想要開口詢問時,看見她那副恍惚的樣子,卻又忍不下心。
一路上就那麼寂然無聲的過去了,停好車,他微彎子替她解安全帶,輕啄了一下她冰涼的小臉,柔聲撫慰,「臻惜乖,咱們明天不去了,嗯?叔叔帶你去動物園玩好不好?」
「」小家伙不吭聲,只抬眼望他,一直望著他,忽然一顆巨大的淚珠就沁了出來,重重的砸在了他懸在半空的手背上,「叔叔,小乖是怪物,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