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的時候,她嗅到了被衾間淡淡的清香,周遭一片寂靜,她可以听見他的呼吸聲,摻雜著心跳,睜開眼,與他對視的瞬間,她看見他釋然般的松了口氣,
「總是這樣不曉得照顧自己,要是」
臻惜其實很想知道他的下半句是什麼,卻又沒膽子問,只怯怯的看著他,想了很久才細聲囁嚅,「就是,有點暈,躺一下就沒問題了。」
看他的表情,相信的成分太少,最終卻只是輕哼一聲,不容置喙的吩咐,「明天不要去上課了。」
「可是」
「沒有可是。」
臻惜慢慢的垂下腦袋,輕點螓首,小心翼翼的回答,「知道了。」
她的乖順,追根溯源,還是因為怕他。
都這樣多年了,無論她在外人面前如何矜貴優雅,冷淡寡言,只要是到了他面前,總是會乖乖現了原形——一個話都說不順當的孩子。
他本是寡言的人,她則更加不敢多話,二人在一起,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這回也是如此,過了很久,還是她拽了拽他的衣袖,磨磨蹭蹭的問道,「您這回去中國,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她目光中極力掩飾的渴盼讓他心間鈍鈍的一痛,只能溫聲低語的撫慰,「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有些風景,是要自己看的。」
她溢出極淡的一抹淺笑,神色漸漸有些心灰之意,「哪會好啊。」
「臻惜。」他有些不悅的蹙眉,輕斥道,「不要這樣說。」
她不出聲,抬眼望窗外,臥室的窗簾並沒有拉實,依稀可以看見,天已經黑透,之余遠遠的海平面上,還殘存著脈脈的余輝,淡粉淺金,極美的色澤。
大約也是感覺到暗了,他拉開燈,她原本晦暗的容顏頓時清晰起來。
略顯稚女敕,微帶怯意,淺淺的笑著,眉目如雨後初荷,溫婉恬美,眼角的那枚朱砂痣,隨著年歲的增長,愈發的風姿綽綽。
究竟是什麼時候,她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長大了。
他竟沒有發覺。
「就要過14歲生日了,想好要什麼禮物了麼?」他听見自己喑啞的聲音。
「唉?那些,不是麼?」她有些訝然,目光瞄向那一堆顏色鮮艷的包裝袋。
「呵,怎會?」他搖頭,輕笑道,「只是臨走那日瞧見幾家別致的小店,看著這幾個小玩意挺有趣的,猜你或許會喜歡,就順便帶回來了。」
看見她有些好奇的神色,他索性俯,將袋子里的一堆小東西盡數倒了出來,一一陳列在她面前,神色卻又有些黯淡,「是我疏忽,可能有些幼稚了,如果你不」
「我喜歡。」她十分歡喜的打斷他,抱著一團喜氣的那個中國女圭女圭,笑得眼楮眯成了兩條線,頰邊的兩朵小梨渦也淺淺凹陷下去。
見她這樣,他心頭微松,輕聲自語,「還是像個孩子。」
「您說什麼?」她好像沒有听清,抬頭看他。
他沒有回答,而是不著聲色的岔開話題,「听說喬大少爺提前送了你一輛跑車?」
她愣了下,老實的乖乖點頭,「是。」
「坐著還舒服麼?」
「啊那個」她放下手中的玩偶,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只坐了一回,就讓爺爺沒收了,說是不安全,給我換了輛定制的chrysler」
「哦?」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頓了頓,又問,「看你這表情,不喜歡?」
她雖然搖頭,神色卻有些悵然,「太張揚了。」
他略顯意外,這孩子,果真是不似她父母那般鋒利的。
「你這個年紀,張揚些也沒什麼的。」他輕嘆,「臻惜,其實你不必如此謹慎,以你的身份,配的起這份張揚。」
何況,跑車不一樣是張揚的?
「也不全是這樣,其實我現在年紀還小,也不常出門,實在不需要這些東西,而且」
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拖泥帶水的說不利落,他簡潔的一針見血的,「臻惜,你老實告訴我,在學校真的沒有人難為你麼?」
她沒有回答,只靜默的笑,不置可否的模樣,半晌,她抬眼望他,猶疑的問道,「那個,您會送我什麼?」
「回答我。」他不上她的套,態度強硬的追問。
「」她停頓很久,神色落寞的回答,「真的沒有,您總是其實我也沒去幾次學校,偶爾去也只是練琴,哪會有人難為我。」
「」他看了她很久,才發出長長一聲嘆息,「臻惜,你是在怪我總把你圈在家里麼?」
「並,並不是那樣」她慌亂的解釋,「只是,您不在家的時候,我很」
孤單。那兩個字,她到底是沒說出口。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再埋怨什麼,他整日的奔波流轉,操勞憂心,甚至以身犯險,全都是在替她擔當。那份高壓且危險的事業,原本應當是她來經營的,可是,她是那樣的
他真的已經很累了。
「對不起。」她忽然像孩子一樣偎進了他的懷中,小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對不起」
「」他久久的沒有出聲,眼神是寬容而沉靜的溫柔,拍了拍她清瘦的背脊,喟然一嘆,「傻孩子,忽然道什麼歉?」
她卻並不回答,只是將臉蛋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很依戀的輕輕磨蹭。
小貓一樣。
有淡淡的甜香逐漸佔領了他的鼻腔,在他這個角度,剛巧可以看清她頂心柔順的發,以及不經意間露出的半片額頭,白皙而光潔,情難自已。
他用力閉了閉眼,將其中難以自抑的濃烈色彩遮蓋,很快的,再度睜眼時目光就就重新歸于平靜,平靜的了無波瀾。
「你想要什麼?」他的聲線有些顫抖,明顯那股莫名情緒並沒有完全被消散。
臻惜的理解能力明顯沒有他那麼跳躍,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又回到了剛開始的話題,眉眼間瞬間雀躍起來,「是不是我想要的,您都會給?」
她凝神同他對視,眸子里盛的滿滿的殷切期盼。
「听起來好像挺難辦的樣子。」他驀然笑了,眉眼間是風清雲淡的沉靜和內斂,「說吧,我盡量滿足你。」
「」她卻再次搖頭,有些俏皮的吐吐舌頭,垂下腦袋,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等我生日那天再告訴您。」
「那樣的話」他露出深思的神色,「可能會來不及」
「不!」她打斷他,與她一貫的不慍不火不同,此刻更像是迫不及待了,「來得及的,一定來的及」
為什麼有種上了鉤的錯覺,他暗自揣度著,總覺得有些不妙啊。
這樣想著,一時間就有些沉默了,晃神片刻,他忽然看見一只蒼白細弱的小手伸至他眼前,「拉鉤。」
他怔怔的凝視她一臉認真的表情,片刻之後,不禁莞爾,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臻惜,你多大了?」
「不管。」她急切的嘟起了嘴,抱住他的手臂搖晃,神態是罕見的急迫,「拉鉤嘛,您答應我。」
他無奈的聳肩,應了聲「好」,與她勾了勾小指,算是承諾。
「這樣可以了麼?」
她倒並不在意他漫不經心的態度,眼角眉梢洋溢的盡是喜哄哄的滿足。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他剛這般想著,卻又意外的發現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並不大,也不顯眼,在她的枕頭下露出一角,他眼尖一下子發現了
「別動。」他忽然出聲,笑容斂起,她不明就里,一時也不敢動彈,眼睜睜的看著他靠過來,有一股淡淡的煙味飄散而至,她腦袋又有些暈乎了
他的唇與她的面頰短暫的親昵了一下,很快便擦肩而過
「這是什麼?」
他支起身子,再度望向她時面色卻沉了下去
只問了一句之後,他沒再言語,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將手里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原本還有些發懵的腦子瞬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臉色瞬間青紅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