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不能看。」顧不得身子的虛弱,臻惜像只炸了毛的小貓,一下子坐了起來,就想和他搶奪。
「躺好。」他面沉如水,一手高高揚起那個淡藍色的信箋,另一只手則很輕松的制住她,朝她抬了抬下巴。意味再明顯不過。
「」她听話的躺了回去,苦著張臉,眼巴巴的看著他慢條斯理的拆開那張薄薄的紙制品,面色一點點的陰沉下去
「親愛的臻惜親愛的?」他一字一頓的斟酌其意,眉間有陰雲籠罩。
臻惜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像一只抖的不停番茄,難堪極了,「叔叔」
「請原諒我的冒昧,因為」
「別讀了,求您」
「因為我實在難以壓抑對你的思戀,每天夜里」
她再也忍耐不住,大著膽子一下從他手里搶了過來,緊緊攥在手心,揉皺了那張精美的信紙。
他倒也沒再去搶奪,只是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光將她細細打量,就好像一直不認識她一樣,有股無名火焰在心頭開始騰騰的往上竄,「給我個解釋。」
她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聲不響的低著頭,然而等來的卻不是預料中的訓斥,而是咄咄逼人的質問,「說話。」
他是鐵了心要問到底了。
眼見著裝傻充愣沒有用,臻惜暗自嘆氣,抬眼偷偷瞅了瞅他的臉色,嚇得立即又低了下去,細若蚊吟的囁嚅,「您您別生氣,我會解釋的。」
「」
「他,陸源他,是學小提琴的,我們,我們一起合奏過曲子,偶爾他會來找我聊天,一起吃午飯就,就只是這樣而已,這個東西我都不知道怎麼會在樂譜里夾著,就帶回來了」
她結結巴巴的解釋了一堆,他卻好像只听見了兩個字,
「他叫陸源,是麼?」
「是,是的。」她小心翼翼的觀望著他的臉色,怯生生的回答,生怕再踩到雷區。
都已經到了可以直接叫名字的程度了嗎?
「我知道了。」他臉上恢復了,恆久帶著的,那種淡淡的笑容,卻又添了些什麼,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銳利和鎮定。
他知道什麼了?
她覺得心里惶惶的,剛想開口,卻被他搶先一步,「你不用管。」
臻惜看起來頗有幾分委屈,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情形有些緊張,不禁放緩了語氣,「專心彈琴,不要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嗯?」
雖然是征詢的口吻,可語氣分明是他一貫的強硬,不留絲毫商榷的余地。
她除了點頭稱是,毫無他法。
那一整夜,她翻來覆去的沒有睡著,耳中長久回響的,是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那種眼神有些陌生,讓她有些害怕。
不是她慣見的那種溫柔,而是一種,一種她也說不清的,很特殊的眼神。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翌日晨起的時候,她看見了鏡中的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里,包裹著蒼白的一張小臉,眼下微微的烏青。氣色差到了極限。
她思量著,昨天晚上那件爛尾的事情,還是有必要和他談談的。不然她總是難以安心。
帶著難掩的倦意,沒精打采的下了樓,時間還早,他還沒出門,正坐在餐桌前享用他的那份早餐,順便還在和誰通著電話。
她在他對面坐下,有佣人送上溫熱的牛女乃和水果蛋糕,她拿起叉子,輕巧的挑起最上方的那顆草莓,送進嘴里細細咀嚼,偶爾抬眼看他,因為害怕被他發現,所以每每都只偷偷覷一眼,就再度低頭。
「這種事情,不必請示我,直接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吃飯的動作,真正可以讓人聯想到‘用餐’這個精細的動詞,優雅而自然,就是旁人看著,都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但臻惜明顯‘享受’的太久了,所以很不幸的被他發現。但他只微微一笑,從自己的餐盤里挑了一塊燻腸塞到她微張的小嘴里,唇間滾落而出的,卻依舊是冷冰冰的指示,「這回給我處理干淨一點,不要像上次一樣拖泥帶水的,不听話的枝葉,就要早早修剪掉。」
她很費力的嚼著食物,腦子在更費力的思索著,眼神中也漸漸有了憂色。
「你現在可以去了,多帶點人,讓那些不安分的,也長長規矩。」
連禮節性的道別也沒有,他徑直掛斷了電話,專心開始用餐。
但他沒有安心多久,就發現對面那雙直勾勾盯著他的眼楮,洞悉她心中所想,卻也沒有挑明,只淡淡的問道,「怎麼不吃飯,看著我就能飽麼?」
「」臻惜咬了咬嘴唇,慢慢的說道,「您才回來,又要出去?」
「有筆生意談的七七八八了,今天去驗下貨。」他倒是不瞞她,很利落的和盤托出,順帶調笑了句,「怎麼,大小姐要查帳麼?」
臻惜並沒有笑,仍然很擔憂,「您剛剛在電話里」
「和我今天要辦的事情無關。」他輕描淡寫的解釋道,「小事而已,自有人去處理,臻惜不用擔心。」
她怎麼會不擔心。
眼神默默的在他腰間的配槍上轉了轉,卻只能無言的嘆息。
忽然想起小時候,那時她還什麼都不懂,乘著他熟睡的時候,從他枕頭邊模到了這個東西,正很好奇的擺弄,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做,卻被醒來的他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那是他唯一一次真正對她動手,導致她連續一個星期都只能趴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
那次之後,她知道了,這個東西,叫槍,她不能踫。
等她再大一些,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了,她記得某日清晨,他著著白色的襯衫離去,午夜的時候,卻是被大群的人護送回來,白色的衣服,幾乎被鮮血浸漬,慌亂之中,沒有人顧得她,所以她悄悄的躲在門口,隱隱約約听見喬可的聲音,
「0.30口徑,是ak47」
這種事情,之後又發生了幾次,漸漸的,她懂得了,這個,叫做槍傷,很疼,可能會死人。
「想什麼呢?」不知什麼時候,他來到了她面前,正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極為順手的就揉了揉她的腦袋。
「」她並不出聲,極靜默的凝望他,良久她說,「叔叔,咱們做點別的生意不行嗎?」
擱在她頂心的那只手停頓了,自她這個角度,很難看清他的表情,自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但她卻不放棄,很倔強的翹首以盼,只是她終歸是失望了,等待良久,卻沒有得到半個字的答案,只听見他輕聲一嘆,「你今天不用上學,吃完早餐回房間再睡會兒吧,如果不舒服,下午也不用練琴了,對了,記得按時吃藥,听見沒?」
再多言也是無用,他向來是一意孤行的,更不會把她一個小孩子的稚語當真吧?
她看著他穿好外套,在佣人們恭敬的送別中離開,大門打開,天光乍泄的那一剎那,她看見他又回頭,沖她笑了笑,「我八點之前會到家。」
回到房里,她坐在床沿,盡管疲憊,卻睡意全無。
目光掃向垃圾桶里那張無辜的信箋,她忽然覺得自己下樓前擔心的事情有多麼可笑,多麼微不足道。
涼辰生不知道,每次他這樣離去的時候,臻惜都會神思恍惚的虛度很久,或是一個上午,或是整整一天,抱著雙膝坐在窗台前,就這樣怔怔的望著窗外。
而隨著她漸漸懂事,重壓在心的那份孤單感,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需要陪伴,而是延伸出更深更重的膽怯和空洞,是心靈上揮之不去的牽絆。對他的牽絆。
抹了一把頰邊的冰涼濡濕,她拿起電話,並不太熟練的撥了一組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通,是一個少年略顯雀躍的聲音,「臻惜嗎?我給你的信有沒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