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第一次跋涉，的確是刻骨銘心。得到的和失去的，很難計較清楚。究竟哪方更多一些。
其實一切並沒有好起來，什麼都沒有好起來。
從臻惜無法控制的打碎第一個玻璃杯的時候，她就知道，再也不會好起來。
那個時候，伺候她的佣人們嚇壞了，她們不知道，為什麼小姐會因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杯子哭的那樣傷心。
沒有人發現，濃密的發簾之下，她雙目通紅，盯著自己顫抖的小手
同這個玻璃杯一起打碎的，還有先前苦苦維持恆久的，他與她之間微妙的平衡。
她分明能夠感受到他存在的痕跡，長日里皆盤旋在屋內，恆久不散。
她知道，他依舊日日歸家，只是她見不到他。並非不知道他在刻意躲避她。若是放在之前，她估計得急的失去理智。然而現在她卻不在意了，是真的不在意。看來在這座房子里，有秘密的不止一個人。
心存僥幸，她仍然去嘗試了鋼琴，結果自然慘不忍睹。
曾經可以在琴鍵上那般翩躚靈動的手指，現在連一曲《歡樂頌》也彈不順暢了。
半晌的沉寂之後，她忽然將能夠著的東西盡數砸了粉碎。卻沒有哭。只是睜著赤紅的眼楮，在鋼琴邊坐了整整一個晝夜。
沒有人敢踏進琴房一步。
生命中從沒有哪一刻，她覺得那樣孤獨絕望。
他不在身邊。
那日之後她又病了，其實生病對于她而已實在太過稀松平常，那一次也並不十分嚴重，只是略微有些發燒，還有點嗜睡。
那一次的病痛，身體談不上有多難受，反而渾渾噩噩里，心里卻是得到了那樣久的一次休假。那根弦，從她去蘇格蘭後就一直緊緊繃著的那根弦，在那幾天，終于暫時放下。
意識朦朧之間，她隱約听見某人的喟嘆，還有久別重逢的，她所眷戀的，臂彎間的溫暖。
「小乖，你恨我嗎？」
好奇怪，他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那樣久的話，她都只能模糊的听見嗡嗡的聲響，然而這一句，卻听得格外真切，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狠狠的咬住了唇邊的什麼東西，用盡了全部氣力，她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腥甜，松開口，忽然就擠出了一個字，「恨。」
之後就再沒了聲音。
徹底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渾身上下雖然還殘留著些酸痛，但據以往的經驗，卻應該是已無大礙。
她看見枕邊，有他遺落的發。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她接回去？」
涼辰生從‘夜色’出來的時候，夜色是真的深了，轉角處，他看見了喬可的車子，听見了他的聲音從半掩的車窗內傳出。
頓住腳步。
「勞煩你多照顧她一段時間吧。」他說。
「你到底同她說了什麼？」喬可問。
「」他沉默片刻，輕聲，「我媽媽，還有，凌沫。」
「」喬可听了一下，復又問道，「沫沫所有的事情，你都說了？」
他「嗯」了一聲。
「包括‘那件事’？」
他點點頭。
喬可面色陰晴不定，沉吟了片刻，最終一聲嘆息，「到底還是個孩子，你也別做的太絕。」
「她遲早得知道。」涼辰生閉了閉眼，有某種情緒被遮蓋其中，「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怕她恨你？」
「」涼辰生再度沉默，許久竟是微微一笑，「也不多她一個。」
反正，恨他的人已經那樣多。
喬可啞然，沒想到如今他反而看的這般淡薄了。同當初那個歇斯底里的孩子幾乎判若兩人。
「你膽子也真是大」頃刻間的靜默後，喬可又說，「那樣的一個孩子，你也敢把她一個人放出去亂跑。」
「我哪敢？」他搖頭，「一直有安排人暗地保護她，她的一舉一動，我都知曉大概。」
「就一點事情都沒有出？」喬可追問。
「」意識到有些問題了，他不禁反問，「怎麼了？」
「總覺得她這次」說了一半，喬可卻又停住，「我也說不出。」
「」他凝神想了一會兒，「kevin說她只是散散心，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
「kevin？你到是大手筆。」喬可愣了一下，神色卻松緩下去，「他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可能是你這次真的太」
太什麼？狠心？決絕？其實怎樣都無所謂了吧？
「對了。」喬可像是想起些什麼，「差點忘了正事，上次那個殺手的暴斃，可有頭緒了？」
「你是說槍殺留學生的那個殺手？」他問，多余的色彩瞬間從眼中褪去。
喬可點頭。
「他的忽然被殺，雖然可惜，卻也只是小事，可是牽扯出的人，身份可就有點問題了」
沒有等喬可再問，他從衣衫內袋抽出一個巴掌大信封，遞進車內，「這是從尸體上得到的。」
喬可接過，拆開一看，臉色瞬間一變，「蘇家的人？」
「是。」涼辰生點頭。
「蘇家的人，跟這個殺手有什麼關聯？」喬可問。
他卻也只能搖頭，「據目前所知，毫無關聯，當然不排除私人恩怨，那就不是輕易可調查的了。」
「一個普通的留學生被莫名其妙的槍殺就是很不尋常，這個殺手還和蘇家扯上關系那蘇家和那個留學生」
「同樣毫無關聯。」涼辰生再次搖頭，「我查過，那個留學生家庭條件一般，只是較普通人家略富裕些，做點小生意的，和蘇家完全扯不上關系。」
「也就是說三者毫無關聯？」
「就算有關聯，他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生事。」他驀然的一句話，讓喬可有些疑惑，「什麼意思？」
「蘇卓這次說是代表整個‘影’組織同我們做下這單生意，可是據我調查，他這次帶到意大利的，全部是蘇家的家臣，沒有一個‘影’的當權者代表，听說‘影’名義上做主的當家人最近罹世，有一個兒子，名正言順，不過年紀尚輕，現在不知所蹤，估計也是焦頭爛額，能不能守住還是兩說的事情，那麼」
「顯而易見了，蘇家想要」
「蘇家在‘影’里剛巧負責毒品這塊兒，以前掌權人尚在的時候不敢動作，此時鋌而走險靠這個迅速收集資金倒也算是一步險棋，畢竟做什麼都是需要資本。但是大權再怎麼旁落他也不敢在本地盤上公然叫賣，自然就瞄上了歐洲他現在恨不得早點做成這筆生意，又怎會在這個關頭在溫家的地界上節外生枝？」
涼辰生只不慍不火的分析，听不出任何個人的情緒。
「這是個疑點，不過暫且拋開這個不談，他肯開出那樣豐厚的條件」喬可想了一下，又問，「即使知道了動機，你可打算同他繼續合作麼？」
涼辰生搖了搖頭，「眼下說這些還太早了些，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另外這些也都是我的猜測，還有很多疑點沒有弄明白，再說了，即便是要合作，也得等凌沫回來，這個生意，還是得有個對這方面懂行的人穩妥些。」
「沫沫」喬可神色微微一滯，流露出幾分悵然，「她在這方面，的確是相當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