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你開小姐的車子回去吧,我跟小姐有點事情要辦。我開車就行了。」
凌沫對著車內人簡單的吩咐道,那人明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她,又回頭掃了眼凌沫,最終沒有多說什麼,只諾諾稱是的離去。
臻惜越是仔細觀察,越是覺得凌沫和他真的是一類人。都是骨子里透著的矜貴和優雅,連開車這樣沒什麼彈性的動作也能做的同別人不一樣。轉念想想,臻惜覺得自己也挺沒用的,別人逮著情敵了那是各種挑釁蔑視,而她卻偏偏生不起絲毫那樣的念頭,反而有那麼一種深切的無力感。
「怎麼了?」或許是被她愣愣的眼神也給盯得有些久了,凌沫主動開口,試圖緩和氣氛。
「呃沒,沒有。」急忙偏過臉去,她不做聲了,看起來相當局促。
視線原因,臻惜看不見凌沫的表情,也猜不真切,恆久,只听見她意味深長的緩緩一嘆,「汪歡那孩子水深,你盡量少同她接觸。」
臻惜聞言,愣了愣,隨即只輕輕「嗯」了聲,並不多說。她倒也並不在意,只淡然的笑笑,「我知道我的話是不討喜的,你也听不進去,不過作為你長輩,出于義務我也奉勸你一下,免得你吃虧。」
「」臻惜不自覺的開始拉扯裙角,抬眼,看向她姣好的側臉,比對著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思忖良久,才慢慢回答,「我今年快十七歲了,再沒多久就要成年,您實在無須如此操心。」
「呵。」她輕笑一聲,同時搖頭,動作輕緩卻篤定,「只有孩子才會拼命強調自己有多成熟。」
「我」有種被看輕了的羞惱從心底噴薄而出,臻惜剛要開口反駁。
「臻惜,你喜歡你叔叔,對吧?」
「」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一針見血,她燒紅了臉的同時,只覺得眼下這種場景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兩年前,蘇格蘭的那個晴朗的星夜,某一個人,也是用這般清淺淡然的語氣問她,「臻惜,你喜歡我,對不對?」
是不是人長大了,到了他們這個年歲,對于情情愛愛看的真的是如此淡薄?臻惜在他們的語氣中,听不到征詢,听不到疑問,那分明就是一種篤定的,答案已然了然于心的態度,他們需要的,往往也就是一個可以繼續這個話題的回答。
問題同兩年前一般無差,臻惜的答案亦是原封不動,「是。」
回應她的,果真是處變不驚的態度,她握住方向盤的手甚至都沒有抖一下,嘴角的笑容依舊未變,「不錯,很勇敢。」
「」沒料到是這樣的回復,臻惜一時倒也語塞。
「小女孩子,在你這個年紀,最容易對成熟男人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算我年紀小,不懂事。」再忍受不了她那種不慍不火的淡漠,臻惜終于發作,「起碼我自己的心意我還是明白的,我承認,您現在是成熟了,懂得比我多得多,可是您沒有年輕過嗎?您沒有過十七歲?您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
「臻惜。」凌沫忽然踩下剎車,小小的轎跑在路邊停下,喊了聲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有那麼片刻的冷場,之後才听她徐徐道,「你不用和我發火,我今天不是想和你吵架,也不是自持身份想要教訓你什麼的,我沒有那麼無聊,只是有些問題不解決清楚了我這個婚都結不安心,你覺得呢?」
「」也是自覺剛剛火氣太大,心頭卻又不甘,臻惜索性不再言語。
「你不缺錢財,所以應該也不是愛慕他的權勢,那麼你實話告訴我,你喜歡他什麼?」
「」這下的沉默,倒並不是故意要她冷場,而是臻惜真的無言以對,就實而言,她是真的沒有仔細思索過這個問題,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帶著這種情緒,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和依賴,她從來都是理所應當的將他視為自己的私有,沒有想過,會有別人和她分享,甚至奪去他
「這只是我出于好奇才問,你真的不想說,也不勉強。」等了很久,眼看著大約是得不到什麼答案了,凌沫只能搖頭嘆息,「說實話我不明白你對一個可以做你父親的人到底能生出什麼感情,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對你絕對不會有逾越倫常的情誼。」
聞言,臻惜勉強的笑笑,偏過臉去,並不多作分辨。
「我也不瞞你,他能對你這樣我真的很驚訝。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有點狠,但字字句句絕非妄言,你若不行,自可以去問他。」這套說辭,凌沫顯然已經醞釀良久,能夠听得出來,她這才正式進入正題,「我認識他將近三十載,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再了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臻惜,如果不是你父母,他甚至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你騙人!」像是未足月的貓咪被踩到了尾巴,她幾乎要跳起來,什麼禮貌也顧不上了,「你根本就是」
「嫉妒?對吧,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是不是?」她忽然一聲嗤笑,聲音尖銳而刺耳,「沒錯,我還真的很嫉妒你,不過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與他的孩子。」
只感覺腦海中被一道白光劈過,瞬間她什麼都不知道了,連原本溢到嘴邊的話語也生生逼了回去,她臉色頃刻間變得慘白,絲縷血色都無,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只听凌沫再次出聲,「我同他的孩子,從出生,到死去,他只見過一眼,就是她死在他眼前的時候,那時候,他沒流一滴眼淚。」
「」
「若是她還活著,興許也就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吧,十幾歲」她眼圈忽然就紅了,難見的脆弱,只那麼一刻,「所以臻惜,我真的看透了,他就是生性涼薄的人,他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對你父親有愧,對你母親他根本就不會在意你的死活。」
「」
「怎麼不說話了?」凌沫有意無意的抹了一把臉頰,笑聲淺淺,「你從來不知,他還有過一個女兒,是吧?」
「我不信。」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抑制住牙關無法控制的抖動。
「你可以去問,看他否不否認。」凌沫卻仿佛絲毫不在意這些,頃刻前的脆弱一掃而空,語氣又恢復了她一貫的鎮定和淡然,「我不會拿自己孩子說笑。」
「既然他真像你說的那樣不堪。」掙扎了良久,臻惜勉強壓制住腦海中那些亂竄的念想,強裝平靜,「你還願意嫁給他?」
「自然另有一番緣故,當年還有很多事情,你不太適合知道,我也無權同你多透漏。」凌沫再次搖頭,「不過單純作為一個女人的立場,其實沒那麼難理解,你愛了半輩子的人願意為你負責,恐怕很少有人會拒絕吧,我同他有過十年之約,時間到了,他仍舊願意娶我,我也不想矯情了。我真的是不年輕了。」
「你知道我不會去問他,」終于開口的時候,臻惜的聲音已經隱約有了哽咽,「我只再想問你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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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時候,天已經大黑,用過晚餐,臻惜洗了澡,之後散步到露台上,看著滿天莫測的星斗,忽然就笑了。
如果執著和歲月也可以薄如蟬翼,那寧願將其輕輕撕碎,丟棄在荒蕪的田地里,任年華滄海桑田。
最愛听你的話,最愛看你的笑,然而這麼多年,原來一直是一場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