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凌沫被沙發上的黑影嚇了一跳。在門口停住,尚不知該如何反應,沙發上那影子卻動了,有沙啞的聲音輕緩的傳來,
「是我。」
听出了聲音的主人,她松了口氣,順手打亮了壁燈,不解的嘟噥道,「怎麼都不開燈的?」
「來的時候天還亮著呢。」他揉了揉眼,略帶些疲憊的模樣,「閉了閉眼就這麼晚了。」
「也別太辛苦了。」她輕嘆了一聲,帶著些難言的意味,繞道他身後,手臂搭自然而然的搭在他肩上,「最近還可以吧?好像沒再出什麼大紕漏?」
「也不安穩的。」他搖頭,有些苦惱的樣子,「沒什麼大事,只是小風小浪不斷,抓了幾個搗鬼的,都不是關鍵人物。」
「這樣?」凌沫神色微滯,不易察覺的有了微妙的變化,「出了這番變故,你原本的打算可不是落空了?」
他只苦笑了一聲,恆久沒有言語,只是靜默的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用在意我。」她體諒的反握住他,「都這樣多年了,我不急于這一時。」
她是真的不急,留下這麼大一個隱患,依著涼辰生的性子,是怎麼也不會輕易忘卻的,便是真的走了也還是會心心念念忘卻不了,徒為自己埋下多余的煩擾。不如多等些時日,讓他徹底解決干淨了,也算是報了溫家的恩,了結了與那孩子糾纏不清的情。至于走了之後再如何,他應該也不想再知曉。
也不會知曉。她想。
寂靜良久,他終于輕輕「嗯」了一聲,「總覺得」
話至半句,他又閉口不言,斟酌許久,才再度嗡唇,「算了,都已經只是我們估計得在意大利還多待一陣子,婚後我不想再留在溫家,有合適的住處你多留意一下吧。」
「你要搬家?」她想也沒想,幾乎月兌口而出。
「」他轉過臉來,表情看起來有幾分不解,「我以為是‘我們’?」
「啊是,我的意思是是」反應過來後,她瞬間燒紅了臉,竟有些口不擇言,支吾半天也沒說出重點。
「反正,你多多留意吧,爭取能快點弄好。」他並未多問,只復又轉回臉,簡單的吩咐道。
「你好像」勉強定下心來,她調整好呼吸,「很急?」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說,「也不是只是也沒多少日子了,早點弄好也安心一些。」
「怎麼就不安心了?」她忽然一聲輕笑,半真半假的口吻,「你也在那兒住了二十多年了,怎麼現在急了,躲誰呢?」
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脊背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只听他語調淡淡的反問,「你都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了,還需要我多說麼?」
「」雖然早有預想他不會一無所知,但也沒想到他會這般直截了當的戳破,她一時間倒也不知該如何對答,卻又听見他開口,有些惱火的語調,
「其實你實在沒必要胡思亂想,我和你交交底吧。臻惜那孩子憨,藏不住事兒,她那點小心思,打她十三四歲我就明白,要是真有那個想法,早就監守自盜了,還用等到現在?真是不知道怎麼了,你以前可沒這麼草木皆兵,她一個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任性些,你又和她計較什麼?」
像是被戳中了某個痛處,她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說不出的苦楚。
小孩子,他總是一個口一個小孩子的,然而擱心底里,誰都清楚,他壓根沒有把她當成孩子來看。如若不然,他又怎會
「你心里有火沒必要沖我發。」她抽回手,語調變冷,「那種謠言傳的到處都是,你也不想解釋,可以。但你我夫妻,我自己還不能查一查了?」
「你查出什麼了?」他問。
「你們做了什麼我就查了什麼。」她輕哼一聲,轉身回房,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相片,丟到他面前,「就算是小孩子任性胡來,你自制力不會差到如此地步吧?」
照片上的內容,他只掃了一眼,就煩躁的移開視線,「又是這件事情,真是沒完沒了照片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你不用管,眾目睽睽之下,既然做了就該知道什麼後果。」她冷笑,「我原本也以為你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是照這個情形,你似乎比她還主動麼?」
「你非要這樣想。那我也沒有辦法。」他霍然起身,轉過身,看著她,聲音中有強自壓抑的某種情緒,「你就一定要在我們結婚之前因為這件事情弄的這麼僵?」
「」她卻並不應聲,倔強的偏過臉,眼圈紅了,幾乎就要落下淚來,「難道是我想弄成這副局面麼?我遠遠從瑞典趕回來我不想安心結婚,我非想弄成這樣?十二年了,涼辰生,整整十年,我現在看見的,就是十二年前那件事情的尾巴你到現在還沒斬干淨!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心里還想著她?可臻惜似乎和她長的也不」
「行了!」他出聲打斷,怒氣橫溢,「談臻惜就談是臻惜,你別扯的沒邊了。」
「沒邊兒?」她毫不退讓,「什麼叫沒邊兒?你在害怕,對吧?心里沒鬼你怕什麼?這麼多年,你其實根本就沒有忘記過她,是不是!」
「閉嘴!」他手臂無意識的一揮,一旁搖搖欲墜的幾個水晶杯瞬間落地,粉身碎骨。
周遭終于安靜下來。
凌沫看著他忽然失控,原本幾乎要月兌口而出的後言給生生逼了回去。他是真的生氣了。
「我今天來」他深深的吸氣,看的出他在努力控制這種不同尋常的情緒,「不是想和你吵架,凌沫,我們這麼多年了,你知道我最忌諱什麼,我希望你不要再傻。當年的對不起你的只有我一個人,與她無關。她如今尸骨已寒,你再深挖舊事,是有什麼意思?」
再沒有一種苦痛,要比這樣更加熬人。果然,活人永遠和死人爭寵,永遠是不明智的事情。歸根到底,自己貫穿始終,就是個錯誤。
凌沫忽然覺得很諷刺,自己到底為的什麼要回國?十幾年前,她爭不過那個人,她自認即不上那人分毫,爭不過她,她認,可是十幾年後,她竟是連那人的一絲殘念血脈也不敵。這讓她如何容忍?
「這個,送給你的。」他將一個小盒子放在一片狼藉的桌面,望向她略顯黯然的側臉,聲音喑啞而輕緩,已不見了須臾前的火氣,「沫沫,我從來沒有過一段完整正常的感情,我不知道要怎麼樣對一個女人好,可是答應過你的事情,我就一定會辦到。只能告訴你,看待這段婚姻,我從來就沒有輕薄過。」
「」
「時間不早了,本來就是想順路送個東西,卻耽誤這麼久」他輕聲一嘆,「晚上還有個牌局,我得到場,你早些休息吧。」
凌沫背脊筆直,一直那樣沉默的站著,他再無話,眼神復雜的盤旋許久,最終甩門離去。
他走之後,她不知道自己保持那個姿勢又站了多久,多久,只記得後來,雙腿都麻木,她才活動了子,走到他剛剛站立的位置,指尖顫栗不穩的托起那個小盒,哆哆嗦嗦的拆開簡約的緞帶,有一抹流光溢彩,在眼底反射出奪人的色澤。
那是一枚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