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的尾音被遮擋在重重的關門聲里,那絲僅存白色月光,也消聲滅跡。整個屋子里,便只有頭頂那個黃橙橙的白熾燈,將身前那三人的身影拉扯的分外可怖。
小月復中的那顆小生命,再是堅強,也終究堅持不住,一直躁動不安的它,此刻開始帶給它的母親,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不要」臻惜搖著頭,細碎的哀哀求著,「你們想要什麼都可以,凌沫能給你們的,我都可以給,涼我叔叔也可以給的,求求你們了不要,真的不要,啊!」
她的哀求並沒有絲毫效果,反而讓當先那個刀疤更加興奮的樣子,臻惜只覺得身下一空,及膝的亞麻裙子盡數掙裂,便只剩下了純棉的白色底褲
「小寶貝,那母狗給我們的就是你啊!你也能給我們嗎?你叔叔也能給嗎?哈哈哈」
似乎對于她小手的不斷推拒有些不耐煩了,他朝著身後使了一個眼色,那個一直旁觀的壯漢一言不發的走過來,力道很重的握住她的雙手手腕,粗暴的抓起摁在了頭頂,臻惜只听見輕微的一聲脆響,頓覺手腕失去了知覺,渾身被劇痛的太強烈,她竟分不清哪一處更加苦痛,只含著淚眼,嚶嚶而泣
「你能給老子什麼?錢?老子連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麼錢?東躲西藏那麼多年,早他媽活膩了,死前能和你這個小美人爽一爽,也算是值了!你要怪,就怪你叔叔去。」
臻惜慘然一笑,緩緩合上了眼楮,她沒有再掙扎,也沒有能力再掙扎。她能感覺的到,最後的一絲布料也正在離開她的身體,她就要
好久,好久都沒有再這般絕望。依稀記得,上一回,這般狼狽,這般無助的時候,火海的盡頭,有一個人,在身後突然將她抱起,在她耳邊,愧疚的一聲低喃,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忽然好像再見見那個人,能再听听他的聲音
只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地獄的第十八層,沒有人能夠找到,或者說,她等不到誰來找到了。
小月復愈來愈烈的絞痛,有溫熱濡濕的液體身體深處自緩緩滲出
寶寶對不起。再沒有機會,能帶你來到這個世間,看一眼,再也不能
「操,這是見紅了,晦氣」刀疤狠狠罵了一句髒話,他身後那人聲音卻是有些猶豫了,「頭兒,那凌沫好像說過,這她好像是懷孕了的,你看這」
「懷孕?」刀疤一聲冷笑,「是她那個‘叔叔’的種吧,早听說這倆人不干不淨的,果然是這樣,懷了更好,最好是個女兒,連他的女兒一起操了,倒是看看他」
「你想,看看我什麼?」
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即將要重重咬在舌尖上的貝齒,霎時失了力道她恍恍惚惚的睜開眼,卻在此同時,又听見了兩聲槍響,手腕上的桎梏松開了,耳邊傳來沉重的重物落地的聲響,而身上那人
熱的有些發燙的鮮血瞬間噴涌而出,噴灑在她的臉上,鋪天蓋地的血腥氣
烏泱泱進來了不少人,然而當先那個
帶著些殷紅色澤的視野中,她看見他,一步步走來。在她的記憶中,那個人永遠是溫文爾雅,帶著氣度不凡的微笑,就連殺人的時候都是一樣。一樣的氣定神閑,不會忘記風度二字。
今天,她是第一次看見什麼風度的都沒有的他——考究的外套,濕透的襯衫只扣了中間的一個扣子,還錯了位,水珠還是汗珠?順著頭發滴下來,掉進敞開的衣領里…
他走至她的身前,一把將匍匐在她身上的那個還在抽搐的刀疤拎起,摔到一旁,暫且不管他,他將目光投向蜷縮在血泊中的臻惜,目光,從她紅腫的臉蛋移到的殘破內衣,一直下移,到了早已不能蔽體的裙子,還有大腿根部,隱隱的血跡
他閉了閉眼,月兌去外套,輕輕為她覆上,在她額角烙下一吻,聲音亦是清淡,「乖,閉上眼楮,不要看。」
他的神色太過溫柔,即便轉身的時候也沒有褪去,抬腳便狠狠踩在那人的,聲音,卻還是他一貫的溫文爾雅,
「你剛剛說,想看看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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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作美,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種陰沉沉的霧氣中,從二十層的高樓往下看去,卻是灰蒙蒙一片,覷不清楚。就是不知,從這里一躍而下的話,又需要多久,才可以重回大地?
凌沫不知道,只是漫不經心的盤算著。身後傳來響動的時候,她亦是淡淡的,不驚異,不喧嘩,連一絲觸動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連頭也沒回,就那般懶懶的應承到,「臻惜,她在十八層。」
「她的處境,自有人操心,我找的是你。」
腦海中有那麼一瞬間的星浮地洞,好似一個驚雷劈過,滿世界,雪亮的再無蔭翳。她考慮過,現在出現在這里人,會是誰,最可能不過是涼辰生,再不然,便是安瑞,卻沒想
「哥」
轉臉的時候,終究是有些怯的。
「走。」他並沒有苛責,怒罵,甚至沒有多言語,只簡單的一個字,便朝她伸出了手。
凌沫哪會不明白他的用意,眼中一酸,霎時間便要潸然淚下,最終,卻是搖頭,「來不及了。」
「來得及。」兄長的聲音依舊是冷靜而堅決的,「不要再廢話,浪費時間。」
凌沫仍然搖頭,淡淡的笑,「我給她注射了毒品,找人□□了她。」
「毒品我來想辦法,至于□□」他略一沉吟,「你明明是算好了時間,涼辰生能夠趕到。」
凌沫微愣,卻也沒有否認,「你說是便是吧。」
喬可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和她繼續掰扯,上前就跨了一步,「事情終究還沒到不可逆轉的地步,你先跟我走,過一陣子」
「哥!」她卻忽然叫住他,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尖利和悲楚,「我說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她唇角漸漸就有紫紅色的血液緩緩滲下,那色澤,配著此刻蒼白無血的面孔,和她猙獰的近乎絕望的神情,太過鮮麗,他的步子甚至都為之一頓。
「你用了什麼?」他听見自己聲音有些哆嗦。
「氰化物,或者硫化物?記不清了,反正我的實驗室里這些東西多的是我活不過今天的。」她的聲音平靜,語調安和。
「你瘋了!?」他幾乎是在咆哮了。
「我早就瘋了。」她卻依舊淡然,字字清晰,條理順暢,「早就瘋了,從十六年前,我選擇嫁給他的時候,就瘋了,不,還要更早些,我換了他準備偷偷送給溫馨的藥物的時候,就瘋了,時至今日」
她還要說些什麼,樓下不遠的地方,卻突然傳來一聲接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叫嚷,男人的聲音,已然完全沒有了尊嚴可言。喬可回頭,漫無目標的一望,眉頭卻皺了起來,凌沫听著,卻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
「我才算明白了什麼叫做因果報應。」
喬可似乎完全听不見她的言語,徑自朝她又邁了幾步,聲音中的焦急卻是難以掩蓋,「你是什麼時候服的毒,劑量是多少,有沒有再踫別的」
「沒用了!」凌沫忽然便情緒失控,「我說沒用了!你走吧!走!」
他幾乎連片刻的遲疑都沒有,面色一沉,徑自不停的就要走上前去拉她,凌沫卻突然的往後退了一步,那樓原本就是爛尾,周圍更加沒有護欄一類,只消一步,她就能粉身碎骨,「站住!不要再上前!」
她的這一行為顯然比任何言語都要有震懾力,他果然不再走動,只是眼底的傷痛,漸漸卻壓抑不住,化作無淚的悲傷,清清楚楚的寫在眼中,漸漸便通紅
「為什麼?」他這般沒有頭緒的一問,不加絲毫前因後果,聲音哽咽。她卻是懂了,再沒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對不起。」從她唇角溢出的血液越來越多,顏色越來越深,她的聲音卻是越來越清晰,「所有人都希望我死,那我便死了,也遂了他們的心意臻惜留給他的那封信里,我另放了一張紙條,當年的事情,我全都告訴他了,他現在一定很想殺了我,無論是為了過去,還是為了現在,而他,就是我要報復的最後一個人。」
她忽然露出一副詭秘的微笑,「就好像當年他沒有機會對溫銘恆解釋一樣,他現在,也不會有機會親手殺我,那件事,讓他痛苦了十六年,現在他就快要沉冤得雪,卻不能手刃了我,錯失這個機會,他會痛苦一輩子。我要他永遠都逃不月兌當年的陰影。」
喬可望著她,仍舊是那種凝視幼妹的神情,只是,卻再找不到當年的影子,其實早就找不到了。
「有意思麼?」他忽然問道。
凌沫卻只是一笑,搖頭,「沒有。很無聊。但總好過活著。」
「」他雙目赤紅,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聲音卻是顫抖,「為什麼,為什麼你寧願為了他去死你也不願意為我多活幾個月?你告訴我,為什麼?」
凌沫原本一直是在哭的,此刻,卻驀然停住了,淚眼婆娑的,她抬眼看他,隔著水霧,卻不真切,原來一切,原本就是如此的。
鏡中花,水中月。
她並非不知,他的情分。她一直痛恨姐姐利用了那個人,可是自己,何嘗又不是同樣糟踐了一顆活生生的心。
無論他人承認與否,她同溫馨,到底是姐妹的。都留著同樣凶殘的血液。
本想道歉,想想卻又覺得蒼白。她欠他的,三個字原本就是還不盡的,也罷,她這條命原本也就是他的。
她勉強撐起不多的氣力,三步路,走至他的面前,抬起手臂,有些虛浮的靠在他的胸膛,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的吻在他薄薄的唇瓣之上,一下子被他咬住,野獸般的再不放開
她沒有反抗,安靜的享受這一瞬,絕望的溫存,這糾纏並沒有多久,他終究是松了口。看著他嘴邊的血色,她抬手,一點一滴細心為他擦拭,恆久沒有過的溫柔,「其實有些時候,我是有些後悔的,只是真的來不及了下一生,我們不再做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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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砍下去,一只手飛了出去,倒在血泊中的人痛的已然沒了人聲一樣嚎叫,在血泊里滾著。
那情景,已然不是血腥可以形容。
那只手,是他身體上最後一個健全的器官。涼辰生結果隨侍遞過的手帕,擦擦臉上的血,轉身便走。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勸阻,滿屋子的人除了慘烈的哀嚎什麼都听不見。
當涼辰生將刀丟在地上的時候,臻惜蜷在他寬大的外套下,仍然在瑟瑟發抖,目光,卻早已沒了神采,空泛茫然的色彩。
他在她面前一點點蹲子,沒有問她有沒有事,他僅僅是看著她,一言不發的看著她,恆久,恆久,最終他舒緩手臂,一下子將她納入懷中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仍舊沒什麼反應,只是縮在他懷里,不住的抖,呆呆的神情。
「小乖和我說說話。」有了一絲不妙的感覺,他有些急切的晃了晃她,她卻依然愣愣的,沒有反應。
「寶寶。」她僵硬的啟唇,聲音微弱的幾乎不可聞,他卻听見了,臉色瞬間蒼白,再沒有二話,打橫抱起她,就朝門外走去
「不會有事的,不會」他一遍遍的重復著,卻又不知再安慰誰。
十八層,原來這麼長,好像永遠走不完,似乎真的是聯通地獄和人間的棧道,她在他懷里那樣輕,那樣小就好像一團棉絮風一吹,他就要再度失去她
「涼辰,她凌沫,和我說了很多,但是我不信,都不信,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我的爸爸媽媽真的,是你」她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的清明,掙扎的想要
「沫沫!」
然而這個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哀叫,那聲音,撕心裂肺,竟是絲毫不比剛剛斷氣的那三位叫的輕巧,反而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濃烈的悲哀
側臉望去的時候,窗外,一抹縴細的影子,一閃而過
白衣,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