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我愛听,卻不懂,
你的笑,我愛看,卻不明白。
何時,我們的回憶可以如那段時光午後的陽光般溫暖,如空氣中的塵埃般了無痕跡,
那麼,一切安寧,歲月靜好,
那麼,我們才算是放了彼此一條生路。
————三卷小記
她在窗邊墜落而過的那一刻,一道驚雷在鉛灰沉重的蒼穹中劃過,照亮這陰沉沉的世界,霎時間,視野中白茫茫一片真干淨!
豆粒大的雨珠, 啪啪的就落了下來。六月的時節,這天氣本是十分尋常的,雨勢漸大,伴隨著悶雷聲滾滾濺落
「也好。」一聲喟嘆,如釋重負,他听見自己的聲音,無悲無喜。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而踏出門樓的時候,步伐卻還是為之一滯,眼前被沖淡了滿地殘紅,卻是在瞬間讓他有了時空顛覆的錯覺
也是這樣的大雨,也是這個地點,也是這個時間。
也是這樣一個生命,突兀的消散在他眼前。
地面上的那個人型,若說是粉身碎骨,卻是絲毫不為過,地面不停的被如注的雨水沖刷一遍遍,有絲絲縷縷的深紅色澤,順著雨水,流淌到了他的腳邊,浮起斑斕一沫。多年的積怨也好,恩情也罷,愛恨嗔痴,便如同這泡沫一般惘然散去。
其實,她不該回來。造就這一番物是人非。
他看著她,仿佛看見了濃郁的血色籠罩之下,那雙永不瞑目的眼楮,死死的瞪著,等著。亦或者她是笑著的,牽著心滿意足的,殘忍的笑。畢竟,她的所有目的,可不是達到了麼。
「涼辰生,我要你永遠記住這個日子,我們孩子的忌日。」
短暫的停留之後,卻驚覺右手掌心漸有濡濕的溫熱,他身子一顫,目光下移,卻看見殷紅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一點一滴,滴落而下,而懷中小人兒,卻不知何時,面色慘白,雙眼緊閉,已然失去了神智
那一日,高高的西塔樓頂,她輕聲到不可聞的低喃,像是詛咒,在這一天,終于得償所願,她贏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忘記這個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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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原不是什麼國際大都,不過一個三線小城,城內的各類場所設施,就如同這個城市一樣,小小的不起眼,也不精巧細致,帶著些歲月的陳舊,這所矗立在西郊的綜合類醫院,雖然因為公立,談不上破敗,卻也因為地處偏僻等諸多因素,病患並不多。
這個時分醫院更是冷清,因為正是日夜班交替的時候,產科的診室里只有一個醫生和三個個護士,三人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空氣里帶著些早餐的慵懶氣息,偶爾還有陣陣呵欠,窗外狂風驟雨,雨打芭蕉,屋內干燥涼爽,倒也是個偷閑的好時光,如果門沒有在這個時候突然被踹開的話。
「救人。」
那個立在門前的男人,渾身滴著水,懷中橫抱著一個軟軟的不知道什麼東西,他只說了兩個字,便要走上前來。
明明是盛夏時節,整個診室的溫度卻隨著這個男人的踏進驟然下降,那醫生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在與那人四目交接的時候,更是被那抹深碧的色澤逼的仿若墜入冰窟,不敢再看,目光下移,卻看見了他雪白的衣襟上潑墨般的血跡
「先,先生按照流程,您,您應該先去掛號」
左邊那小護士的方位站的偏了一些,看得並不如醫生真切,只隱約覷見了那寬松的外套下,有縷縷青絲垂落,濕漉漉的,很長,很美的頭發
「小顧!」醫生一下子打斷了她,聲音有些嚴厲,「跟我去準備手術室,小李還有小楊,照顧病人。」
那兩個木在一邊的護士顯然也是看見了什麼,並為多言,默默按照醫生的吩咐去做,接下了那男人懷中緊緊抱著的是個小女孩?
「蕭,蕭醫生」小顧被醫生拽走,卻還是有些不明就里,怯怯的還想再問,卻被她沉聲打斷,
「還問!你自己小心點,回頭看看,‘那’是什麼?」
小顧一頭霧水的回頭看去的時候,猝不及防看見的,卻是他挺拔筆直的脊背,由于衣衫被雨水浸濕,便緊緊的服帖在身上,更顯得曖昧朦朧,肌肉的形狀也勾勒的清楚。小顧清了清嗓子,紅了臉,
「有點性感。」
然而不待身後的醫生發作,她原本暈紅一片的臉蛋卻又在瞬間變得蒼白,血色瞬間褪去,她看見他的腰間,一個黑色的皮套,形狀,那形狀
也不用她揣測些什麼,那皮套並沒有扣緊,半個槍托露在外面,銀慘慘的色澤,和電影中放的那種槍支別無二致,她自以為寂然無聲,那男人卻發覺了,轉頭望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將皮套扣好,目光很是意味深長。
她一哆嗦,再不敢言語,轉身便開始辦事。
「蕭醫生,孕婦妊娠期為10周,是先兆流產」
另兩個護士,很是及時的打破了這一刻微妙的氣氛,女孩兒已經被安置好,推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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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辰生坐在門廊里的時候,眼楮一直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那扇門,患得患失,他既期待著那扇門早些推開,也消了此刻施加于他的那份折磨,更加害怕的,卻也是那扇門被推開,醫生帶著悲憫的神色告訴他,
已經盡力了。
然而無論是期待的,亦或者是害怕的,該來的總是會來,在那扇門被合上一個世紀之後,終于從里頭緩緩推開,可是,卻只有醫生一人出來。
他覺得心頭一沉。
「孕婦心力衰竭,嚴重貧血,免疫功能異常,且初期還服用過不少精神類藥物,近期又有劇烈的情緒波動,小月復受到過劇烈撞擊」
他無心听醫生一一細數,聲音空茫的打斷,「保不住了?」
抬眼,朝窗外望去,滿眼看到的便是一片陰沉壓抑的鉛灰。毫無生機的顏色。
十二點整了,鐘聲沙啞,從廣場塔樓響起,一下下在空中哀鳴盤旋,像發自遠方世界的嘆息。他亦是一聲嘆息,微風孤零零飄蕩繾綣,撲擊著沉沉的玻璃窗,如同奏起古老的挽歌。
他的神情太過傷痛,連見慣這類事的蕭醫生也頓生惻隱,語言也從公式化里抽離,帶著些不確切的征詢,「孩子還在,但是保不保的住還得看先生的意思?」
「什麼?」他聲音嘶啞,眸中頓時又有了希望的微光閃爍,像是溺水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從醫生的角度來看,我並不建議保留這個胎兒,寶寶和媽媽都太孱弱了,原本勉強保住已經是極限,妊娠的時候也沒有好好休養,現在能不能一直延續到生產是很難說的事情,而且胎兒的發育狀況不是很好,就算堅持到分娩」
「這孩子絕不能生下來!」
這個聲音自身後響起的時候,不要說醫生,就是他也為之一愣,轉過身去,眉頭不易察覺的蹙起。
「這個孩子不能生。」
大步走到他身前的時候,安瑞又重復了一遍,有些氣喘噓噓,也像是急急趕來的。聲音卻是篤定而強硬,同他如此相似,相似的讓他厭惡。
「輪不到你來操心。」他冷冷回應。
安瑞忽然一笑,卻也不反駁,趁著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一個干淨利落的左勾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原本很好看的一張臉馬上青了一片。
看神情,他明顯是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的,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看了一眼手指,閉了閉眼,「夠了麼?」
蕭醫生以為,他就這樣算了的。
可在下一秒,他一把拎住安瑞的領子,瞬間便將他抵在牆上,另一只手居然絲毫沒有避諱的直接從腰間抽出配槍,穩穩當當的抵在安瑞的額頭
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
「你他媽就不能給我安分點!」
他在吼出這句話的同時,安瑞便有了回擊,「你是以什麼身份和我說這種話?!」
「」他不答,雙目卻已然充血,抵著槍支的右手也有些顫抖。
「不願意承認?呵,也好。」安瑞冷笑,抬手,絲毫不懼的握住槍身,「涼辰生,是個男人你現在就開槍殺了我。」
他有片刻的沉默,卻不是在思考,而是分明氣的急了,他表情陰沉沉的看不出所想,聲音亦是如此,「雖然這個要求很奇怪,但我還是盡量滿足你。」
只听見‘ 嚓’一聲輕響,子彈上膛的聲音和他慍怒的話語幾乎同時響起,「安瑞,我對你忍讓多年,個中緣由,你自己明白,是不是我寬縱的久了,你真覺得我不敢殺你?」
「不。」安瑞卻仍是不慌不亂樣子,笑容依舊詭秘,「你不是不敢,個中緣由,你自己也明白。」
很難說清楚,如果繼續僵持下去的話,他究竟會不會開槍,也沒有機會說清楚了,手術室里,突然傳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