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
閉上眼楮,依稀還能記起些溫婉的輪廓,只是那份溫婉,行至末路,卻只剩下瘋狂的猙獰殘存。
那個女人,曾經陪他渡過了生命中最艱難的黑暗。給過他最溫暖的青澀。也曾與他共同孕育了一份骨血。他的第一個孩子。
那個女人,他曾真正想與她攜手,平靜的共度一生。
然而
再度睜眼,往昔斑駁陸離的回憶泡沫般散去,懷中臻惜抽抽搭搭的樣子讓人心疼,更多的卻是心酸。無力的心酸。他不明白,盡管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牽扯不清,但是臻惜,卻是無辜的。她什麼也沒有錯。
「她現在,是不是只認得你了?」
汪歡上前一步,似是打算仔細端詳一下臻惜,然而,僅僅是這般細微的舉動,卻讓她原本已有些平緩的抽泣再度劇烈起來,她看著汪歡,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尖叫一聲,往他的懷中鑽了鑽,臉蛋深深的埋入他寬厚的胸膛。
「不。」他搖頭,笑容微苦,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模著她清瘦的脊背,算是撫慰,「她誰也不認識了。」
「可是」她張嘴,似乎是想要反駁。
「她只是黏我,其實並不記得我。」他慢慢的回答,「不要再靠近她了,她害怕。」
汪歡腳步頓住,愣在原地,無法進退好不尷尬,他輕聲開解,「不要介意,她現在對誰都是這個樣子,見不得人的。」
氣氛緩和了一些,汪歡點點頭,還是回到桌對面坐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臻惜,半晌才說,「你吩咐我的那件事,我去做了。」
「嗯?」他抬頭。表情第一次有了波瀾,像是期待。
「他沒有回復,都沒有見我。」汪歡攤了攤手,有些沮喪。
「喔。」他點點頭,神色平靜,好像盡是意料之中,「他不願意也不勉強了,那就你來吧。」
「我?」汪歡愣住,頭搖的像波浪鼓,「我不行,不行的。」
「你今年二十二了。」他平靜的陳述,「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做了好幾年了。何況只是代管一段時間,沒有問題的。你的能力,我相信。」
「可是我」汪歡還是遲疑,「你還是找kevin吧。」
「kevin不行。」他立即搖頭。相當果斷。
「為什麼?他能力高,資歷老,跟在你身邊的時間最久,對流程最熟悉」
「熟悉的有些過了吧。」他冷笑,還是搖頭,「他不行,因為他是安瑞的人。」
「他」汪歡再度愣住。
「小乖。」他卻示意她止住話頭,從抽屜中拿出一只洋女圭女圭,遞到臻惜手中,抱起她,把她安置在落地窗旁的沙發上,柔聲,「自己玩一會,一會兒再陪你,好不好?」
看著臻惜的表情,似乎是很想的說是,「不好。」
然而不知他又湊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面色稍稍緩和,倒也沒有過分糾纏。
「其實上回四號海洛因被換成氯胺酮的那個事件,我就有些懷疑了,後來觀察調查了一下,確實如此,他是‘影’的上一代家主安置在溫家的一條線。現在被這一代家主也就是安瑞所用,倒也不算埋汰。」
「你都知道?」
「早就知道。」
「那還這樣放任?」汪歡睜大了眼。
「有一些事情還是需要他來傳遞給安瑞的。」他說。
「安瑞」汪歡微微皺眉,好像有些不滿,「真不是個好人,要不是他把臻惜帶走,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你怎麼總是對他如此寬縱。」
「寬縱麼?」他輕嘆,似是有些無可奈何,「盡一份責任吧,以後不會了。」
汪歡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終究沒忍住心頭恆久的疑問,大著膽子,「他,安瑞他不是你嗯,私生子吧?唔你別生氣。」
他愣住,有一抹古怪的顏色在眸中氤氳,倒是也沒生氣,只是一聲輕笑,「我覺得我還沒那個能力在八歲的時候生孩子。我也不希望的孩子會是那個樣子。」
「呃」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不著聲色的岔開這個話題,「家族里諸多事情還是麻煩你多看著些,不會離開太久。」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種時候離開?」汪歡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正探頭探腦的臻惜,疑惑的問,「這里有更好的醫生,更好的設施」
「她不需要醫生。」他說,「只需要安靜,需要一個家。」
話至一半,卻是情怯
「對了。」他疲倦的埋首于手掌間,聲音亦是低啞無力,「毒品貿易那一塊,你觀望觀望,能轉的轉掉,轉不掉的就在自家的夜場盡早出倉吧,金三角和金明月的那幾塊田,送給梅甘佐吧。」
「為什麼?」汪歡第一次有些失控,「好不容易才」
「你見過臻惜毒癮發作的樣子麼?」他突兀的打斷了她,聲音卻是道不盡的厭倦,「有些累了,也不需要了。」
「」
「哥哥罹世之後,溫家的毒品線就斷了,這些年重新拾起,本是為了安心,停止交易,不會對溫家有任何損失,因為資金的源頭,是我私人出的。」
「本是為了什麼?」汪歡的好奇心格外強烈。
「」他沉默了一下,卻是沒有回答,唇間的那抹笑好似自嘲,「算了,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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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帶臻惜回蘇格蘭的這個想法,是近期才有的。
原本他的想法同汪歡類似,認為給她最好醫生,最好的治療,就是對她好,然而時值如此,卻又不這般想了。
她壓根無法好好的看醫生,準確的說,是看任何人,他沒有騙汪歡,現在,臻惜只要看見除他的之外的任何人,都會失控的大哭,尖叫,亂跑,看見了極為可怖的事情。而且這種情況,很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知道,這和她月兌離藥物治療有很大一部分關聯,然而卻是無奈的,他想想她月復中的兩個孩子,它們或許此刻就已經並不康健,或許
它們要比它們的母親,更加羸弱,禁不起絲毫的刺激。
他不知道,將她隔離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卻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方法。起碼,她不用再經受那般強烈的驚嚇。
他只想她好好的。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位于北大西洋沿岸的蘇格蘭小鎮,都要比終年喧囂的佛羅倫薩適合養病,更適合養胎。
微風,細雨,終年不化的風琴聲
或許,她,它們都會好起來。
他們之間已然錯過了太多重要的時刻,這一次,他想陪著她。一直陪著她。
「小乖,這個不用帶的」
有些無奈,他第三次從箱子里取出她不知何時偷偷塞進去的那只橡皮鴨子,順手拍拍她的腦袋。臻惜似乎有些不服氣,嘟著小嘴,很是憤憤的從他手里奪回了那只鴨子,又塞了回去。
涼辰只能苦笑,想想便也沒有勉強。帶著也好,以免她洗澡的時候不老實又想玩其他的什麼東西,他卻不一定能吃得消了。
或許是這一次的成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鼓舞,趁著他認真整理行李箱的時候,臻惜往一邊的嬰兒房里去了,也不知在做些什麼,過了一會,懷里抱著零零總總一堆玩具,笑的可開心了,一股腦的倒在了他的面前,一件件的就要往行李箱中塞。
「小乖,不行。」他是真的有些瞠目結舌,「這是給孩子們準備的你」
臻惜卻不理他,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護寶一樣的抱住,不肯還給他一個,與他僵持不下。涼辰看見她那副格外認真的小模樣,有些頭痛,卻不是因為那幾個玩具,而是一種深切的無力。很難過。
「臻惜。你是要做媽媽的人了。」他不再與她搶奪,而是輕柔的拍了拍她的肚子,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悵然,「知不知道?」
臻惜愣住,渾渾噩噩的眸子中有一瞬的掙扎,手一松,有幾個小球掉落在地面,乒乒乓乓的聲響,她卻沒什麼反應,呆呆的坐在那里,有些委屈,有些無助,有些懵。低頭,她看著自己已經有些圓潤的肚子,似乎很是困惑,很是費解。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此刻有些凝固的氣氛,他接起,放在耳邊,神色漸變,過了很久,才輕輕應聲,「好吧,我盡量到。」
「還想帶什麼,就拿過來,我回來會收拾小乖,別這樣。」
他看著她瞬間扯住他衣角的小爪子,有點煩心,「應酬一下,很快就回來,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出現,真的不合適有些事還是要交接一下的,小乖!」
連著走了幾步,她抓住他的小手卻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
「不行,小乖,真的不行。」他轉過身,抬手,輕柔,卻堅定的把她的小爪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掰開,「這次真的不適合帶著你,听話。不會太久的。」
她沒有再吭聲,默默的盯著他,一直盯著他,見他匆匆離去,連背影也停留不多,消失的徹底。
慢慢的坐回了原地,垂下腦袋,肩膀小幅度的開始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