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回去?冷泉,想跟哥哥,在一起……」
小皇子冷泉坐在光君懷里,皺著包子臉,絞著胖嘟嘟的手指,一本正經地苦惱著。這個年紀的孩子通常思維轉得太快,口齒和詞匯量都不太跟得上,所以說起話來總是一頓一頓,帶著黏糊糊的女乃味。
「不可以哦。明天是太子殿下的重要日子,我們出席的時候,都得表現得很好才可以,不然東宮和父皇都會生氣啦。」
光君抱著他慢慢走著。身前身後都跟著兩排提燈籠照明的侍女,惟光貼在身側後一步,心領神會地保持著警惕。
走宣耀殿轉麗景殿經過弘徽殿回清涼殿的路線,雖然近一點,但是考慮到前人的示警,對于弘徽殿還是有些尷尬和遲疑,索性通過昭陽北舍,繞道綾綺殿,從紫宸殿和仁壽殿之間的大道,穿回去。
剛走過昭陽舍,在麗景殿前,惟光突然頓了一頓,在回廊邊揀了一小塊石子,劍鞘一振,趕出石塊,砸到不遠處一棵羅漢木真木柱背後的陰影里,摔出個人來。
是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孩子,面容黃瘦,眼神驚惶。不一會,他就垂首侍立,一聲不吭,假裝一根細細矮矮的小柱子,腳下卻是猶猶豫豫想挨近來。
冷泉原本有些打瞌睡,這時立即振作了精神,如臨大敵︰「怎麼,又是你!走開啦!哥哥,是我的。這次,不會,分給你啦!」
侍女們隨主家一同停下腳步,眼觀鼻鼻觀心,心中暗自犯著嘀咕︰這八親王宇治緣何在此?明明已經被弘徽殿女御收養,卻如此漫不經心的模樣,果然幼年隨意獲封的無品親王就是不重視。
光君看著他和冷泉偷偷一道玩耍,就好似看見了朱雀和自己的小時候,情不自禁微微笑著。
可是冷泉不高興!因為光君哥哥把他放到地上了!光君哥哥沒有再抱他,卻mo了mo宇治的頭,還被那個一臉苦相的家伙拉住了手!
早知道上一次和光君哥哥一起玩球,砸中了這個可憐兮兮的家伙,听見他哭哭啼啼地說「為什麼沒人和我玩呢?我也想要哥哥啊」的時候,就應該蒙住眼楮、塞住耳朵,直接拉著哥哥走開,而不是一時心軟,說出「只把哥哥借給你一小會哦」!
小皇子再次直面了小白花裝可憐的戰斗力。他趕緊邁開胖短腿,牽住了光君另一邊的手。
源氏平安京幼稚園園長光君有點苦惱。他像掛果子一樣,左右各拖著一只小孩。兩只果子彼此嗤之以鼻、互不搭理,全都想順著胳臂往他身上爬。尤其听見垂頭望地的侍女們偷偷發出細細的嬉笑聲,他更加尷尬。
「時間不早了,小孩子們應該回去睡覺,不乖的話會被怪物叼走。」光君勉強板著臉,嚴肅道。
雖然晝短夜長,今日的天色未免暗得太早也太快。話一出口,他就心有所感突地一跳,有點不太妙的預感。
細微的振翅聲聚集在一處,越來越近,聲響越來越大。突兀而起的穿堂陰風,迎面而來,呼嘯而過。侍女們手中提著的四角形紙燈籠,隨著女人們受驚的尖叫,尖溜溜的焰心劇烈的搖晃幾下,將影子投射的奇形怪狀,扭曲的四處攀爬。
突然,仿佛啪的一聲,不論微弱的,抑或溫暖昏黃的光暈,同一時間全體熄滅。無名的威脅襲來,驚慌失措的侍女們互相推搡著,爭相向壁根處躲避。
「公子——!」
惟光只來得及喚了一聲,剛拔`出`來的兵刃,就被不明來歷的怪鳥群糾纏包繞。他心頭掛念光君,心急如焚,手下更如同殺戮機器一般,雖然左手所握唐刀並未開刃,並不妨礙見血。
一時間羽毛蓬亂四散,腥臭的黑色血液飛濺,將周遭透明干爽的空氣浸染了色彩,潮氣四溢。只是長著羽毛的小畜生,並不似尋常生靈一般,而是似乎毫無敬畏與懼怕之心,一味的沖鋒上前,用血肉來填。
漸漸地,平滑的木質地板上積蓄起一層粘稠的黑色血液。其中被困住的小型鳥尸,頭顱割裂,四肢猶自掙動,溫熱的軀干還在抽搐。
黑壓壓的鳥群的自殺式襲擊沒完沒了,成功地絆住了惟光的行動。
面對扁毛畜生無畏的圍攻,光君身邊僅用來防身的小刀脅差比不上佩刀狹長,稍微揮動了一番,就嵌入骨肉的縫隙中。衣料嘩啦一聲撕`裂,肩頭突然一痛,似乎被毫不留情地啄傷,瞬間的失力,唯一的武器就被一擁而上的敵手帶走。
兩個孩子還躲在他身後,摒棄前嫌擠在一起,揪著他的衣角。雖然很懂事的沒有吵鬧啼哭,小小的身體卻抑制不住地顫抖,讓人心疼。
光君反轉身,擁著他們向牆根處避去。
「沒事的,哥哥在這里保護你們。一會就沒事了。別怕……呃唔。」
他將兩個小腦袋按在懷里,和身蓋在他倆身上,強忍著曝露在外毫無防備的後背被抓得滿是傷痕,努力微笑著溫柔道。
冷泉拼命搖著頭表示「我不怕」,突然感到貼著自己的人身體一僵,溫熱的液體流到了臉上。密不透風的距離似乎被拉開了。他茫然地抬頭望去,只看見光君的肩頭鮮血淋灕,被一只蒼白的手狠狠抓著,又尖又細的手指陷進肉里,尖銳如鳥爪的黑色指甲在傷口里攪動。
最終出現的巨`大`鳥形怪物,黑色的翅膀下包裹著縴細的人性體態。那東西好似女子一般長的頭發披覆在前,分不清臉面,嬌小的體態婀娜玲瓏,卻能將光君輕而易舉扣著肩膀提起來,毫不溫柔地甩出幾步遠。
「公子——!」
惟光的呼喚仿佛怒極的嘶吼,又似喪偶雄獸的悲鳴。他毫不在意全身上下被傷的七零八落,放棄防御,用身體當武器,沖破阻礙,沖向光君被甩出去的方向,險險地墊在他身`下,好不容易接了個正著。
但是兩個人瞬間又被黑色的洪流淹沒。
那東西一擊得手,正待遵照指示,去抓這一行里最小的那一只東西,突然頓了一頓,將手爪提到疑似嘴邊的位置,舌忝了一舌忝,狀似迷醉地立在了原地。
宇治扯了扯冷泉的袖子,兩人相視著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向一邊挪去。
但見那鳥形人體的奇怪東西不停左右轉著頭,好像很是為難,一面被下了咒令控制著,需要劫掠特定的人質,一面憑著本能驅使,想要多嘗一點那個美味人類的血肉滋味。
惟光立即擋在身前,隔絕開小的大的鳥獸。光君握著受傷的肩頭,喘`息著慢慢跪坐起身。
但是那個東西剛向光君這邊挪了幾步,就仿佛被什麼未知力量驅使一般,回身撲向冷泉,撈住他腋下就振翅而起!
宇治死死攥著冷泉的衣服,但听滋啦一聲,手頭已經只剩下半邊袖子。
「光君哥哥——!」被帶向半空的冷泉,向下張著雙臂,奮力扭`動著,帶著哭腔喊道。
黑色的小鳥群似乎也隨之散了一些,只剩下少部分還在苟延殘喘,負隅頑抗。
光君瞥了一眼戰戰兢兢聚在牆邊、好似一群鵪鶉一般的侍女們,揮了一下手,向惟光拋下一句︰「安排一下八親王這邊。我只相信你!」就頭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惟光抬手接住光君跑過來的令牌,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依令行事,將這一群累贅護送到清涼殿去,向桐壺帝稟告異狀。
他更加懊惱的是自己方才的無能。
此時只有︰快一點,再快一點,還能不能跟得上公子的腳步。
……
幸而這東西好似不習慣使用翅膀,飛得並不算快。
光君被它不遠不近的吊著,一直追到承明門。宮門已經落鎖。
「開門!我是源氏大將!」
守門的衛士將信將疑拿提燈一照,立即認出了可以當做通行證的臉,誠惶誠恐讓出了去路。並且遵照指示,大家分頭行事,一面去陰陽寮請陰陽師來禁中,一面加強宮中各處的警備,待得從馬寮將源氏公子的坐騎牽來,才發現主人已經好似融化進黑暗,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光君努力握`住肩頭勉強止血,效果卻不算顯著,終有點點滴滴、淅淅瀝瀝落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他眼前有些發暈,腳步愈發虛軟。雖然守門的衛士本就不多,但竟然沒有人跟的上來麼?
風吹雲動,月亮像個冷淡的女人,時不時矜持的躲進雲里。光影時現時隱,眼看與半空中歪歪斜斜的身影越拉越遠。
前襟早已經被血液浸得濕透,漸漸染上了內中貼身放著的私物。潔白的紙鶴尖尖的喙上染了一點紅,好似汲取了能量。
光君支持不住慢了腳步,身前漸漸亮起一片,擅自離開、久無音信的那人的虛影伸手抱住了他︰「你啊,總是這麼勉強。無所畏懼也該有個限度。」
手下泛起柔和如珠貝般的微光,身著清淺陰陽師服飾的人迅速為光君止了血,凝眸向他微微笑了笑︰「這種事情,交給我來辦吧!」
他腳不沾地繞到光君身後,輕輕擁住他,像對待名貴又脆弱的中國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貼著光君的手臂一直滑到手背上,握`住他的手一同撐起來,擺出標準的彎弓射獵姿勢,雙手之間立即凝結出微帶瑩光的弓箭,遙遙瞄準了遠處的目標。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預計明石那邊批量發放便當,鬼王後台熱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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