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身體素質就是好,自我恢復能力很強,從重癥監護室出來後情況一直很穩定……」
迷迷糊糊中薛贊似乎听到了隊長的聲音,想出聲,卻發現自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想轉頭看看身邊的人是誰,脖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固定住了,一動都不能動。睜大眼楮努力想要看清楚一些,眼前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模糊影相。
這里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我不是在……在……在做什麼來著,為什麼腦子里一團亂麻?記憶好混亂。
薛正暉看著轉著眼珠的薛贊,不同于昨天,他的眼光里有了意識,薛正暉大驚,俯輕輕呼喚他的名字︰「薛贊,薛贊,听的到嗎?」
薛贊停止了腦海中混亂的記憶拼湊,父親關切的聲音竄進了他的耳朵,是爸爸啊,薛贊怎麼會听不出父親的聲音呢,他本想點頭答應,可是脖子動不了,只好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低聲回應父親。「我听的到,爸爸。」
薛正暉只覺一股熱血倒流回了心髒,一下子紅了眼圈,強忍住哭腔對薛贊說︰「孩子,沒事,一切都過去了,你安全了。」
「我現在在哪兒啊?怎麼這麼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薛贊的嘴巴一張一翕,虛弱的聲音里都是茫然。
「孩子,你受了傷,現在在醫院,不過,沒關系,醫生說你很快就會好的。」薛正暉害怕薛贊一時接受不了他的重傷于是盡量把他的情況往好里說。
這個時候,和薛正暉一樣一直守在薛贊身邊的隊長也湊了過來,憤憤然對他說︰「薛贊,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那個傷害你的惡徒的!絕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
薛贊努力眨了兩下眼楮,嘴角微微抽動,連個微笑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他知道隊長也在他身邊,可是他的眼前仍然是兩個巨大模糊的光圈。
「凶手?什麼凶手?」薛贊使出渾身的力氣試著坐起來卻失敗了。他只能乖乖躺著。
「你不記得你是怎麼受傷的了?」隊長問他。
「受傷……」薛贊睜大眼楮努力回憶。
薛正暉發覺他的眼楮似乎不對勁兒,自己明明就在他的身邊,薛贊的目光卻從未集中在自己身上,這是反常的表現。病人遭受身心重創,睜開眼楮第一件事情應該是尋找熟悉的人才對,薛贊這是怎麼了?
薛正暉張開手掌伸到薛贊的眼前晃了晃,薛贊只看到眼前有個白色的光暈在閃,他的眼珠並沒有隨著薛正暉的手左右移動。薛正暉這才發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故作鎮定的問薛贊︰「孩子,你看的到我嗎?」
「我看不清,好模糊。」薛贊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活力。
「有多模糊?」薛正暉繃緊了腮幫子,心跳不斷的加快。
隊長也發現了薛贊的異常,學著薛正暉的樣子伸手在薛贊眼楮上方晃了晃,薛贊同樣沒有反應。隊長心頭一緊,難道爆炸產生的強氣流傷害到了薛贊的眼楮?
「我只能看到影子在移動。」薛贊出奇的鎮定。
「沒事的,孩子,麻藥!是麻藥還沒有完全退下去!你等等,我這就去把醫生叫來。」
薛正暉頭一次感覺自己的腦袋有即將要炸裂的感覺。薛贊的雙手已經廢了,如果連眼楮也看不見的話,他以後的人生該怎麼繼續?殺千刀的歹徒!把我的兒子害成了這個樣子,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一定!
「王隊長,我去找醫生,薛贊就暫時交給你了。」薛正暉給隊長使了個眼色,隊長立刻會意。薛正暉是想讓自己安撫薛贊,不要讓他胡思亂想。他默默點了點頭。
要不是薛贊出事住進了醫院,警察局里誰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薛正暉竟然會是薛贊的父親,他也是昨天看到薛正暉揪住醫生的衣領發瘋般質問他們能不能救活自己的兒子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沒想到,薛正暉竟會同意薛贊從事刑偵這麼危險的工作,心中不由對他生出些許敬佩。
「受傷……任務……利劍行動!」薛贊的腦子里瞬間出現了那晚的行動代號!
「你想起什麼了?薛贊。」隊長俯身問他。
「爆炸!猛烈的氣流把我掀出去了……他們!先鋒小組的隊員們還在里面!隊長!」電光火石之間。所有的記憶一股腦的全涌進了薛贊的腦子里,薛贊最關心的不是自己受了多重的傷而是和他一起進入湯宅的隊友們是否平安。
薛贊激動的想要起來,渾身卻動彈不得,這樣的狀態實在是太難受了,他只能用自己痛苦的面部表情來表示他內心的波瀾壯闊。
「沒事。沒事,沒有人受重傷,全都平安的回來了。他們說了,多虧你發現了炸彈,大家才能及時撤退,撿回了一條命。」隊長輕按住薛贊的肩膀平復他激動的情緒。
听到隊長報平安,薛贊這才松了一口氣,不再激烈的掙扎。
「你還記得是誰對你動的手嗎?」隊長需要從薛贊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當時,我從窗戶里跳了出去,然後跑……使勁兒跑…………不記得跑了多久……那個時候太害怕了對時間根本沒有一個精準的概念,然後就听到巨大的爆炸聲……爆炸的氣流伴隨著碎片轟的沖了出來,我一下子就飛出去了好遠,重重摔在地上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快跑!可是我發現我站不起來了,氣流沖撞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薛贊邊回憶邊說,喉嚨里已經在冒火了,嗓子疼得厲害,嘶啞的聲音讓隊長也感同深受。
「然後呢?」隊長急切的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然後……我只好爬……我嚇壞了,我只想離開那里……可是我看不清路了,眼前灰蒙蒙的,所有的景象都變成了虛幻的影子,我只好憑著直覺往前爬,後來我好想爬上了一處山坡……」
「那個時候你就看不見了?」
「我能看見,只是看不清,後來突然有人冒出來抓住了我,我能看到是兩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薛贊的記憶開始變的清晰起來。
「記得他們的對話嗎?」
「二……二虎……他們好像是叫另一個人二虎哥,那個人應該是老大。」
「二虎!原名賈世潤,湯氏黑幫的二號人物,湯鎮業最看重的手下!原來你是遭了他的毒手!」隊長一拳敲在薛贊頭雪白的牆壁上。
「薛贊你放心,你受的罪不會白受,你在這次行動中的英勇表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三等功的申請已經遞上去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授予你勛章!」隊長慷慨激昂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薛贊的臉上。
只是當他說道三等功勛章的時候,薛贊的腦子里瞬間清晰地浮出了賈世潤的聲音︰
「很喜歡做警察嗎?有沒有拿過勛章?這麼年輕應該沒有吧?讓我想想怎麼樣才能讓你拿個三等功呢?死了的話,恐怕你是看不到了吧?這可不行,可是怎麼辦呢?還沒有人能在我的手里活命的,要是放了你,會毀了我的名聲的。
啊,我想到了,不如這樣吧,豹子,你來動手,記住,千萬要給他留口氣,不過嘛……我要他永遠都不能再舉槍……」
「永遠不能再舉槍?!」薛贊猛然意識了什麼。
「隊長,我的手……還在不在?」
薛贊已經試著自己抬起手了,可是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這種無力的感覺甚至掩蓋了麻藥退去後周身泛上來的疼痛感。意識里是想確定一下自己的這雙手還是否還存在著,按照他對賈世潤那段話的理解,他是要砍去他的這雙手的,而現在自己既不能動也看不清,根本無法確認,沒想到一個人竟會有這樣無助的時刻。薛贊唯一能做的就是咬著牙,等著隊長的回答,只是隊長這一秒的沉默竟讓他懷疑自己現在是否已成為了歷史上有名的「人彘」,只要從隊長嘴里得到這樣的回答,薛贊想都不會想立刻就咬舌自盡。
「說什麼胡話呢?你的手只是受了傷,纏著紗布而已!什麼在不在的?你渾身都好好的!」
隊長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的話讓薛贊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去。
薛正暉找來醫生,醫生為薛贊進行了基礎的檢查。
醫生當著薛贊的面對薛正暉說︰「沒事的,他只是受到了強烈氣流的沖擊,視網膜輕微受損,再加上之前的高燒導致了眼部的炎癥,所以才會看不清楚的,好好修養幾天等炎癥消下去,病人的體力恢復了,他自然就會看的清了。」
听到醫生說不會有大問題,薛正暉捏著的拳頭這才放松了下來。送醫生到門口,本不想多言的醫生大概是同情年輕的薛贊,他輕聲對薛正暉說︰「病人的眼楮看清楚之後,首先就會關注自己的雙手,到那個時候,病人的情緒也許很不穩定,另外,爆炸帶來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慘烈的場面會給病人的心里造成一定的影響,作為家屬,很有可能要面對他反復無常的情緒波動,可以的話還是找心理醫師介入治療吧,這是一個漫長的恢復過程。」
薛正暉听的心痛,薛贊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全都是因為自己當初的自作主張,真是造孽啊!我可憐的孩子!薛正暉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