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人類,還真是虛偽的動物呢。
阿狸鄙視地想著。前幾分鐘還素不相識,現在卻能用那種毫無誠意可言的禮貌話聊得火熱。
真是讓人覺得是虛偽到難以置信的生物。
「喂!你們兩個走了,倒是先松開我啊!」
阿狸趴在地上叫著。
「不讓你吃點苦頭可不行。」瑞吉納德側過半張臉說道,然後和泰勒一起上路,不管這邊吵嚷著的阿狸。
「放開我啦!死弱雞!這樣子會遇到危險的……嗚嗚嗚……你怎麼舍得把我丟在這里……快回來!啊啊!我要殺了你——」
阿狸變臉的速度,比小孩子都快,一會楚楚可憐,一會又發作似的大叫。
可惜她喊到腦子缺氧,瑞吉納德連頭都沒有回,慢慢變成了一個白色的小點兒,消失在綠影的深處。
阿狸費力地扭動著身子,現在她的樣子一定就像一只蠕動的蠶,她想。
這樣被捆著趴在地上,時間久了胸口就壓得陣陣發悶,阿狸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和胸前那豐滿的兩團有關。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翻過身,仰面朝上。
陽光照在臉頰上,頭頂是樹木遮掩下的,巴掌大小的一角藍天。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林子里靜謐得很,只有偶爾幾聲輕快的啁啾。
可是越靜謐,阿狸的腦子就越開始亂想,那些思緒好像藤蔓一般瘋狂地竄長,把心房滿滿覆蓋在尖銳的刺藤之下。
瑞吉納德剛才的眼神……那股冷漠的樣子,可是對于萍水相逢的泰勒,竟然態度那麼和善。
明明那家伙不像什麼善茬。
可對她呢?下手毫不留情,從來不在意她的感受,無視她,冷漠她,無論她做出什麼事情,他都只當她是空氣!
討厭!
她就是好討厭,好討厭他這麼討厭她的樣子。
阿狸越想越委屈,最後竟然低聲哭了起來。
「我是九尾妖狐,我才不要哭。」阿狸自言自語著,一點點把抽噎平復下去。
然後她終于累了,繩子摩擦的鈍痛也漸漸隨著意識模糊掉了。
她慢慢睡著了,意識在一片黑暗里沉啊沉啊……
「嘿!醒醒!」
她听見有人在叫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眼前是一只猴子。
不過這猴子和普通的猴子又不太一樣,他的身上披著幾塊破布,好像是學人類的打扮,不過怎麼看都是沐猴而冠的滑稽相。
「你是誰?為什麼會被綁在這兒?」猴子問她,種族習慣似的抓了抓腮幫子。
阿狸不喜歡猴子,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她還是一只小白狐狸的時候,有一群猴子搶過她的隻果。
它們仗著爬樹快,矯健地在一棵接一棵的樹上,蕩來蕩去。
最後她被遛耍得一點力氣都沒有,趴在地上。那些聒噪的家伙蹲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終于失掉興趣,把那顆隻果丟到她的頭上。
好痛。
從那之後,阿狸就一直很討厭猴子。
不過現在,這猴子看起來倒是可以幫到她。
「我被獵人的陷阱抓住了。」阿狸可憐巴巴地說。
「可你是人類,還是妖怪?」
「我是九尾妖狐啦。」阿狸繼續說,她癟嘴的樣子足以讓任何男人喪失抵抗能力,惟她的命令是從。「求求你,幫我解開繩子好不好?繩子勒得我好痛……」
她大眼楮眨了眨,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又扭了扭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身子,做出一個頗為誘人的動作。
居然要用她這妖術和美貌,魅惑一個猴子。
阿狸想想就覺得惡心。
猴子抓抓腦袋上的毛,點點頭,「好像確實很痛……你看你的胸口都腫了老高。」
一只毛手直接在她的酥胸上戳了戳。
阿狸強忍住惡心得要尖叫出來的沖動,如今她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只能用這樣甜膩膩的語調,央求著眼前這只毛猴︰
「快幫我松綁啦,把繩子弄斷就好。」
她感覺自己的忍耐快要到極限了。
幸好這猴子還算識相。他一頭霧水的表情,點了點頭,兩手抓住一截繩子,向外一拉,繩子便被他拉斷了。
這是魔法凝作的繩子,阿狸怎麼掙也弄不開,但他好像沒費什麼力氣就拉成了兩截。
「好了。」猴子說。
阿狸動了動發酸的胳膊,站了起來,斷掉的繩索松散開,掉到了地上。
「謝謝你,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就先走了。」阿狸說,她並不想跟她一直覺得很討厭的猴子打交道,雖然這次他幫了她的大忙。
不過她這著急一動,剛要想往常那樣優雅地邁動步伐,斷掉的肋骨那里又是火辣辣的疼。
她身子頓了一下,停下來猛吸了幾口涼氣,手在痛楚之上輕輕按壓著,只希望這樣多少可以緩解一點疼痛。
「你受傷了?」猴子似乎是注意到了這細節,伸出毛手,竟然直接撩起了覆蓋在阿狸按壓著的痛處之上的衣料。
露出來的肌膚白得晃眼。
只是那被魔法沖撞的傷處,早就染上了一片淤青。
「你干嘛?!」阿狸生氣地對著猴子喊。
也許他是想關心她,不過那毛手毛腳的樣子實在不討人喜歡。
猴子似乎沒太明白她的話,低頭在披在身上的那一條條的破布里翻找著,拿出一把綠色的草葉來。
「這是俺們長者給的草藥,可以治傷的,要不要試試?」
猴子說。他沒等阿狸回答,便將那綠色草葉塞進嘴巴里咀嚼了一會,再吐回手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綠油油的一團。
「真的很好用。俺上次被那個快死了的野牛頂飛,劃了個香蕉那麼大的口子,敷上這個,一天就沒事了。」
猴子說著,把那一團黏糊糊的綠色外敷在她發青的腫脹上。
「你這猴子,居然用沾了口水的草藥敷在我身上!」阿狸看著面前的猴子,水霧蒙蒙的大眼楮充滿了責怪的意味。
她有點想要發作,畢竟心里覺得那東西很惡心,可是這團黏在瘀傷上的草藥,倒似乎真的有什麼神奇的作用。
她感覺從那里透出一股暖意來,似乎能消弭疼痛似的,又有些絲絲地發癢,傷勢愈合的時候總是會伴隨著這樣的癢意——看樣子連斷掉的骨骼,都在這滲入皮膚的神奇藥力下開始生長。
所以她心里稍稍放棄了教訓一下這只討厭的猴子的主意。
「是……是俺惹你不開心了?」
「是啊,我很不開心!」阿狸說。她越是看見這猴子不好意思的樣子撓著頭,阿狸就越無理取鬧地說道。
反正她的心情原本也被那死弱雞搞得一團糟。
「對不起……」猴子說,正打算繼續說點什麼,但他的肚子發出了一陣很大聲的不雅哀鳴。「那個,俺好像……餓了。」
阿狸覺得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
于是當一個吃貨和另一個吃貨說「我餓了」的時候,阿狸很默契地點點頭,說︰
「嗯……我也餓了。」
……「這麼說,你是來打架的?不過……唔……」十多分鐘後,阿狸嘴里塞著滿滿的食物,剛剛和瑞吉納德交手過,又被綁了好久,她真是餓壞了。
尤其是,還期待了這麼久。
那猴子找了半天,居然帶了一堆水果回來。
「我要吃肉!吃肉!我才不是猴子。」阿狸不開心地叫道。
于是那家伙失落地丟下水果走開了。
猴子走了之後,阿狸從那堆水果里拿了幾只,墊了墊空空如也的胃,其實這個時節的水果還是蠻香甜的。
不過無論那猴子怎樣做,她都不會覺得滿意的。阿狸想。
因為她很不開心,想找個人撒氣,眼前這個討人厭的猴子再合適不過了。
過了一會,猴子回來了,帶著一只四腳亂蹬的野兔,那兔子不斷地掙扎,好像隨時能從他的手里蹦出來似的。
「就這麼點兒?」阿狸把咬了一半的隻果藏到身後,丟到了一旁,趁猴子沒注意,還踢得遠了一點。
「本來還是有一只的……可是不小心讓它跳到了俺的臉上,就逃走了,把俺的鼻子都踩疼了。」猴子說著,似乎想加強表現力,還不禁抬手模了模鼻子。
結果手上抓著的野兔抓住這機會,一蹦就月兌了手去,直接跳到了猴子臉上。
「啊呀……」猴子抬手一通亂抓,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那只野兔抓了下來。
阿狸看著猴子滑稽的樣子,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氣也消了大半。
猴子也憨憨地笑了起來,雖然他也很想撓撓頭,不過實在抽不出手來。
一番周折,現在兩個家伙終于坐在地上,至少表面和諧地啃著自己的食物。
「嗯……」猴子說,「長老說,繼續呆在族里,對俺沒有什麼好處,要我出來……見見世面,雖然俺也不知道世面是什麼東西。于是俺就一路打到這里,見到的凶家伙,別看它們個子大,都被俺打倒了。」
「那,打到什麼時候呢?」
「不知道,」猴子撓了撓腦袋,對這種身上容易生虱子,又不懂得清洗毛發的動物,阿狸不禁挪了挪身子,坐的遠了點。
「長老說,森林那邊有一只沒毛的猴子,很厲害,俺想去打倒他。」
「他什麼樣?」
「不知道。」猴子說。
「不知道?那你怎麼找?」
「看到的時候,俺覺得俺認得出來。」
「為什麼?」阿狸好奇地問他。
「但凡厲害的家伙,俺一眼就能瞧出來。」猴子信誓旦旦地說著。
「那……你感覺我呢?」阿狸又用上了那種嬌滴滴的口氣,每當她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時,腦子里都絕對是在醞釀著壞點子。
「你?」猴子撓撓腦袋,擺了擺手,「你可不像很能打的樣子。」
「哼!我可是九尾妖狐!」阿狸怒道,抬手一揚,寶珠閃耀起清麗的淺藍,打在了猴子的後背上。
咚!
猴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哼!」阿狸抬起尾巴掩住嘴。
不過這猴子,雖然看著又笨又憨厚,讓人不禁想欺負一下,但對她這樣一個陌生人,居然這麼好。
說實話,阿狸真的覺得有點感動,他也總能讓她很開心,倒不是他幽默,只是阿狸看著他那笨笨被捉弄的樣子,就覺得很開心。
如果瑞吉納德那家伙,也能地待她這麼好的話,哪怕只有這猴子的一半老實、好欺負,該有多好。
腦子里突然蹦出了這麼個奇怪的想法。
「討厭,為什麼又要想到他呢……」
阿狸咬著嘴唇,聲音小得簡直好像蚊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