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納德總覺得這個夜晚頗不平靜,好像注定要發生什麼。
他一個人在冰冷的夜晚空氣里登上城牆,盡管卡爾瑪不久之前剛剛連哄帶趕地把他趕緊房間休息。
可他睡不著。
好吧,他本身也不是很喜歡那所謂的睡眠,大抵也是歸咎于那禁忌的瞳術。力量總是要付出些代價,而且力量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法師部隊的訓練已經漸漸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他收集了各個魔法師的專長所在,對于魔力強度、凝聚速度、施咒速度有了一個大致的統計——
這些是一個魔法師的三項重要指標。
魔力強度取決于魔力的渾厚程度,這與天分有很大關系,不過一般來說,年老的魔法師隨著歲月積累了更強大的魔能。
凝聚速度更多取決于精神力,精神力的修煉比較困難,除了一些當世罕見的秘法,因而更多來源于天賦,不過會隨著身體的老去而衰弱,畢竟那些年老的魔法師,連掌控身體都是問題,更不要說掌控魔法力量了。
施咒速度則取決于個人的熟練與技巧,經常施放這一咒術的魔法師施放起來更迅速。當然,技巧佔據了很大成分,大多是關于魔陣與咒語的簡化,不過這些總是因人而異,施放上的技巧也都是魔法師之間的機密。
瑞吉納德的計劃是,將法師部隊分為三個部分,互相分工配合,各司其責——魔力供給、魔力凝聚,與魔法施放。
由魔力渾厚的老魔法師供給魔力,精神力過人的年輕魔法師負責將魔力凝聚,再由熟練的魔法師迅速凝結咒術,將法術釋放出去。
這樣相互配合,應該能將效率達到最大,而且完全可以像弓箭隊或者步兵方陣一樣,實行統一的施放或者間歇的指令。
一次次的磨合工作與演練一直進行到後半夜,月亮都已經越過了天空的最高點。這項訓練計劃起來很簡單,但要想讓他們真正像一個人那樣,各道工序之間達到無縫餃接,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還只是閉門造車,若是真的到了戰場上,緊張的氣氛,緊迫的戰局,都可能讓他們陷入慌亂,他們可能會亂中出錯,可能會不小心將未成形的魔力匆匆交去後續施咒,導致施法半途便直接消散。
這些都是可能發生的。
況且根據戰場上不同的需要,他們需要扮演不同的角色,保護城牆、火力支援、或是而迅速地摧毀指定目標,不是所有魔法師都能熟練使用不同種類的咒術,他們都有各自的專精領域,因而還要根據指令的不同迅速改變那個流程。
最後一次訓練的統計結果是五秒完成,對于火球術的凝聚,這個數據還僅僅只是學徒的水準。
然後卡爾瑪便直接把他趕回去休息。
想到這里,瑞吉納德不禁聳聳肩膀,他在城牆上漫無目的地踱步,其實一整天的戰斗已經讓他累得快散架了,可卻感覺不到所謂的困意。
月光很明亮,遠方諾克薩斯搭建的帳篷城,也只是籠罩在星星點點的靜謐火光里。他手撐著兩處城垛,從凹處向下望去,黑魆魆的一片,四下靜寂。
真是的,怎麼會有奇襲呢?
還真是不能相信自己的預感。
話說回來,真不知道這外城牆還能堅守多久,已經有好幾處被諾克薩斯的轟炸抹去了。其實,若是從理論講,放棄這道牆顯然要更加明智些,已經兩天了,它的緩沖作用已經達到。況且這道牆的防護力完全不能與內牆,那原本的普雷希典城牆相提並論,那是建築材料與魔法材料結合的牆體,只消一點點能量的注入,就可以提升數個防護的層級。
但他明白,這道牆在士兵們心理上絕對會是一道堤壩,若是輕易放棄,似乎便是宣告他們已經退入絕境中了。
其實不過是貪心罷了,人就是這樣的動物。
早上的時候他還懷疑能否將這道牆守住,僥幸守下了,卻開始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能守住更久。
他听見什麼人登上城牆的聲音,腳步輕盈,但迅速,顯然是有目的而來,不會是士兵們的日常巡邏。而且那聲音,他隔著辦公間的門听過了不知多少次,艾瑞莉婭。
一定是發現了他的失蹤吧?
他閃身躲進旁邊的一片陰影里,听著旋梯頂端的方向傳來的聲音,這樣子真像是做賊。
「好了,別再藏啦。今晚月光這麼亮,你還穿那麼白,真以為我看不到你啊。」艾瑞莉婭大咧咧的聲音傳了過來。
瑞吉納德十分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從牆後走了出來。這個夜晚像月光一樣柔和,並不冷,因此艾瑞莉婭穿的幾乎是睡衣,柔柔軟軟的,很可愛的暖色,光是看樣子就一定很舒服,毛茸茸的拖鞋拖著地。
她的頭發披在肩上,秀發又黑又順,女孩子的頭發總是很干淨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她們每天打理的時間更多吧。
「只是睡不著而已。」他說。
「好啦,我又沒打算怪你。」艾瑞莉婭擺擺手,走到他旁邊,直接背靠著一面的城垛坐下,雙手抱著膝蓋。「正好,我也睡不著。」
瑞吉納德順著旁邊的城垛,也坐了下來,在她的旁邊。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阿卡麗已經保護他出了海,而且德瑪西亞的艦隊一直都在努力維護海上的安全。他會回來的,帶著援軍一起。」他說,他猜得到艾瑞莉婭的心事,一定是關于她的哥哥,澤洛斯的。
「不完全是這件事。」她低著頭,下頜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眼楮盯著拖鞋的頂端。「這里的戰斗每天都更加艱苦。你沒有發現嗎?諾克薩斯每天進攻的時間,要比他們休息的時間還要短。他們在準備什麼,真正的風雨也許就要來了。可是……」
「可是我們的人已經疲憊了。」瑞吉納德接過她沮喪的話,說道,「諾克薩斯的損失不過九牛一毛,他們只是在不斷干擾著我們的休息,士兵們已經有如驚弓之鳥。我听說昨天夜里,有個士兵不小心把盾牌掉到地上,幾乎把所有人都弄醒了。」
艾瑞莉婭點點頭。「每天都有人死去。真不知道一場戰爭,會讓我們失去多少——就算勝利,與損失掉的相比也不值一提。」
「于國于家都是。」瑞吉納德笑了笑,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清亮,「可是戰爭本來就是這樣的事情啊。不然呢?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避免的,想逃也逃不開,只能硬著頭皮面對。比如我啊,這次來只是為了把李青那塊硬石頭勸回戰爭學院的,誰知道被大戰困在了這里。」
「運氣真是夠差的。」她笑。
「所以不要多想,我們在做一件大事,會載入史冊的大事,雖然我也不知道那歷史書有什麼意義,但卻會讓這個世界有一點點不一樣,會更美好一點都是值得了。」
「听起來真偉大。」她諷刺地笑笑說。
「不然我為什麼會來這里?如果沒有什麼想完成的,不切實際的夢想,其實可以更快樂的。也許我會在哪個安靜的村子里定居,做一個教書先生,偶爾用法術變變戲法,讓大家都崇拜我。然後,再暗戀個隔壁村里的女孩子。」
「你可不像會暗戀別人的樣子。」艾瑞莉婭斜過眼楮,瑞吉納德對她的毒舌無奈地聳了聳肩,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聊著,有的沒的。艾瑞莉婭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拿出一塊面紗來,「這個東西,是媽媽留下的遺物,她是個女巫,看樣子應該是魔法師的東西吧。我不懂魔法,也用不上,還是送給你好了。」
她沒有看他,只是隨手往旁邊一遞,可是瑞吉納德既沒有接,也沒有回答,回應她的只有輕輕的鼾聲。
這家伙……
居然睡著了。
艾瑞莉婭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把那面紗收回自己的口袋。真是,不要算了,索拉卡說,這可是能用來抵擋致命傷害的寶物呢。
她想著,全然忘了這次來,本來是要告訴他一個壞消息。
均衡三忍,不知為何已經不在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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