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三春先生自打萬花莊中結識了胡代墨等人,幾年來倒也增些情義,後數十年隱居昆侖只因那胡代墨悲師父離去之情,立誓再不下山,故此二人幾十年來倒不曾來往。三春先生摒棄俗世,決心隱居退出江湖,這等俗世之事自也從未對子孫提起半分。那胡洹是胡代墨義子,如今奉父命前來為三春先生送信,一則是為還當年的情誼,二則是為敘老友之好,三則是為探看三春先生門戶虛實,結個朋友,以備不時之需。胡代墨手中偶得一方寶物,故而讓胡洹攜了作見面禮伴書信遠來昆侖,拜訪三春先生。
昆侖山地闊方圓所蓋頗大,其中峻嶺險谷自是不少,常年積雪道路又十分艱辛,再加胡洹自小生在中原,所見所聞皆是中原之事物,如今涉險萬里到這昆侖山來自是不通道路在山里胡走亂轉,再者因攜寶而來,路上頗有些毛賊雜事,故此自入秋出發,到得昆侖山來已是隆冬寒九。他雖听人說起昆侖山要,畢竟從未見過,考慮不周在所難免,自到這昆侖山來四處尋找始終未曾找到三春先生所在。
卻說這山上人煙雖少,但門派卻也有得,嶺西是三春先生後來所創雪嶺派,嶺南是環玉先生的佩玉門,嶺東九蓮峰上有個九蓮幫,半山腰上還有個黑龍寨。自胡洹攜寶被中原盜匪盯上,消息傳得極快,除三春先生這閉門隱居之士外另外三門均是江湖執事派,早已知悉,其中環玉先生的佩玉門勢力最廣消息也最是靈通。卻說這環玉先生也與萬花門有親,胡洹亦當叫一聲姑丈才是。
環玉先生店鋪滿遍南北,或是生意或是人事,素年來同各門各派交往頻繁,數年前入秋時分,濟南剛到一批新玉,當時恰巧環玉先生親身來中原,聞听萬花門在濟南府頗有地位,濟南府是山東大省,乃山東各門事宜交匯之處,往來商客游人自是繁多,環玉先生執善商場,這其中要務怎會不知?當下備厚禮到萬花門親自拜訪胡代墨掌門,機緣巧合邂逅了胡掌門二妹人稱百花刃的胡黛漪,二人眼中極有緣法,故此拜長兄為父結為伉儷,次年春同赴昆侖。說來也是胡代墨命里該災,他同胡黛漪自小流浪街頭被柴顯收養,只因萬花門祖師定下的規矩門中不收女弟子,故而胡黛漪只是認柴顯作父,多年來雖也習學萬花門中武藝,只是柴顯見他體弱特批而許。胡代墨自小好武,勤修苦練,功夫雖是愈練愈強,但只一味練功對這妹子倒是關心甚少。少女心性最是細膩,故此胡黛漪深感悲戚。過不多時柴顯誕下一子,便是柴代劍,這柴代劍小兒好玩,胡黛漪頗為喜愛,只因柴顯內室自生了柴代劍,身體調養不佳,柔弱多病,故也不能照看這小孩子,而柴顯又視其獨子為掌上明珠,見門中多是男弟子,唯恐照顧不周,也就因此將照顧柴代劍一事交了給胡黛漪,胡黛漪自是欣喜,每日同柴代劍耍玩,只覺日頭過得甚快轉眼二十年過罷柴代劍已長大成人。她是雖非門中之人,但在門中日久,又掛事在門,故此那後進之輩也都要稱她一聲師姐,胡代墨只愛浪跡行俠,不擅感情之事,故此同胡黛漪在門中做伴的多數便是柴代劍,二人如親姐弟一般,那日門中忽生變故,她自知非門中之人,對門內之事不便多管,但自柴顯父子走後,她抑郁多日,變得愈發寡言,有時胡代墨察覺,上前噓寒問暖,她也是愛理不理,旁人自也不必多說。胡代墨自知是己之錯,逼走了師父,害得妹子這般模樣,當下自責,心想怎生想個法子讓妹子原諒了自己,想來想去,心知也只有尋得師父師弟回山方是個主意。可是偏這柴式父子自離了師門,江湖上便埋了蹤跡,再也尋不著了。正自苦惱,那日聞听環玉先生上山,心知這環玉先生在武林中名氣甚旺,多有江湖豪杰與其交往,財大勢大,他親自拜訪這個面子怎樣也是要給的。故此親見此人,款待一番留其小住幾日,算是聊盡地主之誼。
那日環玉先生正巧在萬花莊後園花壇處賞景,忽見園中有一女子孤身一人正自練劍,一時好奇,走近身去隱在假山後面觀其練劍,這人正是胡黛漪,她自柴式父子走後,只覺乏味,生活了無生趣,日夜只知練功度日,打發時光,不懂便向兄長請教,起初胡代墨只道是妹子原諒了他,見她常來向自己討教功夫,一時欣喜,但叫所問無有不答,日子久了漸漸發現事情並非自己所想那般,妹子習武實是另有他意,至于是甚麼,她(他)也說不清楚。如往常一般胡黛漪只在後花園中練功,這日正自練劍,被環玉先生巧遇,環玉先生在旁觀看起初只是欣賞胡黛漪劍法奧妙,看得一時,漸漸為胡黛漪所迷,情不自禁道出好來,被胡黛漪發見,兩人互通名姓,聊得甚是投機,漸漸兩人相處了兩日,兩廂情願結為夫婦,于是二人向胡代墨求情。胡代墨雖不忍妹子出嫁萬里之遠,但顧及妹子心事,心知或許也唯有此法方能解開妹子心中之結。當下只能含淚答應二人之事,新婚兩月過了除夕,二人便遠赴昆侖自此再也未回萬花門,只是按舊送些場面上的平安書信,到底不知是相隔太遠行走不便,還是女子心事當真難猜。胡代墨只覺欠眾人太多,看淡世事終生未娶,只在遠方同鄉人中收養一子。
這胡黛漪自嫁了環玉先生,心中怨氣非但未消反而更甚,他不知內情只知是大哥逼走了柴式父子,眼看環玉先生有錢有勢,誠心要借其權勢尋得柴式父子。你當她同柴家只是收養關系?如是這般倒也不能便忍心屈身遠嫁,斷親多年。實是她自七歲那年便照看柴代劍,整整照顧了二十年,其中情誼卻是比那親親的骨血情更濃厚得深。她隨大哥浪跡江湖,逃荒討飯,自小便有報恩之心,每遇著那好心人施舍飯菜銅板,都是激動萬分感恩戴德,何況柴家待他兄妹一養便是二十多年,此中恩情怎也盡言?胡黛漪多年來借這環玉先生在南北各地的勢力明察暗訪,發誓要把他父子找到,環玉先生自娶了胡黛漪來,見其將諸事管理得都恰到好處,多年來便將大大小小諸般事情都交予她管,自己則專心玉石上的事情,他生來痴迷玉石,自打將門中諸事交予她後,日夜只在佩玉房鑽研玉石,對江湖上的事情漸漸也就生疏了。胡黛漪掌權在手,多年來派出多路人馬找尋柴式父子,雖也無甚進展,但倒底還是得知了些消息。誰知得到消息竟不如不知,這消息自傳進她耳,每每想起此事常常數日難寢難食。她心知如此做法定是同大哥為敵,大哥雖逼走了柴式父子,但倒底是自己的親大哥,怎能同他為敵,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故此數月之前中原門人來報說是胡代墨遣命胡洹西入昆侖尋訪三春先生,她早就听聞在昆侖嶺西一帶住著一個叫雪嶺派的門派,听探子來報似乎那雪嶺派便是三春先生所創,又听中原門人報說胡洹攜寶西入昆侖之事,一時無疑心想那嶺西之人必定便是三春先生,只因柴式父子之事同三春先生關系緊要,一時心無他策,也只能冒著得罪大哥之名同三春先生較量一番了。故此便在昆侖西道上遍灑胡洹攜寶西來之消息,暗中派人跟隨伺機奪寶,便有了後來胡洹西入昆侖來的多方攔阻之人。
胡洹只知路遠必有強賊,但取寶之賊為何如此之多,他卻不知道了。一路走來本擬最多兩月便可回山,誰知至今已有三月之久尚不曾見得三春先生之面。在這山中尚有九蓮幫、黑龍寨這些人多加攔阻,前路之艱辛更不必多說。來時本有一行七人門中好手,但路上多有攔阻,廝殺數場而來如今便只剩得他自己一個,說來淒慘,還好在這昆侖山上有位姑媽,胡洹來時听父親說過環玉先生之事,自己孤身一人,當日便按當年姑丈所遺路徑圖趕到佩玉門上,同姑媽敘了家常,說了此來之意,當時他並不知眼前這位姑媽便是這一切的主謀,將佩玉門視作自家一般放心安住,還道姑媽得知消息多半已派人去通知三春先生萬花門獻禮一事了,忽感事情便要了解,心下暗喜。但在那門中只歇得一日便感處處不對,這周圍之人均似時刻跟著他一般,或明或暗。當日晚上,胡洹心疑,用計悄悄潛出臥房,四處小心看查,果見在那角落暗處亦有人監視,當下展開手段擒住一人,問他來意,那人被他逼不過,只得照實說了,胡洹方知此處事情有異,當晚攜了寶物便欲潛出佩玉門來,不料那佩玉門守備甚嚴,被人抓住行跡,顯了本相,胡洹拼命力斗群雄,終究給他帶傷逃出。
次日,胡黛漪得知胡洹逃月兌,心下大怒,將昨夜當值之人盡數罰了,她本已穩住胡洹,派人去雪嶺派上報信,只因此事干系重大,生怕走了風聲,故此囑咐門人小心在意胡洹舉動,隨時報告。可人無完人,天衣無縫之事也難滴水不漏,偏就有些不知趣的下人自作主張,本想為主子分憂討賞一番怎知一時不慎自作聰明會錯了意,將胡黛漪一句話理解為暗中監視,這才被胡洹有所知覺,發現其中秘密攜寶逃去。胡黛漪知事情泄漏,當下只得硬生派人追捕胡洹,那胡洹甚是頑抗見來人雖多倒也不慌,反而精神一振出手傷了數人,自己雖也帶些輕傷只是不礙事,也就未掛在心上。胡黛漪心念大哥便是只這一個義子,不願傷他,只是其頑抗過甚,一時定下計策暗中盜了胡洹之寶,胡洹沉迷幾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看寶物是否還在,眼見包裹已經消失,心中只是暗責自己不小心,眼光一掃見身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只道定是姑媽所派,怒氣所發翻身起來便要殺她二人,這兩人便是丫頭同那女扮男裝的白嵐鳳,丫頭被胡洹震喝,抱頭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那女子白嵐鳳倒是把好手,眼見胡洹不知為何揮拳打來,當下只一架,便閃在一邊,胡洹發招被那男子一接,不禁疑惑,懵然深省,只覺眼前之人看得甚是眼熟,仔細看來,只見那男子笑容滿面英俊非常,宛然同自己師妹白嵐鳳一個模子,當下只不敢相認,心中只是嘀咕︰「師妹遠在濟南如何能在此地?」白嵐鳳眼見師兄認自己不出,笑道︰「怎地,不認識了?」摘下發上頭巾,青絲散開宛然一笑,便是師妹白嵐鳳,胡洹大喜問其怎到此地。原是胡代墨自派胡洹西來,見其遲遲不歸,擔心其一眾人性命安全,當下門中弟子可派遣的暫都執事,剩下的皆是些個剛入門來,或是辦事魯莽之輩,正無所措之際,未成想自己所收一未曾入門的女弟子白嵐鳳主動請求胡代墨將這昆侖一事交予她,胡代墨起初還想如此遠的路程怎可讓一女子去行,不料白嵐鳳知得師父所患,當下回房換了套男裝出來見胡代墨,胡代墨見她雖是女子倒也心思機敏,當下才放心派她前去昆侖尋找胡洹等人。那白嵐鳳本是有門戶人家的閨女,只因從小玩劣,一個小女孩兒竟比那十個男子還要令人費心,愈大愈是管她不住,父母無奈之下,只得托好友胡代墨代為管教,心想讓這丫頭在山上同胡師父修行修行當有收斂。他們這些老人只知胡代墨為人甚好,素有名師風範,料來定能將女兒管住,怎知胡代墨為人雖好,偏是那世間不按俗禮的奇人,管教徒弟時認人知人因材施教,多年來門下有教弟子層出不窮,初見這女子不同那平常閨秀拘謹俗禮,初見便有收其為門人之意,只是門中不許收女弟子,倒也不能明里壞了規矩,恰巧他父母二人皆有求教之意,故此收她暫且為門外弟子,帶上山來隨她修行。這女子倒底是大家員外之女,父母畢竟擔心,便派了個隨身小鬟服侍左右,胡代墨帶她上山來,教得幾日愈發覺這女子行事頗對自己胃口,心下大有破例將她收為門中人之意,當下事情緊急,料得此行當也無事,便派她前去,只因她嫌路上太過孤單,故而攜著隨身小鬟同行而去,她父母將她送上山來早已答應胡代墨一年之內不來探望,因而大可放心她家中之人有事來尋。白嵐鳳只感此行只是尋人無甚要緊事情,當下便帶上了小鬟扮作游客一路朝昆侖而來,不消一月已進了昆侖山。這日不覺天色已晚,忙在四處求宿,見胡洹所居茅屋便上前求宿,見那木門只一敲便開了,料是無人,二人同入屋中,忽見兩塊大木頭上躺著一人,近前細看此人竟是胡洹師兄,不禁歡喜,原來胡洹當夜被人迷倒盜去了寶物,那人奉胡黛漪之命不敢傷他,故此將他扶在這屋中,便連夜去了。當下胡洹只見這女子便是外門師妹白嵐鳳,當下問明緣由知是義父派來,一時寬心,堆了火堆將來事同她二人說了。
白嵐鳳氣胡黛漪耍手段盜走師兄寶物,當下小姐脾氣一起道︰「師兄莫急,且將那佩玉門的路告與我知,我也去偷她一偷,也讓她瞧瞧本小姐的手段。」胡洹知這師妹是位大小姐,言語之間不免帶出小姐脾氣,只不以為意,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白嵐鳳道︰「師兄,事不宜遲,如要從長計議恐怕黃花菜都涼了,咱們且如此。」悄聲說了幾句不知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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