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門拳義 53三春見寶回禮,酒生送信生情

作者 ︰ 李三一四

話說那日許氏三兄弟為避風雪前來借宿,見老者神色不悅當即退出茅屋,後來同環玉先生的六侍從交手,胡洹義父胡代墨同三春先生本是舊交,二人痴迷武學,年輕之時曾多有交往,互相切磋各自均有傳授,那胡代墨又是一代高手,眼見三春先生功夫奇妙,同自己那一尺半的應變之機頗有暗合之處,故而潛心苦思,將三春先生所授功法同自己所練融會貫通,創出萬花門威震武林的短劍功夫來,

這門功夫本是借短劍身短之利加以長短變化而成,何為長短變化?武人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與敵交手,若是兵刃長的一寸那自是比對方先佔了半分利處,故而行走江湖之人多帶兵刃為長槍大刀之類,便是有那藝高使劍的,多半也是長劍,只有極少幾門專攻短兵刃上功夫的也只練到火候時方敢行走江湖。胡代墨所創的這套短劍功夫,總綱大訣乃是取短劍身小近可為劍遠可做鏢之意,為劍時短作鏢是長,故而有個長短變化,這其中的應變之機極為重要,這門功夫同其他功夫不同,修為止境同所修之人悟性如何即是相關,倒非那只一味勤修苦練不善變通之人所能習練。那悟性高的幾天便能領悟其大意,而悟性低的便是到終老恐怕也難通曉其中半分奧妙,當年胡代墨創此劍法,閉關苦思一年未有結果,未成想開關而來,未有半日便即參悟。自此以後每每在傳弟子武藝時總是先看弟子資質如何,方選可練之功傳授,因此門人雖多,所練功夫比之柴顯當門之時已是大有不同。胡洹是胡代墨所收義子,亦是承繼他畢生心血之人,故而胡洹武藝亦是一絕,且見聞恐怕也不在少林寺寂空大師之下。

那晚,他親見許氏兄弟招斗六佩玉,所用功夫儼然便是父親講武之時談及的三春先生的功夫,他是武學行家見聞又廣,于招數記憶比之旁人不同,倘若是那尋常武人見了別人用招往往便只記其形貌大概,而胡洹這等的高手若是見了,往往便將己身置于那武斗場中,將那見招所伏、變化之意、功力深淺,招法究據之理等發招要旨一覽無余,絕非那般簡單只觀其表而不重其理,正所謂毒深需刮骨,療養先調內。胡洹見三人所用功夫似是三春先生所傳,而此時師妹恰巧將那寶物奪回,二人正為尋三春先生不見而苦惱,這下天賜良機如何肯放過。當下二人商議以鑒寶為名邀三人進屋少坐,便借著賞寶之機將與三春先生送禮之事托與三人,這一來眾人只道寶物在己之手只是將己盯住絕不會找到他三人身上,三人此行多半順利,二來三春先生是隱居之人不喜外人,將寶物交在三人之手,正好省了這番拜見的麻煩,三來義父本是送寶拜訪老友,倒未說其他事情,將寶交在三人手中,待三人回去,便是將信帶到了,也省了不少時日。一舉三得,便將書信在那包裹中藏了付與三人,他尊重姑媽是義父同胞,既答應了為她承書信一事,他是江湖名人如何作悔的,當下也按胡黛漪所囑作了一封書信一起藏在那包裹之中一並托與三人。雖是這般萬無一失之舉,但實非自己親自送到,心中不免有些憂慮,也只是祈盼三人能將寶物順利帶到。

卻說許氏三兄弟受了胡洹所托一路奔回家中,果是無事,只是大雪愈下愈大,山路甚是難走,他三人回到家中已是黃昏時分,次日一早,他三人便攜著寶物面見許明乾。

許明乾見了此寶,微點了點頭,見包裹中尚有書信,拆開來看,一是胡代墨拜友之貼,一是胡黛漪禮敬之辭,看罷書信,許明乾道︰「難得老友尚記得我這野人。送寶之人呢?」

許世坤答道︰「稟父親,前日我等在山中打獵,因行得甚遠路遇風雪在那嶺南避雪偶遇二人自稱是千里飛白刃胡洹,錦花仙白嵐鳳,二人托寶于我等,不曾到來。」那屋中本是三人,只因丫頭似是個雜役因此不題。

許明乾點頭,道︰「我向來不理外事,這你三人是知道的,如何肯承他事?」

許世坤道︰「回父親,那人說曾與父親有一面之交,似乎這物甚是重要,我等見此物不凡,因此拿來與父親一看。」

許明乾道︰「一面之緣?」說時臉露微笑,道︰「說來還真有一面之緣。」

許世坤道︰「父親可知此人是誰?」

許明乾笑道︰「當時他還是個孩子哩。」許明乾將曾與胡代墨相交一事說與三人,原來他與胡代墨相交屢屢切磋武藝,二十年前往往一年之內相見三五次,每次便是近半月,二人相交甚厚,知道胡代墨曾收過一位十幾歲的小童作義子,听胡洹之名,心想這一面之緣多半便是同那小童的了。

三人听罷,想不來父親還有這樣一門中原舊交,都是驚奇,許酒生道︰「看來,中原萬花門的胡老先生倒是我等的世伯了。」

許明乾道︰「也能這麼講,只是我隱居多年,這份交情他還記得倒是難為他了。」

「父親,這是何物,可否說與我等知曉?」許世坤將包中寶物一指道。

許明乾嘆聲道︰「該來的總是要來,既承了人情,也不能不回啊。」

許正只感方才父親所講故事好听得緊,此時說話又是雲山霧罩的,不免心急,只是礙于父親威嚴,不敢顯露,道︰「不知是甚得人情啊。」

許明乾道︰「這些也是舊事,不說也罷。」

許正正待听父親講故事,滿心期待,不成想父親話方出口卻又不說,倒是掃興,只道︰「與我等說說吧。」

許明乾看著那方寶物不知在想些甚麼只是不答,許正只一味求父親講述舊事。許世坤知父親隱居已久不願多說陳年往事,見許正不住請求生怕惹怒了父親,忙道︰「三弟,這許多年過了,父親是清修之人哪會記得那些陳年俗事,勿要多問。」

許正向來對大哥言听計從,當下便不再問。

只听許明乾悠悠轉口道︰「寶物現世,恐怕又是一場麻煩。」

許世坤、許正二人在山中常住不知此話何意,但許酒生常年跑江湖,心知父親如此說話必有深意,當下向那寶物上看了一眼,只覺此寶光芒幽然,倒比前日所見更亮了幾分。

許世坤道︰「父親此言何意?」

許明乾不答只擺了擺手,三人知父親要自己退下,當下不敢多言,退出門去帶上門,忽听屋內許明乾道︰「生兒,你留下。」

三人互相看看,許世坤點點頭同許正二人走開,許酒生道聲是,重行推門而入,帶上門走在許明乾身畔,只見許明乾伸手撫模著那方寶物,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其損壞。

許酒生走上前,問道︰「父親有何吩咐?」

許明乾道︰「那四門後人你查得怎樣了?」

許酒生道︰「回父親,四門後人查到兩門,現有一門還正在查,只有一門尚未查到半點蹤跡。」

許明乾道︰「說來听听。」

許酒生道︰「四門為首的大師伯紅梅祖師所創梅花門故跡猶在,留下三個弟子為首的叫耿秋人稱湘水冷劍,居中的名喚梅萬枝人稱飛羽鐵掌,最末的名喚肖玉笙人稱花開十步,二師伯潘鴻仁在江北創立的燕青門早已沒落,只遺下一子便是早些年所來的潘五蓮。四師伯無名醫道長近些年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兒子查到中原一座無極山上有位無極老人似是四師伯,目今尚未查清。只是三師伯飛針女俠尚無消息。」

許明乾點點頭道︰「嗯,四門之事還要盡快查清,大師兄倒底是大師兄,竟收了三個弟子,與你們兄弟也算得旗鼓相當,日後若是遇見千萬小心他三人手中之劍,不可硬拼。」

許酒生听父親所說不免將他兄弟三人小瞧,他外號昆侖一劍,劍法之高早至一流境界,自負少有對手,怎能忍得叫別人壓低了,當下便道︰「這是為何?父親同大師伯同出一門,皆受祖師技藝,莫不成兒子便不如他們?」

許明乾一笑,抬眼望望許酒生慰道︰「呵呵,我的兒子怎是他們能比,我兒深得為父心傳,劍法恐怕早已超過為父,他三人又怎是對手?只是為父無能,當年未能奪得這三把寶劍,你祖師多年劫富濟貧曾獲三把寶劍,一曰冷電,一曰飛羽,一曰重光。三把寶劍各有奇妙,方才我听他三人諢號,似是你大師伯已將其分個三人,為父倒不擔心我兒技藝,只是這三把寶劍非比尋常,倒要小心才是。」

許酒生听父言,心想父親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此言既出父口,看來這三把寶劍當真有些奧秘也未可知。當下謹遵父言暗暗在意。

許明乾望向那寶物,鎖眉喃喃道︰「眼下此寶現世,倒不知是福是禍。」眼光忽轉道︰「生兒,明日你承我書信親自去嶺南佩玉門走一遭,務必將信交在佩玉門女主胡黛漪手中。」說罷又囑咐幾句。

許酒生應下,次日一早駕馬望嶺南而去,行至正午,大雪下了兩天也終于停住了,露出那暖爐一般的日頭來,昆侖山一片雪景,銀披千里,玄冰百丈,說不出的好景。正是︰萬年雪山沃野晴,經輪半日出新平。闊斧能開冰百丈,寶劍善刺破雲曾。駕馬飛杳賽流星,薄風灌衣不覺冷。昂首逐日入銀境,挽酒揮灑不虛行。

許酒生見雪境好景,忍不住停馬觀景,大聲叫好,登時谷間溝壑洞岫峭壁之間回聲不覺,嗡嗡作響,許酒生揚聲道︰「真如此境,此生何求。晶生曠野,誰人能知。」說完大笑幾聲,天地間回音亦是哈哈大笑,好不暢快。

忽听南面一人朗聲道︰「賞景不需俗,原是舊人到。水少俠來此何干哪。」

听聲清脆,許酒生眼望南面,只見駕馬馳來一人,渾身貂絨坐下一匹白馬,正是白嵐鳳,此時白嵐鳳依舊男裝打扮,只是比前日多了一件名貴貂皮,見她雖穿男裝,眼光閃爍,實比女子更增韻味。許酒生抱拳,道︰「承蒙遠迎。」

白嵐鳳一笑,道︰「我可不是來迎你的。」

許酒生心想自己行跡只父親一人知道,便連他兩位兄弟也不知,她怎能知,何況身在千里之外。許酒生承笑,道︰「既非有意,那便是天意。」

白嵐鳳笑道︰「那若也非天意呢?」

許酒生本是打趣挽場,不想被她一問,登時怔住,心想世間偶然之事,如非是人有意安排,那便是天公搭橋前世的緣分。心知二人相遇實是偶然,如何不是天意,今被她一問,倒問個不知如何答復是好,一時呆在馬上。

白嵐鳳見他神情一呆,頗為好玩,她本是員外家的小姐,父母寵愛從小不受拘束,性格開朗,當下見許酒生呆住,少女心性忽起,格格一笑道︰「不是天意,那便是心意了。」

許酒生家教甚嚴,雖是習武之人與禮數所知倒是頗多,听白嵐鳳如此一說,神色一窘,忙轉開話題道︰「在下心領,不知姑娘所為何事?」

白嵐鳳道︰「只是這幾日等你們的回音,等得無聊,今日天氣放晴,特來閑逛,看你去而復返定是那事有回信了?」

許酒生擬三春先生口吻,早將回信寫好,當下取出回信交給白嵐鳳,道︰「家父見了那寶物,甚是喜歡,特作此信煩請交與令師兄胡老師。」

白嵐鳳接下回信,道︰「你不到我們那茅屋坐坐?」

許酒生道︰「在下還有他事在身不便耽擱,就此告辭。」

白嵐鳳撇嘴道︰「真掃興,過門不進屋,師兄該怪我了。」

許酒生道︰「不敢怠慢,在下辦完事定當登門拜訪。」

白嵐鳳面帶嬌嗔,道︰「盡說慌,今日師兄得了回信,明日便會啟程,你要拜訪又到哪里去尋?」

許酒生沉思片刻,道︰「我這事甚是簡單,去去便回,不消半日,到時天色已晚,這附近又無人家,想來還要麻煩姑娘行個方便借宿借宿,如何便見不到了?」

白嵐鳳嘻嘻一笑,道︰「你倒也不見外,竟將我們的住處當成了你家,想歇便歇。」

許酒生笑道︰「胡老師是武林名人,而姑娘又如此好客,怎敢駁回?說來你我還是師兄妹呢。」

白嵐鳳笑道︰「這倒奇了,你我從未見過,與三春先生有一面之緣的又是我師兄,你我又怎成師兄妹了?」

許酒生道︰「想必姑娘不知,你師胡老先生同家師甚有交情,他二人相互切磋,你我所學之中多半有對方功夫的影子在里頭,你師即是吾師,如何不是師兄妹?」

白嵐鳳笑著伸手在臉上一刮,道︰「所學相似便亂認師父,還要硬拉人家作師妹,倘若是我,早給羞死了。」

許酒生听她所說,面色微紅當真一羞,白嵐鳳見了,笑道︰「大男人害羞了。」格格笑聲,清脆無比,許酒生被她一笑更加羞了,道︰「在下失言,得罪姑娘了。」

白嵐鳳道︰「不得罪,不得罪,我不愛姑娘兩字,你就叫我鳳兒吧。」

許酒生道︰「這如何使得?太也輕薄姑娘了。」

白嵐鳳嗔道︰「怎就輕薄了,我看你這人方才說話也豪爽得緊,怎地這是愈發扭捏了,像個大姑娘。」嘻嘻一笑,道︰「莫非是你嫌這名字不好听?」

許酒生道︰「不……不是,好听,好听。」他本想說不敢二字,但听白嵐鳳之言不敢再謙,硬生生將敢字咽入喉頭,只說了不是二字。

白嵐鳳笑道︰「甚麼不是好听又是好听的,你這人說話真有趣,倒底好是不好?」

許酒生不敢多言,生怕她伶牙俐齒再挑出毛病,只道︰「好,好。」

白嵐鳳笑道︰「怎麼方才還能說上幾句,這時倒成個呆子了?」

這一問當真令許酒生再難開口,白嵐鳳笑聲不止,道︰「既是好听,你便叫來。」

許酒生不敢違拗,道︰「鳳兒。」

白嵐鳳見他靦腆,也不再捉弄他,道︰「好了,你叫水酉生,我便叫你水大哥吧。」

這水酉生本是許酒生化名,如今被她稱來,心下也是好笑,只是不露顏色,否則恐怕又要被白嵐鳳取笑了,心中只覺這少女說不出的好,當下也不再同她客氣,道︰「好,你便叫我水大哥,我叫你鳳兒。」

白嵐鳳道︰「這才是我認識的水大哥,不是水小姐。」

許酒生哈哈一笑,白嵐鳳亦是一笑,道︰「水大哥,你要去做甚麼事?能同我說說嗎?」

許酒生道︰「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家父要我送一封信給嶺南佩玉門胡東家。」他不知白嵐鳳與佩玉門之間的事,想來是父親見那寶物通體似玉要請佩玉門胡東家去鑒賞一番也是有的,心想這女子既有意于自己相交,如何能再隱瞞身份,故此吐出父親二字,但真名卻不忙題,誠心也要逗這女子一逗。

白嵐鳳一驚,心道︰「我們送了寶物,怎地他還要去佩玉門送信,想來當是師兄為師姑作信的緣故。」心中忽疑,道︰「你不是將寶物交給你師父了嗎,怎地是你父親要送信?」

許酒生道︰「姑娘不知,在下是子承父業,故爾家父亦是家師。」

白嵐鳳笑道︰「真狡猾,這樣吧,反正那佩玉門離此地也不遠,我陪你一起送信去?」

許酒生道︰「這如何敢勞駕,不行不行。」說時連連擺手示意。

白嵐鳳道︰「又來了。」

許酒生知是白嵐鳳不喜自己對她謙遜,道︰「不是,鳳兒。」這二字一出口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感覺這名字極好,倒底哪好他也說不出口。

白嵐鳳听他話頭一頓,道︰「說啊,怎地又不說了,你便是不說我也能猜到,你一定要說。」扮個鬼臉故意學著許酒生的聲音道︰「鳳兒,如今剛下過雪,遍地積雪,山路不好,小心雪狼吃了你。」說到此處格格一笑,笑聲便如那黃鶯一般好听。

許酒生笑道︰「好你個小丫頭,竟學我說話。」說時便跳下馬來去拉她的馬。

白嵐鳳一見,她比那丫頭大不得幾歲,少女好玩登時也跳下馬來,躲著許酒生,二人圍著白馬你抓我閃,心情各自開朗,尤其是許酒生這些年來東跑西闖,身心具疲,直至此刻方感休閑之樂。

二人追得一會兒便停下步,就地躺在這雪野里,白嵐鳳笑道︰「水大哥,你把正事忘了。」

許酒生亦是一笑,道︰「有什麼正事,在這雪地中就這麼躺著才是正事。」

白嵐鳳听許酒生所言,心中一暖,低聲道︰「真希望永遠就這樣躺著,再不管別的事了。」

兩人挨得甚近,白嵐鳳雖是低言,許酒生也早已听見,望望藍天白雲,道︰「就這麼躺著,就這麼躺著,只願這雪永遠不消,一切都是這麼安靜,再也听不到世間的喧鬧。」

白嵐鳳臉一紅低聲道︰「便這麼躺著,一直躺倒頭發變成白雪這般。」

兩人忽生情愫,互相望了對方一眼,許酒生道︰「鳳兒,等我回來。」白嵐鳳道︰「不,我要同你一起去。」她不知許酒生所說另有他意,只當是去送信。

許酒生一笑,抬手撥過他方才追逐時鬢角為風吹亂的一縷青絲,看看她那潔白無暇的笑臉,道︰「我要去了。」白嵐鳳緊緊握住許酒生的手,道︰「我也去。」許酒生雖有不許,但終究勉強點了點頭,道︰「那就走吧。」

二人起身並轡而行,不多時已行到佩玉門前。

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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