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接到兒子潘曉陽的電話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潘蓮花心里著急,她給潘歡打去了電話。潘歡告訴她,潘曉陽跟著老板出差了,可能他們去的地方信息不好,通電話不太方便。潘蓮花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段時間,仍然沒有曉陽的電話。她預感到曉陽一定出了什麼事情。春節的時候,潘歡一個人回來了。一見到潘歡的神情,潘蓮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的堅持下,潘歡不得不哭著說出了實情。她听了以後,幾乎暈厥了過去。她努力地穩住自己,握住潘歡的手說道︰「我隨你一塊兒去城里。」
看到母親痛苦的模樣,潘歡心如刀割。她擦去眼角的淚痕對母親說道︰「您放心吧,哥一定會沒事的。」
潘蓮花沒能和潘歡到城里來,她病了,病得不輕。幸虧有老朋友興柏和村里人幫忙,她才得以被及時送到醫院。整個年都是在醫院里過的。潘歡一直守在母親身邊,直到她病愈出院,潘歡才不得不收拾起行李,把母親托付給了幾個親朋後,回到了城里。
生活的波濤又一次把潘蓮花拋向了谷底。好多年了,她在人生的隘口飽受了雨雪風霜的侵襲。她咬著牙堅持著,終于,最艱難的時候挺過去了。她以為生活會從此對她寬容,還她以平靜。沒曾想殘酷的暗流仍潛藏在她多舛的人生里。看著熟悉空曠的房屋,想著兒子在他鄉異地正受著痛苦的煎熬,潘蓮花不由得悲從心來,二十多年點點滴滴的往事像電影一樣又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那天,看了梁中天留給她的信後,她一口氣跑到了後山上。當時正值春天,草兒已經返青,粉紅色的桃花也槍在最好的季節,輕佻地炫耀著自己的嬌艷美麗。陽光下的潘蓮花,內心卻在被劇烈的淒風苦雨摧殘著。她無法相信這一切的真實!愛,她曾經那麼強烈,那麼執著的愛,竟然像是一朵可悲的曇花,這般短暫,這般輕易地就凋謝了。誓言如風,行為似刀,她該怎麼去尋找答案?潘蓮花仰起臉,任憑太陽強烈的光劍一樣地刺著自己注滿淚水的雙眼。她忽然想笑,但她沒笑。只是緩緩地從兜里拿出了那封信,把它撕成小得不能再小的碎片後,扔進了山谷。
她仍舊住在那撞非常簡陋的知情土屋里。母親想讓她搬回去,可父親堅決不同意。她的行為已經讓老人丟盡了顏面,老人不肯和她輕易妥協。更糟糕的還在後面,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小生命的意外造訪更增添了她對未來的擔憂和恐慌。
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潘蓮花對自己說。她悄悄來到了鎮上的醫院,可臨到她手術時,她卻溜走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有一種難以承受的痛在她的心里拉扯著。那一夜,她的思想和情感全都在一片混亂中開始了相互絞殺,她睜著眼楮直至天明。
潘蓮花又來到了小鎮。天氣很早,大部分的店鋪還沒有開門;空氣中飽含了很濃的水分,看來,一場雨已經是不可避免。小鎮上行人很少,潘蓮花小心地朝醫院方向邁著腳步。經過幾天思想上的搏殺,她還是決定把孩子拿掉。她可以吃苦,可以受累,可以遭受別人的任何羞辱,可她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遭受同樣的命運,與其如此,還不如別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潘蓮花邊走邊想著,沒注意在離她約一米遠的地方,一個拾荒者正把一個包裹從垃圾桶里拿出來。圓柱形的包裹用一根藍色的布帶纏著。拾荒者以為撿到了什麼寶貝,他迫不及待地解開布帶,又小心地剝開紅底白花的棉布包面。忽然,他大叫一聲,把包裹扔到了地上。驚叫聲把潘蓮花嚇了一跳,她尋聲望去,只見被拾荒者解開扔在地上的包裹上躺著一個筷子搬長短的死嬰。那死嬰身體的各部位已經長全,看得出是個男嬰。
潘蓮花的心像被刺了一刀,她趕緊離開來到了醫院的一個牆角。死嬰的形狀在她的腦子里揮之不去,她仿佛覺得那就是自己的罪惡!孩子,她的孩子,那個與曾經的愛一起注入她體內的生命,她就這麼輕易地要把他抹殺麼?!潘蓮花再也無法承受,她大哭起來。哭完後她下定了決心,她要留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