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和瑞瑞被領著進了里間,齊多玉正坐在炕上繡帕子,見她們進來連忙收起針線,笑著將兩人拉到炕上坐,又讓丫頭拿來各種點心果子,笑著捻起一塊遞到瑞瑞嘴邊道︰「瑞瑞嘗嘗這個,喜歡吃得話,我讓丫頭給你們包些回去。」瑞瑞回頭看著大丫,見她點頭了之後,又道了謝才吃。齊多玉一邊招呼兩人吃點心,一邊和大丫閑話,無非是些瑣碎家常,一會就沒了話。兩人一時喝茶沉默,大丫進門時見她正在繡帕子,這會針線笸籮還在炕上,一時無話只好贊道︰「姐姐好巧的手,這帕子繡的真好看。」齊多玉畢竟還是小姑娘,听人這樣稱贊心里自然高興,嘴里卻還謙虛道︰「妹妹這樣說倒叫我不好意思,要說繡活好,還是我二姐,我的實在不算什麼。妹妹在家可也愛繡些什麼東西嗎?」問完之後齊多玉猛地反應過來,她家那樣的人家,哪有什麼好針好線,就是有,也舍不得拿給孩子繡東西的。她一時懊悔不迭,只怕大丫覺得她是故意戳人的痛腳,想解釋又無從說起,尷尬又無措地低下頭。
大丫看她那副後悔地恨不得把說出去的話吞回來的表情,心中一暖,她一臉慚愧的樣子道︰「我哪里有姐姐手巧,再說我也不耐煩做這個的。以前怎樣我倒不大記得了,姐姐也知道我大病了一場,醒來後什麼事都記不大清了。」齊多玉听她說話如常,又見她臉色不像生氣的樣子,心里松了口氣,看她另起話頭,知道她是替自己解圍的意思,也就順著她的話問道︰「寶妹妹現在可大好了?」大丫就笑眯眯地答很好很好,兩人又轉開話題聊別的。齊多玉自己說錯話,卻看大丫不介意,反而替她解圍,心里待她就少了幾分敷衍,多了幾分真心。兩人年歲差不多,大丫又故意招她說話,兩人一時到相談甚歡。
齊多玉有午睡的習慣,吃過午飯後就直打哈欠,可是又不好意思去睡覺,只好強打精神陪著大丫姐弟兩個。大丫見她困得眼楮都眯起來了,不由的笑道︰「剛用過飯就睡覺只怕積食反而不好,不過過了這麼久應該沒事了。姐姐要是困就去睡一會吧,我和瑞瑞去外間。」齊多玉這才知道她吃了飯之後為什麼一直拉著她說話,心里感嘆她細心,見她說著就要去外間連忙拉著她的手道︰「寶妹妹和瑞瑞就在這吧,要是困了也躺一躺,權當陪著我了,好不好?」大丫想了想點點頭,又不顧齊多玉勸阻幫她月兌了鞋,丫頭們幫她解了發伺候她睡下。看她睡熟大丫才輕手輕腳地回到榻上,陪瑞瑞玩了一會,見他也困了就哄著他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丫突然听見外頭吵吵嚷嚷的,似有許多人在說話,她一驚猛地坐起來,看齊多玉和瑞瑞正睡得香,也不去吵她們。她下地穿了鞋有心想出去看看,又怕有人說她不懂規矩,再說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只是穿著鞋坐在榻上,外面怎樣她只當沒听見。不一會,外面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一個姑娘,正是先前在大太太身後的另一個女孩子齊多瑤。齊多瑤一進來就笑著走到齊多玉床邊,一邊推著她一邊笑道︰「你這懶蟲,我就知道這會一定在睡覺。快些起來吧,看看你三哥給你買了什麼回來。」齊多玉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睡眼朦朧地小聲道︰「二姐?」齊多瑤看著她慵懶的樣子笑道︰「可不是我麼。還不快起來,一會大哥和你三哥就過來了,他們帶了好玩意來給你呢。」
齊多玉一听兄長們要來趕緊爬起來,齊多瑤把丫頭們喊進來幫她收拾,大丫領著瑞瑞抽空去給她見了個禮,齊多瑤笑著回了禮,又和她閑聊了幾句,只是既不親近也不讓人覺得疏遠,大丫倒是無所謂,畢竟在人家看來跟你說話是給了你面子了,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齊多玉一樣性格溫和又好哄吧。
齊多玉剛收拾完畢,外面就傳來男子的聲音道︰「我猜四妹妹一定剛起,這會八成正梳洗呢。」另一個成熟些的聲音笑道︰「我猜一定是二妹妹把她叫起來的,不然她非得睡到晚飯不可。」齊多玉在屋子里听見惱道︰「大哥和三哥老是拿我取笑,如今家里有客也不肯放過我麼?我可要生氣了。」外面人听罷,那成熟些的聲音笑著道歉︰「好妹妹,大哥不知你有客,出言冒犯妹妹實在不對,還請妹妹原諒則個。」齊多瑤听他一本正經又文縐縐地說話早笑趴在炕上,齊多玉也繃不住笑起來,卻仍嬌聲道︰「還有一個呢?」另一個男子討饒道︰「要我像大哥這樣說話我可說不來,可是我這里有個妹妹一見就必然喜歡的東西,妹妹要是不出來,那我只好送給別人了。」齊多玉在屋子里猶豫半天,突然看見一直笑模笑樣站在一邊的大丫,忙過去拉著她的手高聲道︰「我本是不好奇的,可是我這里有位妹妹想來一定想看,人都說主隨客便,那我就勉為其難看看吧。」說著不由分說的拉著大丫和瑞瑞出門去。
門外的兩位少爺本來以為齊多玉說的客人是先一步跑來的齊多瑤,不想里間的門一開就見自家妹妹領了個穿著洗的發舊的桃紅色衣裳,蒼白瘦小的女孩子出來,女孩子手邊還領著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看樣子姐姐不過七八歲,弟弟也就四五歲。大少爺最先反應過來,站起身對大丫拱了拱手道︰「不知道妹妹竟有客在,多有冒犯了。」三少爺也站起身,只是不說話,一雙與齊多瑤幾乎一模一樣的眼楮上下打量著大丫姐弟。齊多瑤站在幾人身後也不開口解釋,齊多玉剛想說話,卻被站在她身後的二姐扯了扯袖子,她心里著急卻也沒辦法,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大丫垂著眼楮後退一步,穩穩地蹲了個福道︰「給大少爺和三少爺道福。」瑞瑞也跪著道︰「給大少爺和山少爺磕頭。」齊大少爺也不叫她起來,就那麼由上至下地打量她和瑞瑞,大丫蹲在哪從容地任他打量,反正看兩眼就不會少塊肉。不就是下馬威嗎,她這一天經的多了,和老夫人的相比,他還算溫和的呢。齊大少爺一路走來其實也多少听到些傳聞,因為齊大家三不五時的就來自家搜刮點東西走,大太太心好,她來了就給點東西,反正也不值什麼。可是齊大少爺頂看不上齊大家的作為,再加上他們家又不是正經的親戚,不過是因為他爹救過老太爺的命,老太爺看他可憐,就讓他來這扎根,頂個齊姓罷了,真計較起來,他們算哪門子親戚!也因此齊大少爺就連帶也看不上他們這一大家子,總覺得老大都是那麼個沒出息樣,下面能有什麼好的。這時看著大丫和瑞瑞,只覺得這必定也是來搜刮油水的,心里先不待見幾分。
齊多玉看自家大哥遲遲不讓大丫起來,心里著急,不停地對齊三少爺使眼色,齊三少爺一開始當看不見,但次數多了也不好再裝,只得上前幾步,剛想開口卻見大哥凌厲地掃了他一眼,他只得模模鼻子又退回去了。齊大少爺轉眼又看向她道︰「你既然是四妹妹的客人,原本我也不好多問,只是我家妹妹年幼不知事,請客來家里我踫上了自然要問問的。希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他嘴里說著「不要介意」,可語氣表情都在告訴大丫,你介不介意都無所謂,大爺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乖乖的就對了。大丫心里撇撇嘴,暗道你妹妹小,我比你妹妹還小一歲呢,你怎麼不說?面上卻一副馴服的樣子道了聲是,齊大少爺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是誰家的姑娘,與我妹妹又是怎麼認識的。」齊大少爺原本就意在刁難,也不在意問什麼了,大丫蹲在那答道︰「回大少爺的話,我姓齊,閨名多寶,我母親是齊張氏。今日是老夫人找我娘進府幫忙,因不放心我與弟弟兩人在家,才一同跟來的。與四姑娘認識也是今天。」
齊大少爺看她蹲著規規矩矩說話不卑不亢,提到自己姓齊時也並未擺出同是一族的嘴臉來,臉色不由的好了點,又听她說是老夫人請進家里的,再看看她身邊跪著的瑞瑞,多少也猜到為了什麼事。齊大少爺笑道︰「原來是本家妹妹,是我得罪了。」然後好像才看見她蹲下沒起似的,指使旁邊的丫頭道︰「去扶寶姑娘起來。」齊多寶側身躲過丫頭扶她的手道︰「不敢勞煩姑娘,我自己來就好。」又謝過大少爺,才慢慢地站起身,她頭一次蹲這麼久,腳已經麻的受不了了,踩在地上好像一堆螞蟻在腳下爬一樣,但是她顧不得自己,趕緊去把瑞瑞抱起來,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膝蓋。齊大少爺見狀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