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得讓他看見你做的事才行啊,傻小子!」宋夏氏點著她的額頭道。齊多寶也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決心啊,可是,她垂下頭道︰「可是師父說了,沒事的時候不讓我進他干活的房間,我怕惹師父不高興。」所以她雖然有渾身的力氣和滿腦子主意,這會也不知道怎麼使了。宋夏氏看她垂頭喪氣地樣子,好笑道︰「這不是有我嗎?我告訴你,你師父啊,有一個習慣,就是干活干到一半的時候,喜歡喝點茶或者吃些點心,也不拘是什麼好茶好點心,只要能讓他嘴里有點東西就行。」齊多寶听見這話眼楮馬上就亮了,但是她有些遲疑地看著宋夏氏道︰「師娘,你這樣幫我,師傅知道會不會生你的氣啊?」齊多寶看得出來宋師傅就是想冷落她,等她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在開口順理成章的把她趕走,他可能根本不想收徒弟,只是看自己可憐罷了。這會宋夏氏這麼幫她,萬一讓師父知道了,兩人之間再生了嫌隙,那就麻煩了。
宋夏氏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笑道︰「你放心,他才不會生氣呢。再說我也只是說一句罷了,具體要怎樣,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她就把菜裝盤端出去了。宋夏氏看得出來齊多寶是真心想學木匠活,她也看出來宋師傅對這孩子印象不錯,現在這麼冷著她恐怕也有模模她性子的意思,但是更多的可能也是十多年前的那件事,讓他心里過不去,宋夏氏看著自家當家的十來年也沒個開心的時候,心里也難過,如果這個孩子能解開宋師傅的心結的話,那自己也不在乎多幫幫她。
那天宋夏氏和齊多寶說完宋師傅的習慣之後,齊多寶每天都會備上兩壺茶,可是這茶放在哪成了問題,放在前頭的鋪子吧,宋師傅可能一天都不去前面一趟,放在主屋吧,自己也不好老是往師娘的屋子里跑。齊多寶沒辦法,最後只好壯著膽子把茶壺擺在宋師傅干活的屋子外頭。現在天氣還冷,茶水一會就涼了,齊多寶就一遍一遍地重新煮,兩壺茶替換著,盡量保證無論什麼時候,宋師傅只要一開門,外面就有滾燙的茶水。就這麼堅持了十來天,宋師傅還是一口都沒動齊多寶煮的茶,齊多寶前兩天的時候拎起滿滿的茶壺還會失望,現在已經能若無其事的把煮了又煮的茶倒掉了。晚上,齊多寶幫著小張哥把鋪子里收拾干淨,等小張哥走之後,她又把鋪子里的地面擦了一遍,關好了門,這才去廚房,想幫幫宋夏氏做晚飯。路過宋師傅的工作間的門口的時候,看見自己下午剛換過的茶還沒收起來,于是走過去,拎起茶壺,她用的力氣太大,茶壺猛地往上彈了一下,齊多寶愣了愣,傻傻地晃了晃空蕩蕩的茶壺,然後她突然激動地跳起來,在原地蹦了幾下之後,兔子一樣沖到廚房,把空了的茶壺舉給宋夏氏看,大聲道︰「師娘!你看!」宋夏氏被她風風火火地樣子嚇了一跳,這會看她舉起的茶壺,不解地道︰「怎麼,茶壺摔破了?沒關系,明天去買一個新的就是了。」齊多寶使勁晃晃茶壺,語無倫次地道︰「不是!是茶,是茶!我師父喝了茶!他第一次喝了茶!」一邊說一邊傻乎乎地就笑了。
宋夏氏也笑了,她也不糾正齊多寶話里的語病,只是伸手把她抓在手里的茶壺接過來,由著她念念叨叨地說︰「我還以為我師父不會喝我煮的茶呢,這下好了,我也放心了,要不明天我再做些點心吧,可是我不太會做啊,要是做出來師父不喜歡怎麼辦啊?」宋夏氏看著她興奮地通紅的小臉,打趣道︰「不過是喝了你一壺茶,看把你高興的。」
齊多寶這才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肩膀,但是臉上還是帶著笑。直到晚上齊多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的時候,她才慢慢冷靜下來,宋夏氏說的沒錯,不過是一壺茶而已,要是想讓宋師傅真正接受她做徒弟,只怕還早著呢。可是多少也算是有希望了啊,沒人知道,每天被宋師傅當成個隱形人一樣,不聞不問,視而不見,讓她多麼焦躁和害怕,她就像是個可憐的流浪狗一樣,隨時等待著被主人趕出門去。她堅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飯,搶著幫小張哥干活,把鋪子里打掃的干干淨淨,討好宋夏氏和宋小斌,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奏效,不知道能不能打動宋師傅,她總害怕自己做的不對,不好,所以她一點都不敢去討好宋師傅,她怕被認為是自己在耍小聰明而讓宋師傅厭棄。齊多寶不敢想象自己在回到齊家屯,去做那個什麼都無法掌控的齊多寶,所以她拼命地想抓住任何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現在,在她來到宋記木匠鋪的第二十八天,她終于又有了希望。
第二天,齊多寶照例準備好兩壺茶,一壺在灶上溫著,一壺放到宋師傅干活的房間外面。一上午,她都心不在焉的,一會就去看看拎拎茶壺,一會又去模一模茶水還熱不熱,小張哥懶洋洋地看著她興興頭頭地一遍一遍往外頭跑,終于在她又一次站起來要跑出去的時候,一把揪住了她的後領子,皺著眉頭道︰「唉,我說,你干嘛呢?這一早上像是腳底板上長了釘子似的,一刻也不安生,我說你累不累啊?」齊多寶被拽住,只好別扭地轉過身來求道︰「小張哥,你快松開我吧,我得去看看師父的茶,萬一涼了好給他換一壺。」小張哥掰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到椅子上,驚訝道︰「怎麼?你還想著給掌櫃的當徒弟這事呢?我以為你早忘了呢。你要是信你小張哥啊,那你就听我一句勸,別整天想著當什麼學徒了,這事沒戲。」齊多寶愣了一下,追問道︰「怎麼會沒戲呢,我師父昨天還喝了我煮的茶呢,以前他都不喝的。」小張哥斜了她一眼,好笑道︰「怎麼?喝了你的茶,就得給你當師傅啊?那茶館的小二兒早就管掌櫃的叫師傅了,別說是喝了你的茶,以前啊,就是有人拿著錢來求,咱們掌櫃的都沒收呢,更別說你一壺茶了。」齊多寶看著又攤在櫃台後的小張哥,皺著眉頭不解地問︰「有人拿著錢來求?你看見了?為什麼沒收?」
小張哥晃著腿看著齊多寶道︰「當然是我看見的,我雖然不太懂木匠活,但是在我沒來這上工的時候,就听說過宋記了,那才叫聲名遠播呢,咱們縣里的貴人老爺們都願意到這來做家具,都說掌櫃的手藝是這個!」說著他比了比大拇指,然後接著道︰「那時候沒幾天就有人送孩子來這,求掌櫃的收下做弟子,隨便使喚,沒有工錢不算,家里還得給倒拿錢當學費。有錢的人家就拿著錢來求,沒錢的就拿些東西,可是啊,掌櫃的一個也沒留,錢啊東西啊掌櫃的都原封不動的退回去了。」齊多寶見他說著說著停了下來,好像在惋惜那些錢和東西似的,趕緊追問︰「那你知道為什麼師父不收徒弟嗎?」小張哥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在齊多寶越瞪越大的大眼楮的注視下,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齊多寶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受不住這麼大的落差了,她有點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小張哥模了模鼻子,又湊到齊多寶旁邊哄到︰「哎呀,老哥就是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啊,生氣多了小心長不高啊。」齊多寶十歲,個子還小小的,小張哥老是那這件事逗她,這會看她把臉扭過去了,趕緊賠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不這樣,我去打听打听,等我打听完了回來告訴你好不好?」齊多寶本來有心想讓他去打听又不好意思說,這會听他自己說了,趕緊把這事敲定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去啊。」小張哥怔了一下,隨即又大笑著模了模她長出毛茸茸頭發的小腦袋道︰「好啊,你個機靈鬼,在這等著你哥我呢,放心吧,我會好好打听一下的。」小張哥是真的挺喜歡齊多寶這小孩的,人小但是機靈又勤快,只要有她在,自己簡直就是個甩手掌櫃了,而且這孩子還听話乖巧,才十歲,別的孩子都在父母懷里撒嬌呢,他小小年紀被送來這里,卻不哭也不鬧,每天就想著怎麼能讓宋師傅收她當徒弟,看著也確實招人疼。小張哥看著她又匆匆跑到後頭去的小小身影,心里也覺得要是能幫就幫一把吧,都是窮苦出身,自己人不幫自己人,誰還能幫你呢?
齊多寶得到小張哥的保證之後就趕緊又跑到後頭去看茶壺了,一拎茶壺發現茶壺輕了不少,她顧不上高興,趕緊先去灶上把另一壺茶拎過來放在門邊,同時記下時辰,這樣以後就不用老是跑去看茶壺了,只要到了時辰送過去就行了,倒不是齊多寶想偷懶,實在是這幾天她老是忙著宋師傅的茶,前面有時候有點顧不上,她總不能老把事情都推給小張哥,要是記下師父什麼時間喝茶,那她就能兩頭兼顧了。
晚上齊多寶躺在床上的時候又想起小張哥的話,她不由自主地想宋師傅為什麼不收徒弟呢?現在一般的手藝人都愛收幾個徒弟,一來是為了顯擺自己手藝好,收了徒弟也算是正經手藝人了,出了門人家都要叫一聲爺的,二來有了徒弟許多事情就不用自己親自動手了,如果是開鋪子的,那鋪子只會越來越大,因為幫手多,這樣老師傅一般就不太出手了,偶爾出手一次,做的東西都會被人高價買走,畢竟物以稀為貴嘛。所以要是衡量一個手藝人手藝好不好,不懂行的一般都會看這人徒弟多不多,十有□□也能猜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