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多寶走的頭暈眼花,實在是撐不住,眼前一黑就要五體投地,還是旁邊的小廝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急道︰「小師傅這是怎麼了?」前面走的虎虎生風的沈六爺也回過頭來,見齊多寶蒼白的臉上有兩團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干裂的樣子也是一驚,對那小廝道︰「快扶他到陰涼的地方坐著,八成是著了暑氣了,賞墨,你去倒點水來。」那叫賞墨的小廝連忙答應一聲,飛跑著去了。齊多寶靠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旁邊是一顆叫不上名字的大樹,密密實實的陰影擋住了正午猛烈的陽光,她坐了一會才覺得腦子里轟隆隆的響聲消退了些,眼前轉來轉去的金星也散開了,只是胃里卻開始翻江倒海的,一陣一陣的惡心。沈六爺負手站在一邊,見她臉上的潮紅退去,臉色越發蒼白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彎下腰道︰「你覺得的怎麼樣了?可還難受?」齊多寶實在沒力氣應付他,主要是怕自己一開口就吐了,她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好多了。沈六爺有點不悅地皺了皺眉,但是一看她似乎極力忍耐的樣子也就不計較她的失禮了,反而溫聲道︰「賞墨已經去給你拿水了,你再忍一忍。」齊多寶勉強坐直了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又等了一會,賞墨才拎著一壺茶跑過來,齊多寶倒了一杯喝下去才覺得好了點,她足足喝了半壺茶,才放下杯子,待惡心的感覺消退了些才起身對沈六爺拱手道歉︰「實在是麻煩六爺了,方才心中煩惡,恐開口說話驚擾了六爺,還望六爺別放在心上。在這里耽誤了六爺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對不住,六爺不如這就走吧。」沈六爺看著她道︰「不礙事的,你若是還不好,不如就在這歇一歇,我出去另叫人過來接你出去。」齊多寶站起來感覺了一下,雖然還是有點惡心但是比剛才是好多了,再說她也不想在這里待著了,萬一一會那個秋菊過來了也麻煩,而且自己現在是男子,待在這個都是女眷的園子里也實在不像話,所以齊多寶有點虛弱地笑道︰「不必這樣麻煩了,我好多了,我想師父也等急了,這就走吧。」沈六爺點點頭,他也著急去三太太,所以讓賞墨扶著齊多寶,一路出了園子。
一出了園子,沈六爺就往三太太房里去了,只讓賞墨扶著她去找她師父,半路正好遇見了到處也找不到齊多寶的錢管事。原來錢管事見到了午時,就讓人去園子里請齊多寶回來用飯,誰知去的人回來說亭子那沒人,錢管事當時汗就下來了,園子里住的都是府里的姑娘小姐們,萬一這個愣頭青誤闖了哪位姑娘的閨房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錢管事又讓人去尋秋菊,想著畢竟是把人交給了秋菊,尋到她好歹也能知道這小子大致往哪里去了。誰知這秋菊也沒了影子,只把錢管事急的團團轉,他又不好進園子,這事又不好聲張,剛要去回稟大太太,就見三房六爺身邊的賞墨扶著齊多寶過來了。錢管事急得狠了,沖過去質問︰「你去哪了?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亂走嗎?怎麼不好好的跟著秋菊,要是沖撞了園子里的貴人們,你死幾個來回都不夠賠的!」
齊多寶本來就因為一上午連累帶渴的一肚子火氣,听他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她也知道這里畢竟是沈府,要是得罪了人可是要記到師父頭上的,所以她勉強壓下火氣,虛弱而冷淡地道︰「錢管事教訓的是,只是我手里有活,倒不好跟著秋菊姑娘逛園子,因此才沒有寸步不離的跟著她。秋菊姑娘大約也是貴人事忙,忙來忙去就把我忘了,若不是半路遇見六爺,只怕真是要迷路了。」賞墨是三房的人,自然也是看大房的人不順眼,只是在管事面前倒也不敢放肆,只是低著頭恭敬道︰「我們六爺在半路上遇見了小師傅,當時確實見小師傅正在問路,至于秋菊卻是沒見到,想必是在哪里玩的忘了時候。小師傅似乎一上午也沒喝水,半路上著了暑氣,所以我們六爺才派我來送小師傅回來的。」錢管事的一听,再看齊多寶確實臉色蒼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再聯想前段日子關于秋菊的傳聞,心里暗暗把秋菊罵了個狗血淋頭,表面上卻使勁拍了拍頭,趕緊道︰「是我急糊涂了,實在是園子太大,又找不到你,我怕你自己走丟了,那我可就沒法子對你師父交代了。」說著伸手接過齊多寶,又對賞墨笑道︰「實在是麻煩六爺了,改日我會去向六爺道謝。」賞墨打了千,轉身走了。
錢管事把齊多寶扶進宋師傅工作的里間,宋師傅正等著她回來吃飯,這會見她臉色蒼白的被人扶著進來,趕緊起身幾步走過來皺著眉道︰「這是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他扶過齊多寶,明著是問齊多寶,眼楮卻一直看著錢管事,錢管事陪著笑道︰「大約是天氣熱,小師傅有些著了暑氣,我已經讓人去炖消暑的綠豆湯過來了,宋師傅不必擔心。」宋師傅把齊多寶抱著放到炕上,看她滿臉的冷汗,又嘴唇干裂的樣子,轉身要去倒茶,錢管事連忙幾步過去倒好茶,小心地遞給宋師傅。宋師傅一言不發地接過來,扶起齊多寶,齊多寶渴了一上午了,剛才在園子里喝的半壺茶,早就都變成汗流出去了,這會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好幾杯,宋師傅皺著眉道︰「怎麼渴成這樣?慢點喝。」
看著齊多寶喝了茶又躺下了,他才轉身對一直站在一邊錢管事道︰「府里的東西也修理的差不多了,我們師徒二人也不好再打擾,這就走了,只是多寶身子不好,還要請錢管事的給我備輛馬車。」錢管事趕緊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只是這都午時了,廚房也備下了午飯,不如用過了之後再走也不遲。」宋師傅看也不看錢管事道︰「不必了,多寶在貴府連口茶也喝不上,可見貴府的飯菜在下實在是消受不起的,這就回去了,至于園子里的亭子之類的,還請貴府另請高明吧。」
說完,宋師傅就抱起齊多寶往外走,錢管事的一听就知道這回是闖了禍了。想想也是,宋師傅來了銅山縣十多年了,多少人緊著趕著要給他當徒弟,他都沒收,現在好不容易收了個徒弟,自然是眼珠子心尖子,眼看著自己的徒弟在自個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換了誰也是不能忍的。錢管事急得一頭汗,忙叨叨地跟在宋師傅身後道︰「是我考慮不周,才讓齊小師傅受這樣的委屈,您別生氣,回頭我就回稟了大太太,讓大太太給您個說法。這會都這個時辰了,午飯也備好了,再說齊小師傅的身子也不好,來回顛簸倒不好,府里的大夫都是現成的,不如給齊小師傅看過了再走也不遲啊。」
宋師傅步子邁得極大,錢管事跟的十分辛苦,說的口干舌燥,宋師傅也不為所動,錢管事顧不上別的,一把拉住一個小廝大聲道︰「快去請大夫來!」看著那小廝飛跑著去了,他賠笑著試探道︰「宋師傅,大夫馬上就到了,您看要不您先抱著齊小師傅在屋里等等?我看齊小師傅臉色差的很,在這樣曬著只怕更糟了。」宋師傅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刷白,滿臉的冷汗都把鬢角打濕了,眼楮半閉著,似乎已經昏過去了,他頓下腳步,黑著臉轉身走回去。松了一口氣的錢管事趕緊又小跑著跟回去,殷勤地為師徒二人打開門,然後又出去叫人打水,親自擰了手帕要給齊多寶擦汗,卻被宋師傅攔了下來,道︰「不敢麻煩錢管事。」
錢管事訕訕地站在一邊道︰「不麻煩,不麻煩。」心里已經咬牙切齒地把秋菊碎尸萬段了,他站了一會見自己實在幫不上手,便出去找了個小廝吩咐道︰「你去大太太那邊走一趟,找大太太身邊的李仁貴家的,告訴她,秋菊那丫頭辦壞了差事,害的宋師傅的徒弟著了暑氣,惹惱了宋師傅,請她看著回稟大太太。」那小廝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這邊宋師傅因為齊多寶中了暑怒氣沖沖,那邊沈六爺也一路進了三房,見了三太太,三太太正歪坐在炕上,見沈六爺來了忙坐直了叫道︰「我的兒,怎麼才過來?路上熱不熱?蘭馨,快給六爺倒杯祛暑的茶來,賞墨怎麼沒跟著,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回頭我賞他幾板子,看他還敢不敢偷懶耍滑!」沈六爺月兌下外頭的罩衣,笑道︰「母親不必忙了,來的時候吃過茶了,這會不渴。方才在園子里遇見了宋師傅的小徒弟,我看他似乎是著了暑氣,所以讓賞墨送他出去了,賞墨雖然皮了些,可是交代下的差事還是辦得很好的,母親可別罰他。」三太太聞言笑了笑道︰「就你是個心軟的,才讓這些潑猴越發沒了章法!」沈六爺笑道︰「哪里沒了章法,母親不要听別人亂說。」三太太垂著眼楮吹了吹茶盞里的茶葉道︰「是不是亂說,我心里知道。前兒我听說,有一個叫秋菊的丫頭,老是去你的院子里晃,怎麼?你身邊的人都是死的不成,怎麼不打了那丫頭出去,反而讓她日日地粘著你,到讓闔府的人都看你這個正經爺的笑話!」
沈六爺听見三太太提起這個,又想起今日那秋菊竟一路糾纏到了園子里,讓大太太身邊的兩個丫頭看了笑話不說,還讓自己在外人面前沒臉,心里也惱怒的很。可是他也知道這秋菊是大太太身邊的人,上頭的老子娘又伺候過老夫人,聯大太太都拿她沒法子,自己又能怎麼辦呢?沈六爺心里生氣,臉色就不大好看,三太太看著嘆了口氣,拉過他道︰「越兒,你是這府里的正經爺,那小蹄子算個什麼?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大房要看老夫人的臉色,那是因為大太太是掌家太太,得顧念著老夫人的臉面,你卻不用的,因為你是老夫人的親孫子,難道自個的親骨血還比不上一個奴才不成?再說,你也是定了親的人了,萬一這秋菊的事被人傳到陳家,讓人家覺得咱們正經女乃女乃沒進門,就有狐媚子這樣不莊重的勾引主子,可見這人是個靠不住的,連帶著也毀了你的名聲啊。所以你要做什麼,就盡管去做,不必顧忌老夫人,懂嗎?」
沈越听三太太這樣說,心里就有了計較,他在心里合計了一會,抬頭見三太太正笑著看著他,不禁也笑道︰「兒子多謝母親提點,母親放心,秋菊的事絕對不會傳出去的。」三太太喚了聲我的兒,就又把沈越摟進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