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姐,好意心領了,只是,我擔待不起。」蘇曼終于開口了,眼神悠悠落在了渺颯臉上,她眸中一冷。「是我自己沒管好思歸,這件事,我不敢怪罪任何人。」
听了這話我立馬地心虛了,垂著頭不敢接話,連看一眼蘇曼或是渺颯都不敢了。
秦霜華道︰「Vanessa,終歸是二十多年的相識,從小她就愛惹你,你大人大量不和她計較,這次,就當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她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怎麼樣,就當給我個面子,你們……言和?」
二十多年?我有些詫異,先前蘇曼不是說她跟渺颯認識只有十多年麼,怎麼到了秦霜華這里就變成二十多年,那豈不是幼年時就認識了?
頓時忘記了心虛的事,瞧一眼蘇曼,果不其然她的表情也稍稍有些詫異不解,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霜華拍了拍渺颯的肩。「還愣著做什麼?」
渺颯被她一拍之下,不得不上前一步站定在蘇曼面前,繃著臉,梗著脖子開口道︰「Sorry,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思歸去賽車,更不該讓她做那麼危險的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干了,還有,以前老是針對你,一起向你道歉。Sorry。」
一大串話她就跟背出來的似的一口氣說了出來,中間都沒帶喘氣的,再配合上她的表情和語氣,根本……完全沒有誠意啊……我以為只是我自己這麼想呢,結果秦霜華又一拍她的肩,語氣柔和眼神卻是透著清楚分明的警告。「說清楚。」
渺颯的嘴巴鼓得都快要炸了,幾乎是立刻回眸瞪向了秦霜華。約莫十幾秒後,就在我以為她肯定要忍不住發飆的時候,她竟然又轉了過來,再次看向了蘇曼。這次,她語速放慢了,語氣也客氣了很多。「Vanessa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帶思歸去做危險的事了,也不會再針對你。」
「……」我今晚的認識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刷新了,呆呆看著面前那乖巧听話的師傅,再看看在她旁邊站著的,一臉雍容淡定的秦霜華——還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話說到了這一步,蘇曼就算心中仍有氣悶與不滿,看在秦霜華的臉上也不好再發作了。說實話我真的是蠻佩服秦霜華,雖然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辦法折服了渺颯,可這樣不動刀不動槍就化解了她和蘇曼之間的過節,足可以證明此人手段不簡單。蘇曼與渺颯雖然不會直接斗上,但到底是一個圈子里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何況官商不分家,說到底,倘若蘇曼真的跟渺颯決裂較上勁,我反而會更擔心,雖然我不知道蘇曼目前具體的公司運作,可模著良心說做生意的人,誰敢保證自己的底子百分百清白?誰都知道民不與官斗,萬一渺颯這家伙搬出家里背景給蘇曼穿小鞋,使絆子,那可真的是要急死我。現在由秦霜華出面調節,渺颯又肯道歉,蘇曼只要肯給個台階對方走下去,這事兒就算結了。怎麼看這都是最好的結果。
我能想到的,自然蘇曼早就想到了,在我仍在思量眼珠子亂轉的時候,她淡淡啟口︰「這件事,說到底是你和思歸之間的事,她很敬重你,我希望你會永遠是她的好師傅,不要辜負她對你的信任。」
蘇曼話音剛落,渺颯便明顯怔住了,似是本已做好了要被蘇曼一頓報復的準備,沒想到蘇曼竟然會這麼輕易地就給了她台階。她愣了幾秒,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猛地開口︰「賽車的事都是我用師傅身份強迫她去的,不關她的事兒啊。」
狐疑的眼神自蘇曼身上起起落落,我登時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肯定是懷疑蘇曼不想跟她嗦,私底下要收拾我來出氣了。我頓時感動不已,面前渺颯的形象也瞬間光輝了起來。真是中國好師傅啊,都泥菩薩過河了,還記得拖我出水。可是師傅,你的好意我注定辜負了,事情的始末我早已經給我女神坦白過,你現在這麼說,除了讓女神鄙視我倆師徒情比金堅之外,已經毫無用處了……
果然,蘇曼沒讓我失望地輕哼一聲,眼神快速地睨我一眼,眸中閃過的思量快到別人完全抓捏不住,只有我看懂了。
就是我想的那樣兒,她在鄙視我倆……
「Musa,我能問你個事兒嗎?」一直圍觀熱鬧沒吭氣的仲夏忽然開口,令在場幾位都愣了一下。
「干嗎?」渺颯不解地望她。
「賽車那事兒,我不多嘴,我,我就想知道Vanessa到底怎麼招你煩了,為什麼你從小到大都愛欺負她?」
我覺得仲夏問的這問題太有水平了,趁著今晚渺颯勢頭不勁,正好捏著好問個答案。我也一直在意這件事的好吧,我們家蘇曼溫柔動人從小就懂事又優秀,怎麼了就這麼招她眼煩了。
渺颯的臉色一下子不自在起來,快速瞪一眼仲夏,然後望向了秦霜華。那眼神大概是在向秦霜華求救,是不是可以規避掉與賽車無關的問題。
秦霜華卻笑道︰「嗯,這事兒可以說說,我也好奇著呢。」
「憑什麼?」渺颯頓時發飆了,「我只是答應你會來道歉,你別太過分!」
「如果沒記錯,你答應的原話是今晚一切听我安排。」秦霜華說出來的話估計要氣炸了渺颯,她深深一笑。「甩頭就走的話,後果自負。」
要說資深,渺颯再厲害那也只能是秦霜華的後輩了,一句話被秦霜華嗆了回去,頓時蔫了。
我偷眼去看蘇曼,見她正一臉若有所思,頓時心中又擔心又有點覺得好笑。擔心是因為怕渺颯會不會說出什麼特氣人的話來惹毛蘇曼,好笑麼……則是因為我當時就在想,蘇曼別看著表面冷靜從容的,估計心里也正琢磨著呢,我怎麼你了你就盯著我這麼多年,見我一次煩我一次,今兒你可得給我說清楚咯。
一時間,房中眾目睽睽,在在只是全盯上了渺颯,八卦的、好奇的、強作鎮定的,各種各樣的意味像蛛絲一樣幾乎要把渺颯給裹得密不透風。當事人怒了,這下,她是真的怒了,因為她已經毫無形象地跳腳了。「磁場不和!」
這理由大約是誰都不會滿意的了,仲夏心直口快,搶在所有人面前再次拋出了疑問︰「少來了,磁場不和無視就好了唄,Vanessa跟你都不在一個校區,誰還稀罕看見你似的。你沒事兒就跑去招她,還磁場不和,這不是自找無趣嗎?」
「……」我沒看錯吧,渺颯,我那頭頂青天腳踩大地的師傅,她竟然臉紅了?
「我答應你的已經都做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嗎!」終于,她忍無可忍地轉頭對秦霜華怒吼了。
「你沒車,晚點一起走吧。」秦霜華見好就收,這時候是個人都知道不要再去捋虎須比較好。
「不用,我自己走!」渺颯態度堅決,扭頭就要往出走。
秦霜華看著她的背影似笑非笑,卻不開口,我腦子里還沒從剛才的問題里回過神來,冷不丁都走出門口的渺颯忽然又轉身大步返回包房里,直愣愣地站在了我身前。「徒弟,錢包給我。」
「啊?」我承認我身體動作快過大腦反應,啊的同時我已經掏出了錢包。
渺颯伸手便搶,我想起我錢包里還有蘇曼的照片呢,趕緊縮了回來。動作飛快地把里面的一百面值都掏了出來給她,只留了些零頭給自己,然後收好錢包。
渺颯哼一聲,揣起錢就走,臨走前還瞪一眼秦霜華和仲夏,目光經過蘇曼身上時,她明顯掠過一絲閃躲的意味,然後沖我擺擺手︰「謝啦,回頭還你。」
「不用著急……」我目送著她大步離去,砰一聲甩上了包房的大門。這才反應過來我當著蘇曼的面把身上的錢全給了渺颯,等等,她不會看我不爽吧?
轉頭去看蘇曼,卻見她仍是一徑沉默的樣子,要說唯一有點變化的就算她把裝飲料的杯子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她沒看我,只是小小地啜了一口。
渺颯走了,秦霜華不慌不忙地坐了下去,一切又都如常地進行著,仿佛從一開始我師傅同志就根本沒來過似的。
秦霜華忽然笑道︰「Vanessa,我認識你們也有十年了吧。」
蘇曼一怔,似是沒料到秦霜華會忽然說起這個問題。她緩緩點頭。「差不多。」
「那你信不信我看人的眼光?」秦霜華又問。
「華姐對我們,向來亦師亦友。」蘇曼不答她的問題,明顯避重就輕。
「渺颯對你沒有惡意。」她避不想談,秦霜華索性便挑明了。「你大概不知道她認識你有二十多年了吧?」
我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這個問題也是我在意的啊!
蘇曼果然怔住了,片刻後她遲疑著問︰「怎麼會?認識她的時候,我已經十幾歲了。」
「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小學的時候,看樣子你是不記得了。」秦霜華微微一笑,「我能想象出你當時的性情,唉,難怪那孩子總是說你冷漠無情。」
「華姐,我不太明白。」蘇曼眉頭微挑,看向秦霜華的眼神充滿了疑問與驚詫,看來她這個當事人真的並不比我們外人知道得更多。
「不明白就算啦。總之,今兒這事兒我算是給你們解決了,以後她也當是不敢再惹你,恐怕連見都不敢再見你了。你就安心把思歸交給她帶,」秦霜華笑得意味深長,又看我一眼。「好好做,會有成功的一天。」
我情知她這最後一句是向我說的,忙雙手捧了酒杯向她遙遙一敬。
秦霜華跟蘇曼又聊了會兒,我沒注意听,隱約只听到斷續提到過幾次林雪的名字,不由暗想,難道蘇曼是在告訴她林雪叫人偷拍我們的事?
不一會兒,秦霜華就告辭先走了,剩下我們還有初夏仲夏,又鬧了一個多小時。後半場基本就成了仲夏的個人演唱會了,她唱得賣力我們也听得開心,酒是一杯接一杯地灌,確切說,是被灌。只要仲夏沒有過分到玩痛了我蘇曼就都一概當做沒看到,任由我被灌得七零八落,橡皮泥一樣黏在她身上一動也不肯動。
「我不要、不要喝了……」我抱著蘇曼的腰賴著,貪戀地大口呼吸著屬于她的清甜氣息,恨不得當眾就將腦袋鑽進她的衣服里去。
「別鬧。」她一手捂著衣服,一手將我拎到一邊,態度堅決語氣卻是透著說不出的寵溺與溫柔。
「蘇曼,我、我有點擔心。」我趁著仲夏又開始開演唱會,悄悄把嘴巴湊到了蘇曼耳邊,輕聲說。
「擔心?」她訝然望我,眼底一片澄明。這絕對不是裝的,我覺得她是真的沒看出來我在擔心什麼。
我簡直無奈了,這個理科生思維的祖宗哎。嘆口氣,我整個人都爬到了她膝頭上坐著,也不管別人看到笑話了,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我覺得,我師傅喜歡的人可能是你。怎麼辦,我師傅竟然喜歡你,那、我要不要欺師滅祖啊?」
蘇曼差點被我最後一句「欺師滅祖」給逗趴下咯。她還得顧著腿上坐著的我,雙手一滑已然托住了我,防止我掉下去。「你想什麼呢?上次給我說她跟華姐有什麼,現在又說她喜歡我。真不好意思,我可一點都不覺得。」
「我、我就感覺是這樣兒。」蘇曼不承認,我又沒證據,頓時蔫了。可我心底的疑問卻是怎麼也無法消除殆盡,又不敢跟蘇曼吃這無憑無據的醋,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酒喝多了,胡思亂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