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戰場離得駐地很遠,在去的時候,還要經過一個當地人口中的「死谷」。
那地方被當地的向導說的神乎其神的,說這種地方只能白天中午,陽氣最旺盛的時候進入,如果是在陰氣太盛的晚上進入,否則致死者十有四五。
林慧娘開始還挺緊張的呢,可一看到那個林子,她立刻就想起自己看過的一期科普節目了,就專門解釋人為什麼在進入某些密林時容易出問題。
因為當地雨淋日炙,濕熱重蒸,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矢糞,灑布其間,腥穢逼人,就會出現一種叫瘴氣的東西,人一旦遇到了這種東西,對身體的影響是很大的。
等馬隊進去的時候,慧娘立刻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所謂的什麼陰氣陽氣的說法,無非是太陽足的話,瘴氣好消散一些,而到了夜間,林里的瘴氣會比白天的時候多很多,再加上當地人的恐怖心理才會有了那樣的說法。
不過這種瘴氣也不是鬧著玩的,林慧娘一進到里面就小心的呼吸著,生怕不小心吸收到什麼不好的東西。
這次行軍的時候,她又被晉王抱在了懷里。
之前是半夜行軍,她當時在馬背上被顛的三魂去了六魄,可這個時候因為要穿越密林,馬隊的速度就減慢了很多。
那種跟晉王緊緊貼在一起的感覺,讓林慧娘周身的難受,偏偏馬背上位置少,她連躲都躲不開。
這種地方越往里走越覺著陰森森的。
晉王倒是閑庭漫步一般,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好整以暇的把她摟的更緊了些,簡直都有點趁機吃豆腐的嫌疑。
林慧娘被摟的直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道這人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她別扭的很,剛說挪動體的,就听頭頂上方提醒她︰「不喜歡坐這,你可以下去。」
晉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威脅人的人,這下林慧娘不敢動了,她趕緊低著頭的回道︰「我沒有……是我胳膊有點麻而已……」
不知道是哪句話又讓王爺心情好了起來,晉王听後居然單手牽馬,一只手騰出來模了模她的胳膊,寬慰道︰「很快就到了。」
林慧娘悶悶的嗯了一聲,有點不能適應他這麼突兀的親昵動作。
不過所謂的很快就倒,壓根就不是很快。
趕了好久的路,才終于是到了兩軍交戰的地方,這里跟之前的駐地,包括攻打過的浣城完全不同。
此地是海河交匯之處,在河道那側有一個出人意料的水寨。
雖然藩屬國看上去跟個大農村似的,可此地的水寨卻是少有的雄偉建築。
那地方絕對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建造的,簡直就跟一座水上宮殿一般。
就是在這個地方,讓先頭部隊吃了個大虧,死傷無數。
等他們到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的營地蕭瑟冷清。
炊煙渺渺,落日余暉中,那些士兵無精打采的在悶頭吃著晚飯。
晉王騎馬經過軍營的時候,所到之處,跪拜之聲連成了片。
晉王一路沉默著,並不說什麼,等他到了中軍大帳,已經有請罪的將領在外面候著了,跪在外面並不敢進賬。
晉王也沒有追究那些人的責任,只吩咐下面的人把敗將暫時收押,以後再做處罰。
只是接下來晉王做的事兒,就有點讓人匪夷所思了。
他到了地方後,什麼還沒做呢,就先給對方下了個檄文,點名讓對方首領主動把腦袋交上去,否則就要一個不留,果然很快的對方就派了罵戰的人。
罵戰這種事兒就沒一個會說好話的,那污言穢語的,偏偏晉王這個時候就跟沉不住氣一般。
林慧娘都覺著稀罕,這個晉王究竟是怎麼了,她知道晉王脾氣暴躁是脾氣暴躁,可是不管在王府還是過來的一路上,晉王每次都是越生氣,越是面上絲毫不顯的,就連語氣都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這個時候的晉王居然急躁的都沉不住氣了。
而且在對方接了檄文過來罵戰的時候,晉王還主動出擊,親率了戰船過去了。
林慧娘跟著那些隨從一起登上的戰船,這種戰船是早先的時候在船塢里看過的。
只是讓慧娘驚訝的是,這戰船外面看著很是回事兒,可船艙內卻不知為什麼的的異常華麗,哪里像是用來打仗的,簡直就跟用來游河的一般。
而且晉王真的是太沖動了,他們這邊的船只都是最近才從船塢趕制出來的,數量上並不佔優勢,而敵軍一直都是做的打家劫舍的海上生意,再加上截獲的藩屬國的那些船只都在呢,浩浩蕩蕩的一行船隊,對峙起來的時候,那氣勢完全不同。
果然交鋒了幾次,晉王這邊就顯得力不從心起來,從開始的主動進攻到後來的節節敗退,明顯是想要往回撤,可是對方的戰船緊跟著,他們的船隊到最後就跟慌不擇路一般的,在往河道縱深處逃。
奈何那些叛軍一看到他們那船上的旗子,哪里肯放過他們。
那可是晉王的旗子,誰不知道晉王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這樣身份的人,怎麼有放過的道理!!
此時自家船上的氣壓很低,尤其是一路被對方緊緊咬住,簡直就跟隨時會被攻上來一般,到了這個時候,林慧娘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正在甲板上凝神看著戰況呢,倒是晉王喚了她一聲,示意她跟進到船艙內。
林慧娘這才反應過來,被後面跟的這麼緊,保不準會有箭射過來的,她趕緊忙跟了進去。
跟外面戰火連天不同的是,船艙內卻是另一個世界。
這里有柔軟舒服的地毯,還有各色講究的物件。
雖然東西簡單,可是細節都有。
進到船艙內的晉王有點怪怪的,一改在外面的急躁,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而且不知道是誰有這麼有閑心,都打成這樣一幅局面了,居然還給船艙內布置了茶水跟點心。
晉王悠閑的坐了下來,慧娘見他這樣,忙習慣成自然的走過去,給他斟了一杯茶水。
在她倒茶的時候,晉王隨手取了一把古琴過來。
等茶水倒好後,他已經把古琴放置妥當,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弄一下,瞬時琴音蕩開,低沉暗啞,一種說不出的桑滄感透了出來。
她沒想到晉王會在這個時候彈這種東西……
這都什麼緊急的情況了!!腦殘也得分個時候地點吧!!
只是在她驚訝的時候,樂曲已經很快的彈了出來,乍一听那曲子,慧娘都驚了一下。
她非常意外,沒想到晉王還有這樣一項技能,這曲子簡直彈奏的太棒了!!
就連她這種對古典樂無感的人都打心里暗贊了一聲。
在這樣的緊張環境中,她竟然都被他的曲子迷住了,在那心跳都跟停止了一般的安靜的听著。
在樂聲伴奏下,林慧娘都迷茫了,她沒辦法想象晉王怎麼還能是那麼一副淡然從容的樣子,怎麼對外面的戰況一點都不在乎,就能這麼沉穩的去彈奏樂器。
他這樣的一份從容,讓她都生出一種錯覺來,好像自己看到的不是正在發生的戰爭,而是隔著屏幕在看一場電影。
船艙內遠離戰場硝煙,這里有上等的茶水精美的點心,還有這樣幽靜沒有絲毫波瀾的曲子。
那曲子節奏很緩,沒有絲毫的煞氣蕭瑟之感,反倒輕柔,幽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晉王原本就是容貌無雙的一個人,此時低眉斂目殺氣全消的時候,那斯文雅致的好像是個貴公子。
只是慧娘還是不放心外面的情況,她找了窗戶,在那探頭往外打探。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外面的情況越來越緊急,那些追兵眼看就要追上來了。
已經有巨大的敵船靠了過來,左右的護艦明顯有被叛軍追上的,很快兩方短兵相接,廝殺起來。
在這樣千鈞一發之間不知道是耳鳴還是什麼,慧娘忽然就听見跟打雷一樣的聲音從左側傳過來。
隨後就跟慢鏡頭一般,她看到左側有艘敵船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瞬時那船上的人喊叫起來。
林慧娘楞了一秒,很快的她扒著窗子往外急急的看著,珠簾外,在茂密的叢林中,她終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之前攻打浣城的時候天那麼黑,她都沒有看清楚過那些大炮,此時在兩岸的叢林的掩護下,她隱約的看到了黝黑的炮筒,一聲一聲的悶響從兩岸傳來,中間打中敵船的聲音,不斷的交織在一起。夾雜著那些敵船上傳來的慘叫聲……
她頭次在白天看到這些可怕武器的威力,之前還緊咬著他們不放的敵船,此時受到重創,尤其是外圍的那些,很快的就被那些大炮砸漏了,船上的人四散逃命。
那些早準備好的弓弩手,這個時候終于從各自躲避的船艙內走出來,或乘坐小船或直接在大船上,對著水中的敵人射擊。
慌忙間敵軍也知道上當了,可為時已晚,被擊中的船只只能任人宰割。
林慧娘心里也是一驚,她跟敵軍都在想同一件事,這些炮不是出意外都炸壞了嘛?
怎麼還會出現在這里?!!
還有那些傷兵總不會是假的吧?
她在傷兵營待過一段時間的的,那場面淒慘的到了極點,更別提當場炸死的那些……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身後的晉王,晉王的表情平靜淡然,可那答案卻呼之欲出。
為了引誘敵人,不!
應該是為了穩住這些人,因為這些敵軍要知道他還握著那種武器的話,一定就會藏起一部分船做以後的打算。
所以他早在攻打浣城的時候就已經在準備現在的局了!!
為的就是穩住這些叛軍!
為了讓敵軍相信,他還故意炸死了很多兵士,用以迷惑這些人!!
只是一想到那些傷兵,林慧娘心里就一陣陣的發寒。
可這樣的布局卻又是非常出人意料而有效的,戰局在轉瞬間就發生了變化,外面的敵船已經被轟壞了三分之一,只是大炮移動的速度很慢,剩下的那些敵船一見情況不妙已經開始往回撤了。
大炮追之不及,眼看那些船就要跑啊。
林慧娘腦子飛快的轉著,晉王設計這樣的計謀,肯定不是為了損毀這三分之一的戰船的,他要的必定是全殲這些敵船,讓這些人再也不能在這里興風作浪。
可問題是他會怎麼攔住那些船呢?
更何況有那麼固若金湯的一座水寨,倆條逃生的路,晉王都是怎麼堵截的。
看他安靜的坐在那,琴聲忽緊忽緩,頓挫之間,仿若馬蹄刀戈相擊。
林慧娘的心情跟著轉了幾轉。
她被琴聲感染,不再急促緊張,她終于是走回到之前的位置,安靜的面對著彈琴的晉王。
她才注意到這個地方居然還燃著香呢,這個晉王哪怕是用自己做誘餌的時候,也不忘記把逃跑的路徑弄的舒適一些。
林慧娘意識到著點的時候,都不知道該形容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了。
所以早在攻打浣城,不,也許還要更早之前,晉王就知道這場仗要怎麼打了,可是她在他身邊伺候了那麼久,雖然覺著他有些反常,可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抓到過,足見此人的心機城府,已經到了不可測的地步。
很快的遠處燃起的火光,解答了林慧娘的疑問。
遠處大船逃生的水路已經被截了住。
那些逃跑的敵船早變成了喪家犬,在往水寨的方向跑時,遇到了十幾艘橫斷在河道中間的小漁船。
只是那些逃跑的戰船看到那些小漁船後,仗著自己體型巨大不以為然,還以為對方是想靠十幾艘小船就想擋住他們的去路呢,哪里想到船只剛撞了過去,那些小船就發生了爆炸,瞬時火光飛濺,哀嚎聲不止。
一直到這個時候晉王才停下了琴聲,他抬起頭來,笑著握住慧娘的手,那神態舉止說不出的風流倜儻︰「慧娘,本王晚上要犒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