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皇帝出殯,趙琛帶領著眾臣,扶著靈柩前往趙知熙生前預先建造的陵寢,這位在位二十余年,性情暴躁易怒的皇帝將長眠于此。
原本皇帝駕崩後,國不可一日無主,按理應當讓太子趙央即刻登基為帝,但趙琛存有私心,想逼趙央禪位,因此一直不讓他舉辦登基大典。
趙琛自陵寢返回都城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找來趙知維,要與他商討逼趙央禪位之事。
「要逼太子禪位不難,難的是要如何說服朝中眾臣。」趙知維看了他一眼說。
「現在朝廷全都掌握在本王手中,還有哪個朝臣敢有異議?」趙琛自大地說道。
這時太監端著一杯茶水進來,趙知維順手接過,端過去遞給趙琛。
趙琛接過熱茶喝了幾口放下,剛想開口說什麼,忽覺胸口劇痛,咽喉緊窒得難以呼吸,下一瞬,他猛地嘔出一大口血來,他兩手強撐著桌案,不敢置信地瞪著來到他跟前,冷眼看著他的趙知維。
「你、你在本王的茶里下了毒?!」這手法就與他當初對待父皇時如出一轍,想不到如今他竟也拿來用在自己身上!
他五髒六腑此刻宛如有烈火在焚燒,痛得他說不出話來,嘴里的鮮血一口一口往外嘔著。
趙知維輕視地冷笑一聲,「憑你還妄想登上帝位,蠢不可及。」
「為、為什麼?!」趙琛滿眼憎怒,他不明白自己那麼信任他,他為何竟要置自己于死。
趙知維神色冷鵝地道︰「當年你父皇從我手上搶走皇位,我忍氣吞聲二十幾年,如今我只是從他兒子手中取回我應得的,你要怨就去怨你父皇吧。」
趙琛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全都是你設計安排好的,你假意幫我,實則是要藉著我的手親手毒死我父皇,待父皇死後,你再下手毒死我,好謀取皇位,你、你好狠毒的心……」說出這段話後,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趴在桌案上。
趙知維譏笑道︰「我狠毒,你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為了皇位,連自個兒的父皇都能親手殺害。」
趙琛暴瞠著雙眼,再也說不出話來,最終絕了氣息,瞪大的眼不肯闔上,那最後露出的不知是悔恨抑或是不甘。
那端茶進來的太監默默看著趙琛的死,臉上沒有一絲波動。死去的趙琛渾然不覺,他身邊的人早已全被趙知維收買了。
頃刻之間,晁國皇宮的主人又再次換了人。
不久後,趙知維公布了趙琛弒君殺父的罪行,斥責他,「為奪皇位,對先皇暗中,令先皇頭痛難愈,再勾結術士,以毒藥暗害先皇,令先皇暴斃,並矯飾遺詔自命為攝政王,囚禁太子,欲逼宮禪位。幸賴先皇顯靈,令其心生畏懼,終畏罪自戕。」
之後,他扶持趙央登基為帝。
朝臣中不少人在他當年仍是皇子時便與他有交情,加上他這幾年來暗中收買了不少朝臣,這些臣子在他授意下,舉薦他擔任攝政王一職。
他假意推讓一番後,出任攝政王,代替剛登基,尚未成年的小皇帝統攝治理朝政。
他隱忍多年,不會像趙琛那般沉不住氣,急欲逼趙央讓位取而代之,他會耐心等到水到渠成之後,再拉下趙央,自任皇帝。
趙央一夕之間從太子一躍而為晁國皇帝,然而他這個皇帝卻只是有名無實,真正的大權掌握在趙知維手中。
因此趙央這個皇帝做得十分的憋屈,早朝時所有的朝政全都由趙知維裁奪,他不過只是個擺飾,但他默默隱忍下來,
皇姐告訴他,古代海外曾有個國王為了復國,他臥薪嘗膽,甚至不惜去嘗敵國國王的糞便,忍受一切屈辱,最終復國成功,反過來滅了那個強大的敵國。
所以這點屈辱他能忍的。
他不平的是,他先前去求趙知維取消趙琛為皇姐指的婚事,趙知維沒同意,還說道︰「李勝明出身平陵侯府,又生得一表人才,足堪匹配盈雪,況且人不風流枉少年,待他迎娶了盈雪後,自然也就會收心了。」
這平陵侯一家早已投向他,他自然不會取消這門婚事。
這日下朝後,趙央直接來到紫苑宮,在他成了皇帝後,依禮須住在干德殿,沒再與皇姐住在紫苑宮。
見她正在練字,他將宮女們全都趕了出去,走過去站在她旁邊看著。雖然外頭仍有重重的侍衛看守著,但至少屋里只有他和皇姐。
「怎麼了?」趙盈雪見他似是有心事,停下筆,抬頭問他。
「皇姐,你說若是我主動把皇位讓給四皇叔,求他放咱們兩人出宮,他會答應嗚?」
「他不會答應的。」他還要利用趙央進一步來穩固自己的勢力,並且堵住天下人之口,哪會在這時放他們走?說完,她接著問︰「是不是今天早朝發生了什麼事?」
「四皇叔要在城郊的太廣池修建一座行宮,要征調數千名民夫來興建,他還要再征召五萬個民夫修築一條能直通南方的馳道,以方便他日後能通過馳道直接前往南方巡視。可國庫庫銀不足以支付這些,因此要再提高百姓賦稅。皇姐,很多百姓三餐都難以溫飽了,他這麼做不是要逼得百姓都造反嗎?」趙央沉痛地道。
趙盈雪拉著他坐下,將筆遞給他,「來,靜下心,將我先前教你的那篇心經默寫一遍。」那些事他們暫時無能為力,煩心也無用,還不如先讓心思靜下來。
她當初在得知趙知維竟除掉趙琛取而代之時,很驚訝,這趙知維竟扮豬吃老虎,默不吭聲就把趙琛傍吃了。
趙知維對外宣稱,趙琛因先皇顯靈,畏懼之下,自戕向先皇謝罪。但聰明的人都看得出來,趙琛分明就是被他給殺了。
可朝臣們卻不像先前反對趙琛那般抗拒,奇異地接受了趙知維。
她心忖也許在那些朝臣心中,也知道先皇多半是被趙琛所謀害,對他們而言,兒子弒君殺父,不僅是違逆人倫,更是大逆不道。
相較起來,趙知維除掉弒君殺父的趙琛,倒顯得像是替天行道了,所以朝臣才較能接受他掌權。
可走了一只狼,又來了一只虎,他們姐弟倆的日子並沒有比較好過,且趙知維心計更深,更難以對付。
在趙央默寫心經時,她悄悄拿出戚敬元送她的那尊木雕人偶。
也不知他逃到哪里去了,身上的傷可都痊愈了?不過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縱使無法再相見,只要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樣仍好好的存活在這個世界里,也就夠了。
「皇姐又在思念戚師傅了嗎?」不知何時已默寫完心經的趙央停下筆,看向她手里拿著的那尊木雕人偶。
那木偶雖然雕得不夠細致,倒也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面容與戚師傅有幾分神似。這陣子他常見皇姐拿著那尊木偶看著,明白是在想念戚師傅。
她收起木偶,看著他抄寫的心經,見那字跡從一開始有些浮躁逐漸變得沉穩了些,頷首道︰「抄完一遍,你的心是不是沉靜了些?」
他輕嘆一聲,上前擁抱住她,「皇姐,我知道你心里憂心的事比我還多,你若擔憂戚師傅可以說出來,我可以替你分憂。你不要總認為我還小不懂事,什麼都不同我說,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已經懂事不少。」
抱著已與她同高的弟弟,她欣慰地拍著他的背,安撫道︰「好好,我知道你懂事很多,只是有些事,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趙央想了想,安慰她,「皇姐不用擔心,依戚師傅的能耐,一旦他逃走,就不會再那麼輕易被人抓住,且我總覺得他不是個簡單的人,他身上好像帶著什麼秘密。」
「你也這麼覺得?」趙盈雪早就隱隱發覺戚敬元似乎有著不同尋常的身分,從辰剛對他那種異常恭敬的態度就可看出,他們絕不只是普通的主僕關系,且他身上有著一股雍容的氣度,那並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趙央頷首,接著提出自己的想法,「雖然有些朝臣認為戚師傅善于迎上父皇,是個佞臣,可我如今想起來卻漸漸覺得那只是他偽裝出來的假象,他對朝政似乎並未太用心和在意。而且這三年來他所傳授的學問,見解都十分獨到,在解釋我的提問時,也總是能一針見血,鞭闢入里,在治國之道上,尤其精深,仿佛鑽研浸yin許久,可平時又從不曾見他對父皇提起過,那麼他學這些又是為什麼?」
趙盈雪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名義上他是老戚國公的養子,後來老戚國公故去後,他便搬離戚國公府,與戚家人好像也鮮少往來,所以我曾懷疑,他也許並不是晁國人。」
皇姐的話令趙央有些訝異,「若不是晁國人,那麼他會是哪一國人?又為什麼會來到我們晁國?」
她搖搖頭,這也只是她的揣測,「我也不知,不過他都已離開了,現下再想知道也無從問起。罷了,別再提他的事了,我上次交代你的事,你可有留意?」她低聲問道。
她幾年前曾無意間听一名老太監提過,當年修建這皇宮時,曾在地底設有暗道,以便發生變故時,能讓皇帝從地底暗道逃出去。
但這數百年來,這暗道從不曾使用過,因此也逐漸無人知曉此事,要是能找出這條暗道來,也許他們便能藉此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皇宮。
而她懷疑那暗道可能就位于干德殿中,因此讓他先從干德殿里查起。
趙央搖頭,「那些人寸步不離地緊跟著我,我還找不到機會查探,這兩日我會想辦法支開他們,暗中再調查。」
「若是真找不到機會暫時別勉強,以免驚動了那些人。」她叮囑弟弟,眼下一切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