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紹臣的老家並不是在風城,而是距離風城車程兩個多小時的一個小縣。風城到小縣每天的車次只有兩班，早上九點和下午五點。
這天的最後一班車一個小時前剛走。柯紹臣站在售票大廳里，想了想，拿出手機翻開了通訊錄，買不到車票的話,只能自己開車去了。而柯紹臣認識的人里面,有車的——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風景行。
「景哥,借一下你的車……」電話接通，柯紹臣的話說到一半,手里的手機被人抽走。
柯紹臣轉頭,看到顧非淡定地掛了電話。
「你干嘛！」
「不是要回家麼,我送你。」
柯紹臣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拒絕，「不用，我借……」
「不是趕時間麼，跟上。」顧非一手拿著柯紹臣的手機，另一只手提著……盒飯？先一步走出了售票廳。柯紹臣無奈跟了上去。
車上，柯紹臣略別扭地道了聲謝。
顧非倒是沒太在意，「買了盒飯，吃點吧。」
柯紹臣錯愕地看著他，原來顧非在他排隊買票的時候，出去了一趟是去買盒飯了。
雖然惦記著家里的情況，不過他確實是餓了，吃了兩口才想起什麼，抬頭問顧非，「你吃了麼？」
顧非沉默了一會兒，「吃了。」
頓了頓看了他一眼，「我要是沒吃，你喂我？」
「滾！」
車程行到一半的時候，柯紹臣又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顧非全程沉默。
直到柯紹臣掛了電話，顧非才問了一句，「你爸住院了？」
柯紹臣點了點頭。
家里的親戚來借錢，和柯爸柯媽發生了一些爭執，柯爸被人從樓梯上推了下來，進了醫院。
不是柯爸柯媽不願意借錢給那些親戚，而是這親戚實在太奇葩。
多次借錢之後，就沒了下文。借錢的理由倒是很充分的樣子。先是大兒子準備結婚，要準備婚房、聘禮，置辦這置辦那的，需要的錢不少。本來嘛，親戚，又是結婚的好事，柯爸柯媽自然得借了，一下借出去好幾萬，結果結婚前幾天，說是兒子和對象吹了，婚禮黃了，這筆錢也沒提起要還。
之後，又是大兒子結婚不成想出去闖闖，做做生意，缺本錢，又借了兩萬，結果生意沒成，錢都賠光了，依舊沒有要還錢的意思。
這樣的事之後又發生了三五次吧。而這次也不例外，說是小兒子考上了外地的大學，需要錢。柯爸柯媽哪會不知道，他們家的小兒子整個高中都是跟混混一起，所謂的考上的大學也只是一所極差的專科，而且這小兒子從來沒有讀書的意願，整天叫嚷著不上大學，錢借出去恐怕也是被小兒子敗光……有了前面的幾次經歷，柯爸柯媽自然是不願意借錢。
柯爸柯媽不借錢，親戚就不干了。說柯媽柯媽小氣、吝嗇，沒有人情，兒子出息了，當了公務員鐵飯碗就不認這幫子親戚了，沒良心……說著說著還爭執起來，動起手來，一個推搡就把柯爸推得從樓梯上滾下去了，正在醫院急救。
柯紹臣常年在外地，如果不是發生了今天的事，還不知道他家里那幫親戚是這樣的人，他爸媽估計怕他擔心分心一次都沒和他提過。
顧非听了也是皺眉，原來不管是那個社會圈子的人，都會有這麼奇葩到令人作惡的人存在。
車子直接開往的醫院，到醫院門口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車子剛停下，柯紹臣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跑進醫院。
顧非想了想，沒有跟上去，看了一眼柯紹臣落在車上的手機，模了模空空如也的肚子，還是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說吧。
隨意找了個小飯館……解決了遲到的晚餐問題，柯紹臣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顧非看了一眼——景哥。
景哥？顧非想了一下，好像是和柯紹臣關系不錯的那個警察。
按下通話鍵。
「紹臣，我剛剛有點事耽擱了。你剛才電話說到一半是出什麼事了麼？」
電話里傳來風景行略顯緊張急切的聲音。
「他沒事。」顧非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你是誰？紹臣呢？」
「他現在很忙，沒空接電話。」顧非說道，「我是他男朋友……至于剛才那個電話，只是我們在做正經事的時候，不小心按到的。」
顧非特意在「正經事」三個字上加了重要。
電話那端再次沉默。
顧非掛斷……掛斷前他似乎听到了風景行叫出了他的名字。
回到車里，顧非沒想著回去。只是靜靜地坐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非迷迷糊糊地靠著車座睡去。
……
柯爸剛從手術室出來，被推入病房。趁著柯爸的情況還算穩定，柯紹臣打算先送柯媽回家，之後自己再回來陪夜。剛出醫院，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車子。
柯紹臣一怔，將近兩個鐘頭，他居然還在？
「紹臣怎麼了？」
柯紹臣看了看柯媽，「媽，你等我一會兒，我過去看看。」
車窗是降下來的，柯紹臣探進去就看到顧非熟睡的模樣，有種未知名的感覺從心口一淌而過，輕輕敲了敲車門。
顧非睡的不深，很快就被敲醒，剛剛醒來，雙眼略顯迷蒙，張望了兩回才看到柯紹臣，「出來了……」
說完還打了個哈欠，挺不雅的一個動作，但顧非做起來卻並不違和。
「你……還不走麼？」
「我在等你收留我啊。」
柯紹臣一愣。
「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很累。」
柯紹臣才反應過來，「那……等我送我媽回去幫你找旅館吧。」
最終顧非還是沒有在旅館住。柯媽知道自己兒子那麼麻煩顧非，再加上附近的旅館條件都不怎麼樣，一看顧非的衣著談吐就不凡，肯定不會習慣，就把顧非留在自己家里了。
柯紹臣翻了翻白眼，心說，媽，咱家這條件還不如旅館呢。
顧非似乎很會哄老人的樣子，幾句話就把本來還擔心著柯爸的柯媽哄的心情好了許多，親自幫顧非收拾了一下柯紹臣的房間，今晚顧非就住在這個房間里了。柯紹臣一會兒還要回醫院。
「行了，快回醫院陪你爸吧，我又不是沒一個人呆在家里過，更何況還有小非陪著我。」
柯紹臣听到柯媽的話，下意識地看了顧非一眼，顧非也正看他呢，兩人目光就對上了。下意識地柯紹臣迅速又將目光移開。
顧非似乎笑了一下，「是啊，有我陪著柯媽媽呢，一會兒你開我的車過去吧。夜路難行，小心開車。」
顧非在柯媽面前一下子連說話的調調都變的溫柔正經了，柯紹臣有些不習慣，這人……有貓膩。
第二天，顧非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大嫂，我叫你一聲大嫂，你可不能這麼無情啊……雖說大哥現在還在醫院里，但說好的一萬塊錢還是得先給我們的吧，再一個月我們家小恆可就要開學了。」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語氣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柯媽在這個女人面前，就顯得弱勢了起來，「我們可沒答應借錢。我們家老柯還被你害的躺在醫院，你就為了那一萬塊錢，連親情都不顧了？」
「大嫂，你可不能這麼說，大哥好歹是我大哥我怎麼會不擔心呢……大嫂你都說了只是一萬塊前而已，你給了就什麼事都沒了，趕緊回醫院陪我大哥去。」
「柯媽媽，發生什麼事了？」顧非走了出來，他剛剛也听明白了。
那女人一瞧見顧非，就多看了幾眼，「喲，嫂子，這是誰啊，長的可真俊，我可記著你家小臣不是這模樣啊……」
女人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故作驚訝，語氣有些嫌惡，「該不會你們家小臣……和隔壁老陳家的兒子一樣……」
「阿芬你……你夠了！」柯媽臉色一變。
顧非雖然不明白隔壁老陳家的什麼兒子是怎麼回事，不過這個女人說話作態確實讓人難忍，安撫了柯媽媽一下，「不就是要錢麼，我們出去慢慢談。」
女人一听有戲，眼楮都亮了起來，「嫂子啊，回頭等大哥醒了替我說聲抱歉。你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他是我親哥不是……」
過了幾分鐘，顧非就回來了，「小非，你不會真給她錢了吧？」
顧非笑了笑，「沒呢……就是和長輩探討了一下法律問題，這位長輩還是很知法守法的，我就是小小的提了兩句，她就不要錢了。」
柯媽多看了他兩眼，才緩緩地點頭，「哎，這次多虧了你了，阿芬一家這兩年越來越不像樣。」
顧非收拾了一下，陪柯媽去醫院，順便把柯紹臣換回來。
剛走出樓道沒兩步，迎面走來一對男的，雙手交握著，時不時低語兩句。路邊看到的人無不指指點點，他們卻仿佛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一樣。
顧非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柯媽媽注意到顧非的目光，便道，「那個個子稍微高些的，就是阿芬剛剛提到的老陳家的兒子。唉……作孽啊，老陳家那麼優秀的一個孩子……竟然會帶回來一個男人，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跟個男人過一輩子，當場把老陳氣的喲……」
「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那麼想不開呢……唉……」柯媽一邊走一邊嘆氣，還看了看顧非，「哦，對了，剛剛阿芬的胡言亂語小非你不要放在心上，阿姨知道你和我家小臣只是普通朋友，我們家小臣能交到你這個朋友算是他的福氣和運氣了。」
顧非在一邊第一次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最後只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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