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距離海平面七十米時,重力加速度的加持下,水面其實已經和硬地面差不多了。這樣的高度,直接跳下一定會折斷雙腿。船錨是鐵做的,如果擱在平時,給我一定的時間我可以想出各種計策。通電,通火都是利用了鋼鐵導熱導電的性質。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我割斷兩個救生圈砸了下去,由于太遠再加上各種嘈雜聲,我根本不知道木制救生圈能否把爬船錨的人砸下去,但已經來不及了,我雙手抓著粗大的船錨鎖鏈,雙腿勾著就爬了下去。
不出五六米,手掌里已經全是泡,感覺到船錨上方也有開始往下爬,我只能咬牙加快了速度。小腿肚上已經磨傷,火辣辣的傷口很刺激。
船錨的下方也有人爬,我剛想空出一只手來,就感覺到掌心滿是血泡,現在小指已經磨破了皮,每一次抓著鎖鏈爬都是磨掉一塊血肉。
不知道爬了多久,上方的人越發靠近我,他幾乎只要一伸腿就能踢到我。顯然他也是這麼想的,踢我掉落下去正好可以干掉下面的人。我一咬牙松開夾著船錨的腿,用胳膊的力量使自己蕩起來,蕩到一個高度的時候松開手。
我呈拋物線掉入大海。這個一半的高度還是讓我的腑髒受到了水面的狠狠一擊,拍打得胸口生疼,冰冷的海水讓手心和腿上的血泡的疼痛得到一絲緩解,卻也在瘋狂汲取我身子骨里的溫度。
大船停泊的地方都有港口,即使流星街這里不叫港口也是一個極為水深的地方。我又不敢直接游到岸邊,生怕那里依舊是混戰。來不及做思考,我就開始朝夜幕下黑乎乎的影子游去。
手腳凍僵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這里的海水不干淨,隨意傾倒垃圾的地方能有多干淨。海水里混雜著石油的惡臭,邊游泳邊能踫到一些漂浮著的垃圾。
我拼命抬高頭不想喝一口這種水,這個姿勢也使我月兌力很快。由于我一直是與岸邊平行地游泳,所以腳下一直呈夠不著底的狀態。直到我自己撞上了黑影,是礁石。
爬上礁石時我已經完全月兌力,再也動不了一個指頭了,我躺在礁石上,身下被硌得生疼。
夜幕沒有一點星光,遠處的混亂殺斗聲一直沒有停止。渴望出去的人殺拼著一己之力殺上船,只有強者才能留下,甚至要思考到食物的問題。大船走的時候只有一堆空集裝箱。
這就算我到達了流星街了?我只感覺到一種席天卷地的困倦感,縮在礁石中盡可能讓石頭擋住海風,我抱著書包迷糊地睡著了。
我睡得很沉,卻沒有睡多久,大清早的就被熙熙攘攘的聲音吵醒,朦朧地睜開雙眼我吃驚地發現潮退了。我所處的礁石離海岸不遠,跑幾步踩著幾塊礁石就能走到我跟前來,幸虧我躲在石縫里沒有被發現,現在出現在海灘上撿垃圾的人成群。
我偷偷探出頭看了看,沒有小孩子。
流星街法則一︰當大人在撿第一批垃圾的時候,不要輕易上前參與。
打開書包查看我現在擁有的東西︰一包完好的餅干,一個只有半瓶酒精的酒精燈,一瓶礦泉水,一部半導體,一身成人的毛衣,一頂黑色的套頭毛線帽。我手里還有一把鉛筆刀,這其中是我已經擁有的,也有半途從集裝箱里撿到的。這些都讓我裝在好幾個塑料袋里封口,所以里面的東西現在還完好著。
這麼說來,我全身就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大燈泡,跟大家伙兒說快來搶我吧搶我吧,我這里都是好東西呀……
我將餅干全部吃完,喝了兩口水,然後縮回礁石里,必須等到他們都走了才能出去。現在臉上的泥被沖干淨了,也不能出去。我開始慶幸昨晚游泳時沒有月兌掉鞋子,紅頭板鞋,它讓水一沖,大頭干淨瓦亮的。
這也是那雙我和庫洛洛交換了的鞋子,因為它,山鬼誤將我認成庫洛洛。
其實我現在就是庫洛洛。
自己這一副新人的打扮可不得好。
我突然想起昨夜的海水,現在白天看來近海那一片用深藍色形容都是贊譽,那里的海水受垃圾污染而黑的深沉。看看手掌再撩起衣袖,傷口紅紅腫卻沒有感染的跡象,看來遠海的海水受污染較輕,含的鹽一定程度上為傷口進行了消毒。
雙臂留有游泳後的產生的大量乳酸,有些酸痛,夜色一點點暗下去了。我看著上漲的潮水,如果再不出來就必須游回岸上了,于是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掃視了周圍零星的幾個人,嗖得躥了出去。
幾個蹦跳我來到岸邊,穿的衣服因為一個月的垃圾生活已經髒的看不出原樣來,這個倒不用偽裝了。蹲找了個石塊撅了幾把污泥往臉上開始涂抹,鑿了幾下沙灘,就露出了里面黑乎乎的受污染的黑石油來,一陣惡臭。
將鞋子從洞里蹭了蹭,弄得都是污泥才罷手。我站起身才發現,眼前的一堆垃圾上已經站了一個大人,他一打眼就看見我的背包了。
我二話不說猛地開始逃跑。板鞋運動性能很好,再加上合腳,總算是甩過了那個男人。手腳並用地爬上一座垃圾,我忘內6看去。
沒有任何建築,只是大大小小的垃圾山。
距離海岸越近就越有新的垃圾,大人和強者也就更多,我篤定這里一定不是居住區。
沒有再停下腳步,我維持慢跑的速度從夜色中奔跑。這種情況持續了二十分鐘,隨著我的體力不支而暫停,夜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
中途遇到過幾個人,但一片模糊的情況下對方也沒有難為小孩子。
流星街法則二︰不是故意找茬或者身藏有價值的東西,一般大人不會向孩子動手。注意,是一般,並不包括全部的情況。
我緩緩退到垃圾山的腳下,蹲子將書包抱在胸前,一只手胡亂模著**下,準備坐下來。
是一截破碎的木頭窗戶的框架,用手模索著,數了數。四*四十六格小窗戶,將窗框架挪到一邊,我用手慢慢地模索著,把**底下的少數垃圾清走。幸運的是,大部分是干燥的垃圾而不是腐爛的垃圾。
收拾出一塊蹲坐的地方,我一**坐下,把書包摟在懷里,使勁往小洞里縮了縮,然後將十六格的窗戶框架傾斜著擺放,將我自己罩起來。小框架呈三角狀,將我扣在里面,我小心模出半導體湊在嘴邊。
「昨天我來到了流星街,」我的聲音非常輕,以致于一般人兩米之外也听不到。我節約時間沒有停頓繼續道,「我坐船來到這里,順著船錨爬下船,在礁石上過了一夜,現在睡在非居住區,希望明天能安全地活下去。」
錄音完畢。
這兩天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很難去像以前那樣想些有的沒的了。這里的日子崩緊了我的腦子里那根弦,讓我除了思考怎樣躲過別人活下去外幾乎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這個錄音機,除了因為是父親送的禮物而重視它,我也想靠它堅持著。告訴自己並不是只活下去那麼簡單,而且還要變得強大,不要忘記初衷和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
我總擔心真要有一天,我渾渾噩噩,活著也只為活著。
父親送的禮物,八年來這是第一件,怕是這輩子也只有這麼一件了。
「唉。」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想讓他現在站出來為我擋風雨?就和那八年一樣。但即使是他再費力保護我,終有一天也要離開他的懷抱。
還是要靠自己。這里只有自己。
我進入了淺眠,夜晚不是安全的,時常會因為遠處的尖叫而驚醒。偶爾也會有人從周圍路過,我屏住呼吸等他離開,有時頭頂上的垃圾會因為有人走過而掉下來,幸好被框架遮住了。不知道這種垃圾堆中到底有多少掩藏的人。
我饑腸轆轆,清晨時就醒了,薄霧彌漫。
身邊**底下就有一包干粉絲,我拆開塑料袋子,刺啦一聲在清晨中格外響。小心翼翼含在嘴里,過了一段時間干硬的粉絲開始變軟,我就嚼著吞了下去,沒有什麼味道。
昨天就推算過這里並不是真正的居住區,你見過每天把人家家里給翻得頂朝天的嗎?所以「家」只能建在那些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老垃圾堆里。
半袋子粉絲下肚和沒吃沒什麼區別,我還是很餓。我抹抹嘴巴,輕輕推開罩住自己的窗戶框架,一袋子垃圾從頭上掉下來。我站起身,看見一雙眼楮緊緊盯著我,我噌地掏出刀子握在手中和他對視。
對方從隔壁的垃圾堆上看了我幾眼,掉頭走了,我松了一口氣,是個同齡孩子。
「喂,住的地方怎麼走?」我搖搖手里剩下的半包粉絲,塑料包裝沙沙作響。那雙眼楮往回瞅了我一眼,道︰「先拿來。」
「屁話!擱不住小哥就兜手走了。」當年的黑話上來了,不知道對方能否听懂。
「直著往前走,一直走,最里面的區域都是舊部,出不了十三區就行。」小孩伸出手來。
我臉上的笑容加深︰「小哥當我是外面人不懂規矩好騙是吧?」說著把半包粉絲卷了卷往衛衣口袋一塞,「不送。」說完拔腿就跑。
後面的人猶豫再三沒有追過來,我跑出一段距離才回頭看到那雙仇恨的眼楮,冰冷不屑。真是不錯的眼神,我一眯眼楮,繼續往前走去。旁邊66續續有人經過,盡是大人,我總與他們保持至少無米以上的距離。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能放過我。
我看了看攔在我身前的人,糾結在一起的灰長發,眉部川字型,臉上呆滯到幾乎沒有任何表情,除了眼楮里間或一輪。
「戈洛,說過小孩子沒什麼有用的。」旁邊有人路過,高聲喊道。
「他有個背包。」說話人還是沒有沒什麼表情,他的眼神沒有一絲轉移,緊緊盯著我。
我回看他,掏出半包粉絲,對方嘿然一笑終于有了點表情︰「打發叫花子?」
你可不就是叫花子?我心中冷哼,將粉絲裝進包裹,向戈洛伸出一只手。對方的力氣非常多大,他抓住的我的手大力拉我過去,咯 咯 指骨直響,痛死了。我接著他的拉力起跳,雙腿攀上他的胳膊緊緊夾住別緊,另一只手里的刀子已然擱在了他的頸椎後方。
小孩子就是有優勢,那就是可以上躥下跳亂蹦。
沒等捅進去整個人就被摔在地上,背包里的半導體硌得我生疼。這也激發了我的戰斗決心,我得保護半導體,父親的禮物。來的第一天就讓人把東西都盜了去,我是有多囧。
摔在地上的一瞬間我沒有停頓,一個鯉魚打滾站了起來,另一只腳向後探索著準備撤退。
戈洛不說話了,他抹了抹自己脖子後面,一根手指頭上帶著了點血絲。
「小瞧了你了。表情不錯。」他突然拐出個笑容,臉上的褶子擠在了一起。
「我以後必然答謝你的放手之恩。」我慢慢後退著,嘴上開始試探。
遠處又有人叫︰「戈洛,過來了,別逗小孩了,這有條帶金條的大魚。」
眼前的人再次打量了我一眼,轉身幾個跳躍就走了。
我放下刀子的時候才察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傍晚的時候我把半包粉絲吃光了,也找到了舊部,傳說中居住的地方。剛靠近這個人多起來的地方,一個人倒在我旁邊,我呆呆地看著突然出現倒在腳下的人,後退幾步。血沾在鞋上了。
好像是窩被人佔了,我見狀趕快跑,跑遠一回頭才發現對方也並沒有在意我。
流星街法則︰傾倒新垃圾的區域為日常獵食區,更大的範圍屬于舊垃圾堆,都屬于居住區。
我是區分不出來明確的分界線的,只知道自己走了非常久,久到周圍明眼看著並沒有什麼人。我看了看前後都沒有任何分別的垃圾山,挑了個空地多的地方,開始翻垃圾。
洞口剛拋了兩下,垃圾上就開始掉東西。
「誰在挖老娘的家門?!」一個栗色頭發的女人從一旁的一條簾子里跑出來,拎著把西瓜刀叫罵。我愣住了,我不知道這座垃圾山上還有人藏著。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有人。」我擺擺手,看著那把西瓜刀晃眼。
「哼,新來的小鬼?」女人白了我一眼,「這里是我洛伊的片兒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左邊鑽出個小孩,比我還小很多。紫頭發的小鬼好奇地看了看這邊,倒了一盆血水。
「瑪奇,你哥又出去血拼了?」洛伊打了個哈欠,又進了簾子里。
被喚作瑪奇的小鬼,瞅了我幾眼也沒有多說直接鑽回了去。只留我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里,有點搞不清事情。
「不管怎麼說,這算是有驚無險的第二天吧。」我按下了錄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