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見她眼神閃動,似乎已經有了些想法,便將話語權交給她,「你分析看看。」
「好。」阿福點了點頭,略一沉吟,「應該不單是為了告訴那伙計,你有錢付賬吧?要是那樣的話,你給他看完收起來就是了。
也不是為了最後付賬吧?那一桌子菜是二兩銀子,就算你沒零錢,擺個五兩就成了,也不用擺十兩吧?知秋姐姐又不是那種愛顯擺的人。
那是為了抬身價兒?讓他們知道你不像面兒上那麼窮酸,不敢小瞧你?」
葉知秋彎了彎唇角,「有這層意思,不過不是主要的,你再想想看。」
阿福皺著小臉想了半晌,終究還是投降了,「知秋姐姐,我想不出來了。」
「我把銀子擺在那兒,一是為了讓酒樓的伙計看清楚,那是真金白銀,不是假錢;二是為了時刻提醒他們,我們是來花錢吃飯的,是客人。
如果沒有那十兩銀子,我們兩個不動筷子,光坐在那兒喝茶,他們會怎麼想?他們會以為我們是去鬧事或者是吃霸王餐的,會對我們生出警惕之心,好奇心就少了。
時間短或許還沒什麼,時間長了就會過來打探,甚至逼著我們付賬離開。哪句話說不對了,還會產生沖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只所以拿出十兩,而不是五兩,也是為了最大程度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對他們來說,銀子就是身份。就是權勢。他們眼楮盯著白花花銀子,就不敢輕易小看我們,不會把我們往壞處想。」
「原來是這樣啊。」阿福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惱,「我咋一點兒都沒想到呢?」
葉知秋模了模她的頭,「你才開始學,哪能想那麼多?慢慢你就知道怎麼應對了。」
阿福听了這話心里好受一些,又想起剛才的問題。「對了,知秋姐姐,你還沒告訴你為啥要用這一招呢,萬一婁掌櫃不在咋辦?」
「我也正想說這個問題,你還記得我拜托伙計給我們通傳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嗎?」
阿福點了點頭,「他問咱們是不是找大掌櫃有事,還問要談什麼生意,說大掌櫃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得五十兩往上的生意才行。」
「是啊,如果婁掌櫃不在,一般人情況下。他會說。‘我們大掌櫃不在,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透露這樣的信息。所以,婁掌櫃十有七八是在的。即便當時沒在酒樓,也會很快出現。」
劉鵬達听到心癢之處,忍不住插話,「那如果不是一般情況。伙計忘了說,故意不說刁難你們,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婁掌櫃會不會來呢?」
葉知秋笑著瞥了他一眼,「婁掌櫃是一個很敬業的人,只要不是出了遠門。每天都會去酒樓坐鎮。即便出遠門,在走之前他也一定會親自開個會。提點一下酒樓里的人,讓他們好好做事。所以,如果他不能來,伙計一定會知道。
忘說的幾率很小,那個伙計說話尖酸刻薄,平日里肯定是個很八卦的人,肚子里藏不住東西。他看不起窮酸的人,想立刻打發我們走,最直接有效的話就是‘掌櫃不在’。
故意不說的可能性也不大,他一直跟我們提必須是多少銀子的生意才能見到什麼人,可見他潛意識里是想從我們這里得些好處的。他不過是小伙計,還沒有白拿錢不辦事的膽量。」
「萬一他有那個膽量呢?」劉鵬達有些不死心,「或者婁掌櫃突然得了重病,沒來得及知會呢?」
「那就只能算我倒霉了。」葉知秋笑了笑,將目光轉向阿福,「商場也是賭場,想要賭贏,你必須膽大,心細,善于觀察,善于分析,事先還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比如調查你的對手或者合作伙伴都有些什麼生活習慣,性格是怎樣的,人際關系是怎樣的,遇到什麼情況可能做出什麼反應,等等。」
阿福感覺這一部分很深奧,不由苦了臉,「我要是沒知秋姐姐那麼厲害咋辦?」
「不是誰一生下來就厲害的,等你見的人經歷的事情多了,你自然而然就會觀察會分析了,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葉知秋鼓勵了她兩句,又問,「你還有什麼明白的嗎?」
不等阿福開口,劉鵬達就搶著問,「知秋姐,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就算婁掌櫃在酒樓,可他就是不出來怎麼辦?」
「如果沒有把握,我是不會那麼做的。」葉知秋笑得胸有成竹,「我之前跟婁掌櫃打過一次交道,對他為人處世的風格多少有些了解。他雖然為人精明,善于算計,可骨子里還是個君子。
在進酒樓之前,我看到外面貼著有關‘全魚宴’的告示。上面寫的菜名跟我告訴他的大致相同,只有一道菜改了一個字。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他很重視也很尊重我的菜譜。
如果他听說有人點了一桌‘全魚宴’不吃,一定會感覺疑惑,也一定會出來看。他是個聰明人,只要認出我,就會明白我有事情跟他談。我不動筷子,也是為了暗示他,我不是為了‘全魚宴’的菜譜來找他理論的。」
「原來是這樣。」劉鵬達看起來有些興奮,眼楮亮晶晶的,臉頰泛著紅暈,「那如果沒有‘全魚宴’呢?知秋姐打算怎麼把人引出來?」
「喂,你還有完沒完?」阿福怒了,「知秋姐姐在教我,你老摻和個啥?」
劉鵬達也意識到自己喧賓奪主了,神色很是尷尬,「我就是好奇……」
阿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是一個書呆子,又不做買賣,瞎好奇個啥?」
「好了,好了。」葉知秋勸住阿福,替劉鵬達解圍,「他讀書參加科考,以後會做官。官場和商場有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他好奇也沒錯。」
劉鵬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趕忙表態,「知秋姐,你繼續教阿福吧,我保證不插嘴了。」
「這還差不多。」阿福氣哼哼地回了一句,也對劉鵬達問的問題好奇不已,「對啊,知秋姐姐,要是沒有‘全魚宴’你咋辦呢?」
他們動不動就假設,讓葉知秋感覺無奈又好笑,「我沒想過,因為我眼前就有可以利用的條件和機會,我為什麼不充分利用,非要去繞遠路,給自己找麻煩呢?所以我才說,這一招不是什麼時間和場合都管用。
我剛才說的所有話,都不是絕對正確的。商場也好,官場也好,都有一定之規,但也沒有不變的真理,你們要學會隨機應變。
只要認準目標,在不違背良心和道德的情況下,不擇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給自己創造機會,隨機應變,不懈努力,外加一點點天賦,你們就能成就一番事業。」
阿福和劉鵬達齊齊點頭。
說了一大堆話,葉知秋感覺口干舌燥,于是笑著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吧。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們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消化消化。能吸收多少,就看你們自己的了,我不管了!」
「知秋姐,你真了不起!」劉鵬達兩眼泛亮地看著她。
阿福也深有同感,「就是,知秋姐姐都這麼厲害了,還哄我說不擅長做生意。」
「是啊,是啊,成家佷女兒那話兒說得一套一套的,我這個大老粗都听不懂。」老牛叔笑呵呵地附和道。
葉知秋總算見識到傳說之中的「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感覺好厲害」什麼樣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麼厲害,為了這第一課,我可是用盡渾身解數了。」
她這點生意經,都是從舅舅和舅媽那里耳濡目染來的。那老夫妻兩個都是商場精英,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她頭腦不笨,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不知不覺也就模到門路了。
舅舅也曾經夸她有天賦,想要帶她一起做生意,可被她拒絕了。她並不是沒有信心,正相反,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去做,不會比舅舅和舅媽遜色。她只是不喜歡商場的那種氛圍,感覺太累了。
她所說的不擅長,也是這方面的意思。
「哎呀,壞了。」阿福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急急地提醒她,「知秋姐姐,你忘跟婁掌櫃簽分利的文書了,回頭他賣了菜不分你錢咋辦?」
劉鵬達也緊張起來,「知秋姐,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葉知秋笑著安撫他們,「放心吧,他不會的。」
婁掌櫃是何等精明的人,怎麼會因小失大,為了那一成的利潤失去她這棵搖錢樹?他倒是巴不得跟她簽文書,那樣日後就可以用最少的成算,獨佔她的蔬菜資源了。
她才沒那麼傻,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就算日後要跟他通力合作,也要給自己留下活動的余地。該端的架子是一定要端的,他有危機感,她才有更多的錢可賺。
說話之間,牛車行到了叉路口。老牛叔和阿福要去坊市,置辦家里被砸碎的東西;葉知秋要去看元媽,劉鵬達以女孩子獨自行動不安全為由,堅持要陪她一起去。
于是四人分成兩組,各自活動。
有些日子沒有見元媽了,葉知秋心里很是想念。在附近的鋪子買了些東西,便興沖沖地來到面館,「元媽,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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