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門外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對著院子指指點點,小聲地議論著。牛嬸高亢而尖利的嗓音蓋過一切嘈雜傳來,听著猶為刺耳。
葉知秋第一時間跳下牛車,拔足狂奔。阿福緊隨其後,劉鵬達比她們反應慢了一拍,遠遠地落在後面。老牛叔要顧著車上的東西,只能頻頻甩鞭吆喝,催著老黃牛快走。
圍觀的人看見葉知秋和阿福一前一後跑過來,趕忙向兩旁分開,給她們讓路。
葉知秋進了院門,疾目一掃,就見牛嬸背對這邊站在院子中央,跟一臉怒氣的虎頭對峙著。劉叔和菊香扶著臉色難看的成老爹站在房門口,梅香和劉嬸一個拉著虎頭,一人立在牛嬸旁邊,像是在勸架。
「怎麼回事?」她聲音清冷地喝問。
牛嬸聞聲回頭,看到她神色明顯有些慌亂。虎頭眼楮一亮,隨即委屈又欣喜地喊了一聲「姐姐」。
成老爹听了面容大動,下意識地往前伸了伸手,「秋丫頭回來了?」
劉嬸一家人也因為她的出現,不同程度地松了一口氣。
葉知秋見成老爹和虎頭都沒事,心下先自安定了三分。深吸了兩口氣,讓呼吸變得平穩一些,目光湛湛地掃視著院子里的人,「出什麼事了?」
「哎喲,大佷女兒,你可回來了。」不等別人開口,牛嬸便搶著告起狀來,「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虎頭,你瞧瞧。瞧瞧他把我給打的。」
一邊說,一邊撩起頭發,亮出額角上的一塊淤青。
「姐姐,不是我。」虎頭急急地爭辯道,「是她自己撞在門框上了……」
「胡說。」牛嬸瞪著眼楮截斷他的話茬,「我這麼大個人,眼楮又沒瞎,還能撞著自己?你這孩子咋睜眼說瞎話兒呢?怪不得人家都說。這孩子沒爹娘管教不成,現在就沒大沒小,長大了還得了?」
成老爹听她左一個眼瞎,右一個沒爹娘管教,剛剛好看一些的臉色又漲得通紅,「他牛嬸子,你說這話可不對。虎頭是沒爹娘,可他還有我這個爺爺呢。我眼楮瞧不見,也礙不著管教他。要不是你跑這兒來攪鬧。他能跟你沒大沒小嗎?」
「成老哥,你偏幫孫子我就不說啥了,可你也不能往我身上潑髒水啊。我就是來串個門兒。啥時候攪鬧了?」牛嬸頂了成老爹幾句。又轉向圍觀的人,「你們給評評理兒,都是鄉里鄉親的,走動走動有錯兒嗎?不讓來就說不讓來的話,不能誣賴好人不是?」
虎頭听她無理辯三分,氣得直跳腳。「你放狗屁,我爺爺啥時候不讓你來了?明明是你跑我們家來要銀子……」
「听听,听听,這都啥話兒啊?」牛嬸拉著長腔控訴,「這村子里往上八代都連著親呢。我好歹也是個長輩兒,被他打了還不算。又生生被他罵成狗了。」
葉知秋半天沒插上話,可也听出來了,今天這出鬧劇還是銀子引起來的。牛嬸這是欺負成老爹眼楮看不見,想用規矩禮法堵住虎頭的嘴,顛倒黑白,把這件事粉飾過去。
她也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牛嬸掰扯,鬧僵了只會讓老牛叔和阿福難做。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扭頭看向隨後趕上來的阿福,「帶牛嬸回去吧。」
阿福點了點頭,小臉陰沉地上前,拉了牛嬸就走,「跟我回家。」
牛嬸見葉知秋沒有追問的意思,懸著的心頓時放下大半。順著阿福這個台階就下來了,嘴上還要討些彩頭,「我看在大佷女兒的面兒上,不跟你一個小毛孩子計較。你也就是踫見我了,要是踫見個不講理的,不打斷你那兩條腿兒才怪!」
阿福听她得了便宜賣乖,恨不能把她這張嘴縫上。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娘臊得慌,低著頭,加快腳步往外走。
虎頭以為姐姐回來會替自己撐腰,沒想到她听了牛嬸的一面之詞,就把人放走了。一時間又氣又惱又失望,被牛嬸拿話這麼一刺,更是滿月復委屈和不甘,紅著眼圈喊了起來,「姐姐,她誣賴我,我沒打她。她來跟爺爺要銀子,爺爺沒錢給她,她又跑去禍害姐姐的菜,被我撞見喊了一嗓子,她著急忙慌往外跑,就撞在門框上了,不是我打的,不是我!」
他這一大串話月兌口而出,周圍有了一瞬的寂靜。阿福霍地頓住腳步,不敢相信地望著牛嬸,「娘,你禍害知秋姐姐的菜了?!」
牛嬸神情閃躲,支支吾吾地辯解,「我哪有?你……你別听他胡說……」
葉知秋眸色連沉,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西廂房,推開門一看,就見靠近門邊的一口水缸倒在地上,已經裂成兩半,水流了一地。原本疊放在缸上的三個竹篩倒扣的倒扣,歪斜的歪斜,尚未發好的蠶豆芽撒得到處都是。
她倏忽握緊了拳頭,回身,看向劉嬸的眼神已經染上了濃濃的寒意。
虎頭將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大有反敗為勝的感覺,又添了一把柴,「姐姐,她還推我了呢。你看看,我手都破了。」說著亮出手來。
葉知秋轉目看去,見他兩只手掌都擦破了皮。luo~露在外面的女敕紅血肉刺痛了她的眼楮,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直沖腦門。
「從我家滾出去!」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懾人心魄的冷意。
阿福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這麼大的火,一愣過後,愈發羞愧難當。強忍著眼淚,發狠一樣扯住牛嬸的胳膊,「回家。」
牛嬸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每一道都火辣辣的,每一道都染著輕蔑、嘲諷和批判,讓她有種被剝光了衣服游街的屈辱感和憤怒感。
她來拿自家的銀子,又沒犯法,憑啥要讓一個外鄉來的丫頭呼來喝去,還要灰溜溜地滾出去?佔了她家的銀子還有理了是怎麼的?
越想越氣,越想越不服氣,猛地睜開阿福的手,一**坐在地上,拍著腿嚎啕大哭,「哎喲,沒天理了。霸著我們家的銀子不給,自己大魚大肉,好吃好喝的,讓我們一家人吃糠咽菜。臉兒長得白白淨淨,沒成想是個黑心肝兒的!」
阿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瞠目結舌地站了半晌,才如夢初醒,撲過來捂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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