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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地獄先生」童靴慷慨打賞,鞠躬!!
這是臨近山邊一片僻靜的小樹林,大多是低矮的灌木,間雜著幾棵楊樹、榆樹和槐樹。
元媽就站在一棵榆樹下面,面容一如既往地淡漠,只有眼神之中涌動著絲絲縷縷不知名的情緒。
王太醫站在她的對面,一臉唏噓的表情,「我看你樣子變化很大,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變化再大,不也被你認出來了嗎?」元媽顯然不想談論自己的事情,避重就輕地接了一句,便將話題轉開去,「蘭主子她還好嗎?」
王太醫愣了一下,「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不等她回話,又嘆著氣道,「也是,你在清陽府,怎會知道宮里發生了什麼事?蘭妃娘娘好些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是嗎?原來蘭主子已經過世了。」元媽的神色看起來並不驚訝,也不甚悲傷,只有語氣中帶出微微的嘆息之意。
不知道是在緬懷,還是一時無話,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
而藏在一邊偷听的葉知秋,被兩人的對話驚起心湖千層浪。
秋元節那天,聞夫人也曾經問起元媽是不是在宮里待過,當時她沒當一回事。想起來,元媽當時的反應的確有些奇怪。以那老太太的性格,如果不是,就會說「不是」,不會用反問句,而且還是連用兩次。
「宮里?我嗎?」
她以為元媽太驚訝了,才會說出這樣反常的話。現在知道,不止是驚訝,還有遮掩。
另一個偷听的人也有點反常,在听到「蘭妃娘娘」這個稱呼的時候,握住她的手加了幾分力道,眸子下意識地眯了起來。臉色籠在樹影當中,顯得陰晴不定。
她直覺鳳康跟那個蘭妃娘娘有什麼瓜葛,可處在這樣的境地不好出聲詢問。只能將疑惑暫時壓下。
那邊的兩人靜默了半晌之後,王太醫長嘆一聲,「這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啊,認識你的時候。我剛進太醫院,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
一轉念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從風華正茂的小宮女,變成了鬢發染霜的老婦;我也從躊躇滿志的少年郎,變成了胡子花白、混吃等死的老朽之人。
當初我不小心打翻呈給蘭妃娘娘的藥碗,若不是你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我恐怕早已被逐出太醫院,也就沒有今天了。
如今我兒孫滿堂,上有皇恩浩蕩,下有王爺庇護。你這樣的良善之人卻是孤苦伶仃。孑然一身,老天待人還真是不公啊!」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來做什麼?」元媽語調愈發地淡了,「若不是你認出我,許多事情我都忘了。我現在的日子過得並不差。有雲羅陪著,還有一個待我如母的秋丫頭時常惦記著,我已經很知足了。」
王太醫釋然地點了點頭,「有葉姑娘照顧你,我也能放心一些了。不過日後你若是有什麼難處,一定要來找我,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
「嗯。」元媽的回應有些敷衍。頓了頓,又叮囑道,「我的事情,不要跟別人說起,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以後再見,就當不認識吧。」
「好。我不說。」王太醫正色答應。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便一先一後地離去了。
等他們的身影從視野里消失,葉知秋和鳳康才從藏身的地方轉了出來。
「沒想到元媽曾經做過宮女。」這樣感嘆的時候,鳳康的語氣之中有著微不可查的傷感。
「我也沒想到。」葉知秋微微苦笑,她一直覺得元媽的言行舉止與一般的婦人不太一樣。現在才明白原因何在。天下第一大戶培養出來的丫鬟,當然普通的丫鬟不一樣。
將大戶人家換成皇宮,再去回味元媽的故事,果然更合理,也更覺無奈和悲傷。
鳳康斂了有些落寞的心情,攬住她的肩頭,「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葉知秋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鳳康揚了一下唇角,「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我怕我把持不住,對你做下什麼有違禮法的事,想防患未然而已。」
听了這欲蓋彌彰的話,葉知秋不由蹙眉。她能感覺出來,他有心事。于是轉身面向他,看著他的眼楮,「除了你這個人以外,我不想跟皇家扯上任何關系,所以從來沒有問過你的事情。
可我們是情侶,情侶的職責就是相互關懷,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慰藉。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你要告訴我,我不一定能幫上你什麼忙,至少可以傾听。
你跟我說說,你現在想什麼呢?是不是跟元媽和王太醫提到的蘭妃娘娘有關?」
鳳康抓著她肩頭的手倏忽一緊,眼神掙扎晃動了半晌,終究沒有移開視線,「他們說的蘭妃娘娘……是我母妃。」
饒是早就猜到他與那位蘭妃娘娘有瓜葛,听了這話,葉知秋還是忍不住吃驚了。宮里那麼多嬪妃,誰能料到元媽侍奉的那一個恰恰就是他的母妃呢?
算算時間,元媽離開皇宮的時候,他應該還沒有出生,當然不認識元媽;而元媽應該知道他是舊主的兒子,只是不想提及往事,更覺沒有說出來的必要,所以瞞下了吧?
「她……我是說你母妃,她怎麼過世的?」
「母妃身體不好,素來羸弱多病。那一年,她伴駕出宮狩獵,回宮之後便一病不起,就那樣去了。」鳳康聲音有些艱澀,抿了抿唇,又補充了一句,「據太醫說,她染的是疫病。」
葉知秋驚得張大了眼楮,「疫病?!」
「嗯。」鳳康眉頭緊擰,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痛苦之色,「因為是疫病,她走的時候,我沒能陪在她身邊。她尸身是火殮的,生前用過的東西也都被拿去焚燒了。
我能留住的,只有她的一塊靈牌,還有很多年前她親手為我做的一件衣服。她的容貌,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喚我‘小九’的聲音……」
那是他听過的最好听的聲音,溫柔,含笑,親切,像用最好的琴弦撥出來的音符,能一直流淌到心里,余韻悠長。
從他那句「據太醫說」,還有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憤怒,葉知秋體會到了許多隱含的意思。只怕他母妃的死因,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只要這樣稍稍設想一下,她的心就牽牽扯扯,疼得厲害。他這個當事人,只怕更疼更難過吧?
此時此刻言語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她什麼都沒有說,走上前來抱住他,用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作無聲的安慰。
鳳康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收攏手臂,緊緊地回抱著她。她溫軟的身體,輕柔的拍打,善解人意的沉默,都是療傷的良藥,讓堵塞在他胸口的痛楚消減了不少。
擁抱良久,放開彼此,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寬大的手掌摩挲著她的被夜風吹涼的臉龐,「回去吧。」
葉知秋點了點頭,和他一道踏著漸濃的夜色,原路返回。走到成家門外,停住腳步,「吃完晚飯,你到我房間來一趟,我有東西要送你。」
自從新宅建好之後,每天飯後睡前這段時間,鳳康都會來找她親近一番,儼然已經變成了慣例。不過今天剛剛見過面,加之他滿月復心事,她擔心他會破例,才有了剛才的叮囑。
佳人主動邀請,豈有不來的道理?鳳康滿口答應了,又耐不住好奇,打听道︰「你要送我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葉知秋賣了一個關子,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等他反應,便笑著轉身,推開門進了院子。
鳳康望著她嬌俏的背影,愛憐又幽怨地嘆道︰「磨人的丫頭!」
葉知秋走到堂屋門門,回頭看時,見他還立在那里,便對他揮揮手,示意趕快回去。
鳳康也揮揮手,讓她先進。
阿福從房里看到這一幕,探頭出來,壓低了聲音「嗤嗤」地笑道︰「知秋姐姐,你和康九爺真是郎情妾意,分開一會兒就戀戀不舍的!」
「鬼丫頭。」葉知秋嗔了她一眼,再回頭,見鳳康已經走了,于是推門進屋,跟坐在廳里說話的成老爹和楊老漢打了聲招呼,便往廚房走來。
元媽正在切菜,神情平淡而專注,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區別,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燕娘坐在灶邊燒火,看到她趕忙站了起來,「知秋妹子,你回來了?你跟元媽一塊兒忙活吧,我回去了,你大哥和花花、妞妞還等著吃飯呢。」
葉知秋了解燕娘的脾氣,也不留她,「行,那你快回去吧,謝謝你了。」
「嗨,咱倆誰跟誰,說謝多外道。」燕娘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去前廳喊上楊老漢,一道回家去了。
葉知秋洗了手,接過元媽手里的菜刀,把剩下的菜切完。
「飯已經蒸好了,魚也炖得差不多了,把那幾個菜炒出來,就能吃飯了。」元媽一邊說,一邊往灶里添了把柴。
葉知秋看了她一眼,略作遲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元媽,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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