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如輕煙一般離開了忠王府,隨後,另一道人影跟上,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在風雪之中走了一刻鐘,最後停在了已經被大雪覆蓋的大街上。
風載秦負著手站著,鵝毛的大雪飄落在他的身上,隨後又在頃刻之間消失。
不久,後面的那道人影追了上來,而伴隨而來的是一道凜冽的光芒和濃烈的殺氣,風載秦並非躲避,寬袖一揮,一把軟劍從袖中竄出,正面迎接了那奔騰而來的殺氣。
隨即,劍芒飛濺。
兩道人影在黑夜大雪之中纏斗了起來。
世人皆知齊王世子文武雙全,但是真正見他動手的機會卻是不多,便是連宗不寂追殺了他五年,也唯有今夜,方才是真真正正地和他正面交手。
是的,那另一道人影是宗不寂,為了查找秦落的行蹤,他壓住了思念,一別幾日,卻不想今夜歸來,見到的竟是風載秦潛入明月閣的情形,若不是不想不打自招,當時他便會阻止他!
風載秦必須死!
他必須死!
劍招更是凌厲,情樓的殺手絕不會浪得虛名,不過他的對手似乎仍是略高一成,小半個時候之後,一道雄渾的劍氣劈開了狠戾的攻勢。
宗不寂最終不敵,半跪在了雪地之下,胸口翻滾的血氣涌上了喉嚨,卻被他死死地壓了回去,旋即,便又欲繼續反擊。
而此時,軟劍抵住了他的咽喉。
宗不寂抬頭看著站在跟前的男人,面容猙獰。
「你說我若是殺了你,她會不會現身找我報仇?」風載秦輕聲道,伴隨著風雪之聲,稍縱即逝。
宗不寂冷笑道︰「要殺便殺!」
「不,我不會殺你,我不能殺你,我不能讓她再恨我。」風載秦低頭盯著他,一字一頓,「不過宗不寂,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這五年來,他不願意點破這一點,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點破,更不得不警告他!
她恨他,而眼前這個人,即便樣樣不如他,卻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和他之間的七年不是宗不寂可以介入,而宗不寂和她的那些過去,也不是他能夠抹殺的,而她,即使那七年對他糾纏不休,可在男女之情上,她亦是懵懂,否則她不會沒有發現她最信任之人對她的情意!
「宗不寂,她是我的!」
宗不寂勃然大怒,血氣翻滾,猛然起身喝道︰「你沒有資格!」
「她愛我,這就是我的資格。」風載秦一字一字說的格外的重,仿佛輕了便不能說服別人,更無法安撫自己。
「她……」宗不寂的話截然而止,隨後,咬著牙仿佛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她死了!是你害死了她!」
風載秦的身子有過一瞬間的輕顫,隨即道︰「她回來了!」
「回來?」宗不寂譏誚恨道︰「風載秦,她如何回來?如何回來?!借尸還魂嗎?你以為我真的會信你的詭計?!借尸還魂?可笑之極!風載秦我告訴你,我一定會為她報仇!我一定會拿你的血來洗刷你加諸在她身上的恥辱!一日不行,便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十年,終有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替她報仇!」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你怎麼可以如此詛咒她!」風載秦陡然失控。
宗不寂冷笑︰「你想用借尸還魂來減輕你心里的愧疚?你以為這樣你就可以不再欠她的嗎?!借尸還魂?若這世上真的有借尸還魂,那我們殺了那麼多人,他們都可以借尸還魂,早就來將我們碎尸萬段了!她愛你這就是你的資格?風載秦,你連內疚的資格也沒有!就算她真的借尸還魂了,這一輩子,她都絕對不會再愛你,絕對不會……」
話,被一道雄渾的掌風打斷。
宗不寂整個人飛出了兩米之外,卻仍是撐著身子站著,「風載秦,你根本沒有資格得到她的愛!而我,終有一日會讓你償命!」話落,飛身離去。
風載秦沒有追,靜靜地站在了風雪之中,久的仿佛整個人都化成了一尊化石一般。
不會的……
不會的……
她一定回來的!
一定!
就算平安郡主不是她,她也會回來的!
長音,你不能這樣!
不可能這樣!
不可以的……我絕不允許!
……
宗不寂平息了翻滾的血氣方才借著夜色潛入了忠王府中,悄然入了明月閣,而進了寢室,便見慕長音坐在床上,那枕頭仍在地上,她的臉上,有著殘余的怒意。
怒意……
他來這里,做了什麼?
「你來了。」慕長音在宗不寂進來之後方才結束了呆怔,她甚至什麼也沒想地就這樣坐了將近半個時辰。
宗不寂穩住了氣息,上前︰「嗯。」
「怎麼了?」慕長音起身,敏銳地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宗不寂卻微笑道︰「沒事。」
慕長音不信,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臉色當即一變,「你又受了內傷?你和秦落交手了?不對,是方才受的傷……」話頓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她,「你和風載秦遇上了?」
「你放心,他沒有發現我來忠王府。」宗不寂道。
「你——」慕長音怒道︰「你又去殺他了?!」
宗不寂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將眼前的女子擁入懷中。
「宗不寂!」
「別動。」宗不寂聲音沙啞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氣近乎哀求,「讓我抱抱……」
這般的語氣澆熄了她心頭的怒火,「不寂,我擔心你。」
「不會有下一次了。」宗不寂將她擁的更緊。
慕長音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半晌,「你放我開,讓我看看你的傷。」
「我沒事。」宗不寂不舍地松開了手,他不能過于的急迫,否則便會如那日一般嚇走她,她是我的?風載秦,你憑什麼有這樣的自信?!他守護了她那般多年,都沒有信心不會將她嚇走,你又憑什麼在那樣傷害了她之後還能如此的有自信?「你還愛他嗎?」
慕長音一怔。
「風載秦,你還愛他嗎?」宗不寂繼續問道,聲音微微顫抖。
慕長音凝注著他,「你跟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想回答嗎?」宗不寂笑道,「沒關系,我不問就是了。」
「不寂……」
「我發現了他潛入忠王府,所以一怒之下便追了上去,我們交了手,我輸了。」宗不寂回答了她的問題,隨後又話鋒一轉,「不過,我也可以說是贏了。」
慕長音蹙眉。
「他試探我。」宗不寂繼續道,「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沒有肯定你就是你。」
慕長音眉頭蹙的更緊,想起了方才他的那些話,既然沒有確定,又為何要來?還是另一次的試探?這越想便是越心煩,「別提他了,先看看你的傷吧。」
「只是一些內傷,我調息幾日便能恢復。」宗不寂微笑道。
慕長音看著他的笑容,心里越發的愧疚,「不寂,我說過我不會再和他牽扯不清,那便絕對不會。」
「我相信你。」宗不寂眼底晶亮。
慕長音當即又道︰「可並不是說我就與你……」話沒有說下去。
宗不寂卻已然明白,失望是有,但是,這都是預料之中的不是嗎?「我知道,那般多年我都等了,不在乎這些時間。」
慕長音自然听出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寂,世上好女子多的是,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可是慕長音只有一人。」宗不寂卻笑道。
慕長音內心仿佛被什麼觸動了一般,而這觸動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你只是接觸的女子太少了,所以才會將我們那份親情當作了愛情,不寂,你還年輕,又沒有情樓的束縛,你可以……」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迫打斷了,身子隨之被摟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而雙唇,染上了別的氣息。
他竟然吻了她?
和那夜風載秦的瘋狂不一樣,他極為的笨拙,笨拙地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心意。
慕長音驚愕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掙開了他,「宗不寂,你……」
「你可以不接受我,也可以不愛我,但是慕長音,你不能質疑我的愛!」宗不寂卻扣住了她的雙肩,強迫地看著自己,他怕嚇壞她,可更怕她什麼機會都不給他便將他推開,「什麼叫做將親情當成愛情?什麼叫做我還年輕?慕長音,你看清楚我,我已經不是五年前那你眼中不懂事的少年!五年前你可以跟我說這些話,可是現在不行!」
「你——」
「長音,世上有多少好女子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是最好的!」宗不寂一字一字地道。
慕長音更是心煩意亂,「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家人,甚至是弟弟,不,我甚至將你當成我的兒子!」
以她活過的歲月,他的確可以當她的兒子了!
宗不寂的神色閃過了一抹無法說清的驚愕,隨即,直接忽略了這句話,「我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沒關系,我等。」
「不寂……」
「你讓我查秦落的行蹤我查到了。」宗不寂明智地結束了這個話題,「秦落的確是在楚都,只是他的行蹤一向詭秘,我還沒查到他在楚都的落腳之處。」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放心,我會查到的。」說完,便提出離開︰「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隨即轉身離去。
「等等!」慕長音叫住了他,「誰讓你走了?!」
宗不寂轉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慕長音便是不需要去窺探他的心也知道此刻他心里想什麼,頓時惱羞成怒,「不是說要調息療傷的嗎?在這里調息一周之後再走!還有,我說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別總是一根筋的!」
宗不寂隨之笑道︰「好。」
至于是什麼好,便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