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息一周天後,宗不寂便起身,並未久留,「我走了。」
慕長音看著他,嘴唇蠕動了半晌,「秦落那邊的事情先放一放吧,等你傷勢好了之後再繼續追查,還有,不要和他正面沖突,秦落此人行事詭譎,和他正面沖突沒有好處。」
「我知道了。」宗不寂道,目光幽暗地鎖著她。
慕長音當即避開,沉默須臾,方才重新對上,「不寂,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家人,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宗不寂沒有和她分辨,「我知道了。」
慕長音卻並未能松一口氣,她如何听不出他的這話不過是在敷衍?可能說的她已經說了,「萬事小心。」
「你也是。」宗不寂神色轉為了嚴肅,「你要讓自己再受傷,就算在風載秦面前也是!我寧願你被他發現也不願你受傷!」
慕長音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宗不寂靜靜地凝注了她半晌方才轉身離去。
慕長音走到了窗邊,看著外面飄然而去的身影,心卻忽然間沉重了起來,她不願意傷害他,可是也無法接受他的愛,不寂,家人如何能變成愛人?
「希望你真的只是一時糊涂……」
……
皇宮巍峨地屹立在風雪之中,仿佛一只蟄伏的雄獅。
早朝過後,御書房內,李翊神色肅然地將程雅到來一事稟報楚帝,「父皇,齊王世子的未婚妻乃臨國護國將軍之女,護國將軍掌控著臨國的三分之一兵權,此時他的女兒入楚都絕對不會僅僅是來看望未婚夫這般簡單!父皇,和親一事于楚臨兩國雖然重要,可是並未重要到需要齊王世子親自前來的地步!」
「那太子的意思是?」楚帝眯眼問道。
李翊正色道︰「父皇,兒臣提議早日將和親一事辦妥,讓臨國使團離開楚都!」
「那以太子之見,何人比較合適迎娶明霞公主?」楚帝問道。
李翊沉思半晌,「依兒臣之間,四皇弟最為合適。」
「恪兒?」楚帝蹙眉。
「原本最能讓臨國滿意的該是三皇弟,只是除了宮宴那件事……」李翊抬頭,「二皇弟身子一向羸弱,所以兒臣以為只有四皇弟最適合,而且他和明霞公主年紀相仿,相信婚後更能和明霞公主寢室和諧。」
楚帝眸光深邃地看著李翊許久,久到了李翊幾乎已經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方才緩緩開口︰「既然太子如此認為,朕會將人選交給齊王世子,若是他同意,隨即敲定婚期,至于護國將軍之女,既然臨國使團沒有奏報,我們只需暗中注意即可,楚臨兩國聯姻不能再出差錯!」
李翊低下了頭,寬袖下的手緊緊握著,「是。」
……
宮里很快便傳出了消息,楚帝有意讓四皇子李恪迎娶明霞公主。
四皇子李恪,被廢的德妃所出,自幼便遭楚帝厭棄,若不是忠王出手相助,他或許已然是庶人一個,而這些年即便他以少年之身屢立戰功,卻始終沒有能夠改變楚帝對其的態度,甚至已到十七之齡也仍居住在宮中,連一座皇子府邸也沒有。
雖然聖旨並未正式下達,可是眾人對于這個消息已經是相信了的,太子是儲君,不可能迎娶臨國那名存實亡的皇室的公主,而三皇子因宮宴那事,也不再是合適的人選,二皇子眾所周知是病秧子一個,楚帝四個皇子之中,便生下了一個四皇子最為合適。
沒有人因為這個消息而無驚詫,即便是四皇子李恪本人也是如此,甚至消息傳至他的耳中之時,連神色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然而,很快,這件本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卻出了意料之外的變故,就在楚帝給出了楚國迎親人選之後的次日,明霞公主在游玩梅山之時在皇覺寺中與安王偶遇,竟對安王一見鐘情,一改平日溫順听話的性子執意要下嫁安王。
齊王世子沉默兩日,最終順了明霞公主的意思,請楚帝提出了由安王迎娶明霞公主。
不久,楚帝給出答復,同意,次日,正式下了聖旨。
方才安靜不久的楚都因為這件事再一次沸騰起來,不過和之前相比,如今的熱鬧多了一份浪漫綺麗。
……
消息傳至忠王府,頌夏當即怔住了,雖然她也並不希望主子嫁給一個隨時可能病死的男子,可是如今驟然傳來此消息,她仍是擔心主子無法接受,即便主子已然忘記一切,即便這些日子主子對安王並並無什麼。
「郡主……」
考慮再三,她還是將這個消息稟報了,而之後,便見到主子失神。
或許郡主還是在意的。
慕長音收回了散開的神智,「既然安王大婚在即,你去備一份禮物,送去安王府吧。」
「郡主……」頌夏憂心道,「若是郡主對安王……」
「聖旨已下,此事斷然不會再變。」慕長音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道︰「而我也早早說過我和安王什麼也沒有,你的這些話,往後不要再說了!」
「郡主真的不介意?」
「為何要介意?」慕長音反問。
頌夏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郡主說的沒錯,如今聖旨已下,不管再做什麼都已經沒有作用了,甚至還可能會惹禍上身。
慕長音低下了頭,她對安王雖無情意,可是此時卻並不能將這件事拋開,安王病的如此的重,如何會再回皇覺寺?而明霞公主偏巧這時候上梅山游玩,而且還偶遇了一個病重之人,而且非但驚奇的一見鐘情,還一反一直以來听話的形象,執意要更換所嫁之人?
風載秦,齊王世子,你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
此時,忠王府書房內
李恪端坐在棋盤的一邊,手執黑子,目露寒光,而眼前的棋盤,黑子一片殺氣騰騰,半晌,落下了手中的黑子,更是將一片白子逼入了絕境。
棋盤的另一端是手執白子的忠王,面對幾乎已經是沒有生路的局面仍是鎮定自若,執著白子斟酌半晌,落下,隨後,絕境中竟然破出了一跳生路。
李恪沒有再下字,抬頭道︰「我輸了。」
「四殿下過于的劍走偏鋒,難免顧此失彼。」忠王道,「而棋盤也非戰場,太過于殺氣外露,雖可以在氣勢上壓倒對手,可也使自己少了回旋的余地。」
李恪沉眸道︰「忠王有話可明說。」
「安王一事,可與四皇子有關系?」忠王收斂神色,目光銳利地道。
李恪嘴邊漫開了一絲冷笑,「忠王何以認為此事與我有關?」
「四皇子……」
「忠王。」李恪打斷了他的話,「難不成你以為安王沒有成為和親之人就能和平安有結果?」
忠王神色微變。
「忠王的愛女之心我明白,但是忠王也必須明白,平安既然不能嫁給太子,更不能和安王有結果!」李恪繼續道,言語尖銳而譏諷,「如今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
忠王沉默半晌,目光銳利的仿佛要穿過人的身軀看透內心的一切思緒一般,「四皇子,茵兒是我的女兒,我希望往後你做任何和她有關的事情都先要知會我一聲!」
「不管忠王信或不信,此事與我無關!」李恪說罷,隨即起身,「既然今日我輸了,那這棋也沒有必要再下下去了。」隨即,轉身離開。
忠王沒有阻攔,而是低下了視線看著眼前這並不能算是誰輸誰贏的棋局,久久沉默……
……
安王迎娶明霞公主一事定下之後,禮部便開始擇選吉日,與此同時,太子李翊迎娶王家小姐為側妃的日子定下了,就在七日之後,而同日,沐婉兒入三皇子府為側妃,自然,三皇子也定了這個日子,是有人刻意為之的,而這人自然就是淑妃娘娘。
淑妃無法借著這件事打擊皇後和太子,只能盡可能地讓他們難堪。
兩人雖都為側妃,可一個是按照正妃的規格入門,而且備受同情,而另一個,則是被人唾罵。
沐婉兒得知消息的時候幾乎將房中一切可以搬動的東西都給砸了,可是卻仍舊無法消除她心中的恨意甚至越發的濃烈。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淒厲的叫囂聲幾乎傳遍了忠王府的整個後院。
可是,沒有任何人理會。
直到了當日傍晚,忠王方才下了命令,將關在了小佛堂內十六年之久的王側妃放出,讓她來準備沐婉兒出嫁的事宜。
頌夏在听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怔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王爺竟然會將王側妃給放出來,她雖然沒有目睹當年王側妃謀害郡主一事,可是王爺既然能夠將她關入小佛堂,便是證明當時的情況極為的凶險,而如今,王爺將她放出,郡主豈不是危矣?
十六年!
若她放下了仇恨是好,可若她沒有,那這十六年的囚禁生涯只會讓她的恨意更濃,尤其是如今二小姐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除了王側妃之外,她更擔心王爺是不是听信了二小姐的話認為一切都是郡主所為。
「郡主,不如你去見見王爺……」
慕長音看了看她,卻道︰「沐婉兒也是他的女兒,如今落得如斯田地,他心疼也是應該。」
「可是郡主……」
「若他真的懷疑我,即便我如何解釋,他仍是懷疑我。」慕長音知曉她要說什麼,「與其白費心思,不如順其自然!」
頌夏焦急,前些時候她覺得郡主過于的張揚,而如今她卻又過于的低調,難道失憶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會如此的深嗎?!
慕長音沒有多想,既然決定了是要走的,那又何必去阻撓忠王的慈父之心?至于他是否懷疑,于她來說並不重要,只是……若是平安郡主知曉,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