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節能一進工地,老楊就喊起來,說︰「小周,你咋這晚才回來?急死人嘛,這街上地痞****到處是啊!」
周節能走進工棚,興奮地說︰「楊伯伯,我去茶樓唱歌了,有個人還要跟我簽約呢!」
老楊警覺地問︰「是個什麼人?」
周節能說︰「是個長辮子」
「是個女的?」
「不,是個男的。」
「他告訴你名字了嗎?」
「說了,叫耶叔。」
「野獸?」
「不是不是,是耶叔!」周節能笑起來。
「他就沒有正規名字?」
周節能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他叫阿克耶思!」
「叫什麼絲?」老楊听不明白。
周節能說︰「阿克耶思,是個經理!」
老楊問︰「是外國佬?」
「不,是中國人!」
「他跟你說了是簽什麼約嗎?」
「說了,是唱歌跳舞。」
「唱歌跳舞?你唱歌跳舞他給你工資?」
「是啊!耶叔說了,唱歌跳舞是我的工作。他還包吃包住,說要把我包成大明星,能賺很多錢的!」
「你就信了?」
「當然,這是耶叔親口說的!」
「騙子!這是騙子!」老楊嚴肅起來,說,「小周,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你不干活不勞動唱歌跳舞他就給你工資?現在的騙子啊是什麼高招都想得出來,你想想吧到省城,一下車就有女人拉你玩小姐想給你來個一貧如洗;一出車站就有男人丟包想把你騙到無人的地方實施搶劫;還有旅游景點和批發市場的那幫強賣強要的地痞,還有那個炒粉的,一開始你看出他們是壞人了嗎?這幫家伙都是開始給你拋點誘餌,你一上鉤就成了砧板上的肉,是宰是剮就由不得你了!小周啊,難道你還沒有汲取教訓嗎?」
周節能一听老楊說起這些就不吱聲了。蓄著一根長辮子的耶叔看上去的確像個壞人。「可是耶叔待人和氣,還把我帶到茶樓請我吃夜宵讓我唱歌跳舞,不像壞人啊」他心里想。
老楊似乎看出了周節能的心思,說︰「小周,這個壞人吶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有些吶是明火執仗一眼就能看出來,比如你撞到的賣衣服的賣哨子賣炒粉的;還有一種人是偽裝成好人你一眼看不出來的,比如拉你住旅館拉你分錢的。這種壞人你只有上了他們的賊船以後才會看清他們的真實面目。我敢肯定你今晚撞上的就是一個偽裝成好人的壞人!一個胡子巴雜的大男人居然蓄著長辮子!還叫什麼耶——他叫什麼?阿克耶思!人哪會叫這種名字?分明就編的——他給你留聯系地址和聯系電話了嗎?
周節能說︰「沒有。不過我給他留了電話和地址。」
老楊大吃一驚,說︰「你把我們的住址告訴他了?壞了!」
周節能不解,說︰「楊伯伯,回的時候,是耶叔把我送到工地外面的。」
老楊一听就更吃驚了。他說︰「你啊小周,你太沒有警惕性了!這個耶——他叫什麼來著?阿克耶思!這個阿克耶思,如果他是販賣人體器官的壞蛋,他半夜三更帶著一幫壞人模進來,我倆怎麼對付得了?」
周節能一听就緊張起來。楊伯伯畢竟在省城住的時間長,見的事情多。他說︰「楊伯伯,那怎麼辦呢?要不就打110吧?」
「現在不能打!」老楊丟下這句,就身子一低走出工棚,到工地各處轉了一趟,又用大樹將入口堵死,才氣喘吁吁地回到工棚。
老楊見周節能有些惶恐的樣子,就說︰「別怕,這里有我吶!別看你楊伯這把年紀,對付幾個壞人還是有把握的!你看——」他身子一低蹲成馬步,做了一個轉身推手的武打動作,說,「這是少林拳,絕招!不是吹,這城里的地痞****再要撞到我手上,一個個都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他收了勢,說,「睡吧,有我在此你啥也不怕,安心睡!」
這晚,老楊果然一宿沒睡。當然,他也沒有抓到深更半夜來割人體器官的壞人。
第二天,老楊囑咐周節能千萬不要走出工地,特別不要去茶樓。他說工地人多勢眾,只要野獸——當然是指阿克耶思——膽敢來工地,他就叫佷兒帶人把野獸捉起來!
周節能躲在工棚里惴惴不安。他希望耶叔不要來找他。他不希望看到耶叔被工地民工抓起來扭到派出所,更不願看到耶叔真的就是陰險毒辣的人體器官販子。不知為什麼,他竟為耶叔——楊伯稱作野獸的「壞人」擔起心來。
上午九點,即在耶叔約定的一個小時之後,周節能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耶叔來了。
並且,還跟來了幾個被楊伯伯稱作「不三不四」的人。他們要麼穿著花衣服長發蓋耳不男不女,要麼戴著墨鏡叼著香煙頭皮錚亮不陰不陽。這群人中有個女的,頭發散散的披在肩上,穿著褲腰很低的牛仔褲,肚臍眼下邊的小肚子都露在外邊。
這幫「家伙」一進工地,楊叔就吹起了哨子︰「嘟嘟嘟」
楊伯伯的佷兒听到叔叔的哨聲就一聲吆喝,說︰「所有的,把家伙操起來跟我上!」
民工們拿起竹杠、棍子和鏟子一涌而上,將來人團團圍住。
阿克耶思一見這般陣勢,頓時傻了眼。他以為是黑社會綁票。
「弟兄們,誤會,誤會啊!」他抱起雙拳,不住地作揖,「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
老楊一手拿著鏟子,一手叉著腰,高聲喝問︰「你是什麼人,膽敢跑到工地上鬧事?」
阿克耶思掏出餐巾擦了擦額頭的汗,說︰「誤會,誤會!我們是來工地找人的,不是來鬧事的!」
老楊眉頭一揚,說︰「找人?找什麼人?」
阿克耶思媚笑著說︰「是一個孩子,長得很像周杰倫」
長發女子搶著接茬,說︰「像什麼像,就叫周杰倫!」
老楊不動聲色地問︰「你們找他?你們什麼人?」
戴墨鏡的光頭男子指了指阿克耶思,說︰「他是我們星秀公司經理,來找你們這兒的民工周節能去我們公司。」
老楊的佷兒眼一瞪,說︰「不可能!你們休想!」
民工們跟著起哄,說不可能,你們休想!
幾位年輕民工還把手中的家伙揚了揚。
阿克耶思又忙不迭地給大家作揖。「諸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如果你們與周節能有勞務合同,我們願意賠付雙倍違約金!當然還可以采取另外的辦法,比如我們給你們提供大工或者小工若干,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就在他們劍拔弩張的當兒,幾輛警車拉著長長的警笛開進工地,從車上跳下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
他們是接到市「維穩處突辦公室」的電話緊急趕來處置「突發性**」的。
警察們拉開隊形,將手拿鏟鎬棍棒的民工和阿克耶思他們統統包圍起來。「不準動!」「雙手抱頭!」「蹲下來!」命令聲接二連三。
在阿克耶思進入工地之後,老楊叫人打電話報警,說有一伙壞人正在施工現場鬧事抓人。但是老楊並不知道,阿克耶思的一位職員,就是那個穿紅牡丹襯衫的長發青年,卻向市長熱線告急,說他們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歹徒圍攻。
報警電話驚動了市長。
農民工是弱勢群體,人身安全不容侵犯!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圍攻公司職員,必須從重從快予以打擊!
為首的一位警察大聲地問︰「誰報的警?」
老楊和紅牡丹異口同聲地說︰「是我!」
老楊一見來了警察就很高興,說︰「警察同志他們是壞人,快把他們抓起來啊!」
長發青年卻指著老楊說︰「警察同志,就是他!是他叫人圍攻我們!他們是歹徒抓住他們!」
這時一輛小車開了進來。
車門開處,一位穿著白襯衫的中年人跳下了車。
老楊見了那人,就大聲喊︰「高書記!我們遇上壞人啦!」
沒想到阿克耶思也大聲地說︰「高書記您好!我們被他們圍攻」
躲在工棚里的周節能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位高書記,正是那天晚上送他到楊伯伯這里的好心大伯。
他于是就跑出工棚,大聲地說︰「大伯,大伯您好!」
高書記也認出了周節能,說︰「小伙子,在這兒打工挺得住嗎?」
周節能說︰「沒問題,我還能扛包吶!」
高書記的目光從大家的臉上掃過,然後落在一位警官臉上,說︰「你們,撤了吧!」
警察們這才知道是一場誤會,上車離去。
老楊指著阿克耶思,不解地問︰「高書記,您認得他?」
高書記哈哈一笑,說︰「他啊,我女兒的老師!」又上前握住阿克耶思的手說,「葉老師怎麼回事啊,怎麼跟民工較上勁了?」
原來阿克耶思姓葉,還是高書記女兒的老師!
阿克耶思十分委屈,說︰「高書記您問小高嘛,我們就來找個人」
阿克耶思提到的「小高」就是「披肩發」。她是高書記的寶貝女兒高由美。
高由美做出要哭的樣子,說︰「爸,他們好凶啊!」
老楊尷尬地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啊!」
高書記得知事情的原委,就說︰「老楊,既然葉老師看中了小周,好事啊,讓他去吧,年輕人嘛!」
老楊連連點頭說︰「高書記您放心,我讓他去,讓他去!」
高書記慈祥地看著周節能,說︰「小周,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是挺像的嘛!」
周節能知道高書記的意思,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高書記又一連說了幾個「像」,拍拍周節能的肩,回頭望了一眼高由美說︰「二丫頭,他比你要像多了。」高書記的話周節能當然鬧不明白。高由美的偶像是日本影星中野良子,因為年齡拉得太大,她就模仿韓國女星李貞賢。
李貞賢是「八零後」出生的韓國新生代女星。她的美女造型往往能夠引發流行趨勢。高由美現在模仿的就是李貞賢的「倩女幽魂」造型。
高由美噘著嘴說︰「爸,您也不鼓勵人家!」
阿克耶思連忙說︰「小高悟性很強跟角色很接近了。」
高書記哈哈一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哪」他揮揮手,上車走了。
既然都是高書記的熟人,老楊和阿克耶思握手言歡。
老楊拉著周節能的手對阿克耶思說︰「葉老師,那我就把小周交給你啦!他的安全,他的生活,就全拜托你啦!我啊,也就交差羅」他突然濕了眼,拍拍周節能的肩,「小周,我爺倆,不能長相守了,去吧」
周節能也有些難舍的感覺,說︰「楊伯伯您放心,我會常來看您的。」
阿克耶思給紅牡丹使了個眼色,紅牡丹就掏出一匝人民幣往老楊手上塞,說︰「大爺,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您老拿著」
老楊接了錢,卻又將錢塞給了周節能,說︰「你拿著,是我給你的賀禮!孩子,往後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好好地活,啊?」
周節能咬著嘴唇,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只是用力地點頭。
他在阿克耶思等人的簇擁下,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