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曾在原始森林生活過三天兩夜,明白人類社會的規則性美好。
一個普通的十二歲少年,在那種其實遍布毒蟲猛獸的地方,是怎樣活下去的?
只能證明,那其實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秦澤當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他身為北漠皇族,即便是被分配到偏遠地區的旁系,身體里也流著皇族的血,這並非為了說明他有多高貴,在這十二年間他嘗過一切卑微。只不過皇族之血,秦之後裔,自然從幼時始便會學習家傳功法,皇族的血脈,帶給他們的,是本來就異稟的天分。
所以那秦家有至寶的傳聞,並非完全是前代朝炎國主編造的謊言,還不過寶物不是什麼靈藥,而是這一系傳承功法。
「秦王劍?」
夏東看他拔劍勢巔,擺出一個奇異的蓄劍姿勢,微有些訝然,挑眉。
「可是你的劍都是我賜給你的,你就憑這些與我斗?」
他輕笑,絲毫沒有被已經遍布身前一尺的劍意震懾。
「使劍的手是我的。」
秦澤淡淡回了一句,刺。
紫雲劍在他手里淡淡揮灑清輝,開始釋放出一些光華。
蓄勢已成,發。
夏東展開扇子,輕輕擋在身前。
「嗡……」
極其尖銳如琴弦崩裂聲,仿佛空氣都順間被切割成十七塊。
之所以是十七塊,是因為秦澤蓄力的第一劍後,在短短的時間內連抖十六道劍影,合而為一,聚而破扇。
但空氣被分割開來了。
那麼扇子便沒有事。
甚至寒芒閃爍的劍尖都沒有踫到扇面,而停留在一片渾白的扇面前一寸之地。
鋒芒吞吐如蛇信,但就是突破不了那淡淡一片銀灰色卻固若磐石的霧氣。
霧氣從扇面中來。
于是劍芒被分為十七塊,四濺開來,分割空氣。
劍連帶他的主人被逼退,連續三步才止住。
秦澤面色潮紅。
夏東含笑收扇。
「威風凜凜,霸氣十足的秦王劍,卻被你用得如此綿軟,沒有那種睥睨的氣勢,怎麼能操控好它?」
他輕嘆口氣,折扇輕點三下。
紫雲劍劇顫,連鳴三聲,清脆悅耳。
然而秦澤卻連退九步,每一聲,退三步。
插劍于地,將震動傳給大地,已然承受三震的右手虎口,已開始溢血。
他緩緩舒了口氣,而終于開始笑了起來。
如以往的親切輕浮而自來熟的笑容。
「你要教訓我,得先用好你本家的九州鼎法才是。我非睥睨獨尊的秦王,你拿把扇子,也不是巍然屹立的夏主。」
輕抖,虎口血珠滴下。
一共六朵,綻地于花,濺劍如雨。
于是他出了六劍。
秦王掃**,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上,下,東,南,西,北。
趙,魏,韓,燕,楚,齊。
六血六劍,**六式。
夏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橫手揮扇擊開正面迎來的一記,扇骨傳來的力道讓他都一時有些難以承受,錯身放力而去,移開的步伐踩中的是這一計算傳承千余年的式法料中的地面。
于是地下的劍氣如觸簧即發。
夏東心下一驚,後仰抬腳,借力翻空。
六道劍氣沒有絲毫損耗,幻化分離,以六個不同的方向,先後不一的順序,呈一個奇異而似有規律的形態,朝空中的夏東射去。
銳氣當空,仿佛能擊碎前面的一切阻礙。
「三乾八坎吐一巽。」
瀚天無度。
浩海無量。
三位乾卦,已經是凜扇所能發揮出來的最高乾卦,以能量轉化最優的效率處理方式,結合八坎承以無量,以相交集合的方式融合,轉化為另一種體態釋放。
海天之間,所生為大風。
大之以至于何也?有名曰颶。
十一本卦,化出的巽,含存著無量之上聚合的暴怒。
暴怒到可以完全絞碎六道劍氣。
「茲啦……」
難听仿佛指甲劃著牆壁的聲音。
亦仿佛鐵劍被粗暴地揉爛掰彎的聲音。
空中平出一股龍卷,六劍被卷入,之前被結羅所殺的眾多橫尸卻被掃飛四散至極遠處。
秦澤再退一步,張口吐出一小口鮮血。
六劍六滴血,每一劍都是包含著心意的精血之劍,被如此自然偉力蠻橫攪爛,與之心息相關的秦澤自然不好受。
風停,雲止。
「我喜扇多于鼎,惡那個行棋棄子的帝國更甚于秦,自然不會撿那些什麼鼎法的破爛東西來練習,遑論使用。孤素行承祖,而目的卻與祖相背而馳。」
夏東輕輕飄浮,緩緩落到地上,收扇,看著勉強倚劍站立的秦澤。
「原來如此……你竟是這樣來欺師滅祖的……」
秦澤眼中閃過幾絲明悟之色。
祖,不僅極東朝炎歷君統一欲奉完整極東于中土之夏以求歸國的這些祖先,還包含中土之夏那些下完棋後遺棄棋子的老祖宗。
他奉行朝炎歷代國主為統一極東而作的準備行動,但要達成的,卻不是奉送于夏那個目的。
反而……或許是自毀于夏……
他所謂的望在東荒,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真真乃一完全的欺師滅祖之徒。
「不必那樣看著我,我可不一定會輸。」
夏東看著他似包含著些同情的目光,無奈微笑道。隨即輕輕搖頭擺扇,自己都似覺得有些不相信。文字首發。
此世之政,非全智之爭,力之不逮,而結局已定。
「難道你經歷了這些慘禍與折磨,還將自己當成那個放棄你的秦國之人麼。」
他沒有急著動手,看著秦澤,看著他緩緩站起來。
秦澤咧著一張帶血的嘴沒心沒肺地笑,親切無賴自來熟的味道一若當年沒心沒肺地偷雞模狗努力活下去的那個少年。
「什麼秦國不秦國,我來自劉家村,拐了個美若天仙的老婆。什麼秦王劍不秦王劍,我不想做秦王,也不會用這勞什子劍法,甚至對它沒什麼喜歡但也沒啥厭惡,連用的劍是不是你賜的也無所謂,我只是知道它有用,所以拿來用而已。」
他終于站直了身體。
「你老爸殺了我全家,但沒有你的事,我只是看你礙眼。你逼我殺了劉二叔甚至唐將軍,這也讓我很不高興。你還讓我做了更多不情願的事情。我不想讓其他人也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離開自己不想離開的地方,所以我要取下王位,所以我要殺死你。」
他抽出了劍,右臂顫抖握不穩,虎口流血不止,于是他將左手也放上去拿住。
「僅此而已。」
他努力站直了身子,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無論為的是什麼荒誕無稽的理由。
倔著骨,咬著牙。
「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