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葉傾瀾晨跑途中被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堵在拐角，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王曉莎——那天王曉莎在她這兒吃了大虧，她或許忌憚原容與的勢力不敢明里挑釁，但不排除背地里找人來泄憤。而坊間早有傳聞，王家在黑白兩道都頗有路數。
這些混混很懂得挑選地點，這里恰好是個相對幽僻的角落，此刻天光尚早霧氣彌漫，路上行人稀少。一個晨練的老頭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但看看對方有四五人之多，他脖子一縮，明哲保身地掉頭走了。
四個頭發染黃皮膚刺青的男人佔據四角，封住了她的退路。葉傾瀾並非膽小之人，但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盡管她表面上依然保持鎮靜，但暗自緊握成拳的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距離她四五米外的大樹下站著個身穿白襯衣的男人，雙唇間咬了根香煙，左手輕輕撥弄打火機，正以一種極為放肆又隱藏惡意的目光打量著她。遇上她投來的視線，男人咧咧嘴角，兩眼微眯，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人大約三十幾歲，五官生得倒也周正，身上的衣服球鞋看上去挺干淨，沒有染發，如果不是左頰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痕，一般人是不會把他跟地痞流氓聯系在一起的。
葉傾瀾吸口氣穩住心神，冷冷地用眼角掃視他們︰「這里隨時都會有e大保衛科的人經過，我勸你們最好不要惹事。」
穿白襯衣的男人從胸腔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悶笑︰「誰說我們要惹事？哥兒幾個今兒正樂呵呢，琢磨著也來見識一下e大的美女高材生。」他彈了彈手指，邪氣地挑起一邊的眉毛，「弟兄們，你們覺得怎麼樣？」
其余四人涎著臉砸吧著嘴，不懷好意地沖她怪笑。
「這妞沒得說，條直盤正！」
「剛兒跑起來的小樣兒真招人，那□□一顫一顫的，顛得老子心都癢了……」
「要是月兌光了一定夠浪！」
「瞧這小臉蛋兒女敕的，不會每天泡在牛女乃里吧？」那混混一邊笑，一邊真的伸向葉傾瀾的臉頰。
葉傾瀾靈巧地避開他惡心的踫觸，提高聲線厲聲道︰「這里不是你們為所欲為的地方，馬上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穿白襯衣的男人嘴里「嘖嘖」有聲︰「小丫頭片子倒有幾分膽色，可憐大清早的孤零零一個人跑步，你男人在哪兒？就不怕別人摘了他的‘花’嗎？」
他一甩手把香煙**扔在地上，踩上一腳︰「既然你男人都不在乎了，不如讓兄弟們也嘗個鮮，好讓他們見識見識高材生的滋味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那四個躍躍欲試的混混見老大開了口，一個個迫不及待地圍了過來，就要向她伸出祿山之爪……
葉傾瀾看準機會，抬起右腳用力踢中其中一個混混的襠部，歇斯底里的哭號聲同時響起，她趁機又起腳踹上另一個人的膝蓋，踢得那人連退兩步，摔倒在地。
一擊得手，她瞄準空擋拔腿就跑，不料腦後的馬尾辮被人抓住使勁向後一拽，頓時疼得她倒退兩步。
一個聲音怒罵道︰「臭bz！活得不耐煩了？！」
葉傾瀾掙月兌不開心急如焚，正要高聲呼救，馬尾辮上的力道驀地一松，她恢復了自由。轉身一看，抓她發辮的那個混混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扭住了胳膊，一下子翻轉到背後，只听「嘎 」一聲，然後是殺豬般的慘叫，看來不是骨折就是月兌臼了。
剛才被她踹倒的那個混混爬起來沖來人撲過去，葉傾瀾叫道︰「小心身後！」那人頭也不回，閃電般地朝後踢出重重的一腳，正中混混的胸口，再次把他踹翻。
葉傾瀾還來不及看清楚「救命恩人」的模樣，一把冰冷的刀刃冷不防抵住她的頸項，她听到「白襯衣」冷冰冰的聲音︰「臭小子，想要英雄救美？哼，恐怕沒這麼容易！」
那人直直地站在躺倒在地的四個混混當中，肌肉將身上的運動背心撐得鼓鼓的，年輕的臉龐上五官生得俊朗分明，雙眸烏黑湛亮。葉傾瀾一看之下頓時怔住了——這位拔刀相助的「大俠」正是游泳明星，她的學生，秦季。
葉傾瀾緊張的目光與他交匯，秦季朝她微微一笑，表達安撫之意，一抬眼，目光炯炯地看向挾持她的男人，挑釁般地揚起下巴︰「怎麼，怕了？有種咱們一對一，躲在個女人後面算什麼爺們？」
「白襯衣」冷哼了一聲，並不被他所激︰「臭小子，我勸你不要逞英雄，否則……」
「否則怎樣？」秦季冷笑著逼近一步。
葉傾瀾忽然提高聲音叫道︰「警察！警察來了！」
趁著「白襯衣」恍怔之際，她右腿陡然高高踢起，以一個近乎詭異的角度越過自己的肩膀，踢中了「白襯衣」的腦門。
這一踢其實力道有限，但勝在出其不意，「白襯衣」驚詫之下本能地松開了鉗制，葉傾瀾反應很快，立刻用力踩踏他的腳面。「白襯衣」悶叫出聲，踉蹌著退了幾步。躺在地上的混混們見老大吃虧，紛紛掙扎著要爬起來。
「還愣什麼？快跑！」一個敏捷的身影沖過來抓起她的手就跑。
兩人都是長跑好手，當下邁開步子眨眼間就沖出了十幾米遠。身後傳來混混們的怒罵聲，他們不敢稍停，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一口氣沖進了校園大門。
校門口有崗哨，混混們應該是不會追進來了。兩人心頭一松，靠在路邊的樹干上，各自撫著胸口平息急促的呼吸。
秦季一邊喘氣一邊沖她豎了豎大拇指︰「葉老師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剛才那一踢真厲害，練過的吧？」
葉傾瀾笑著搖頭︰「學過點花拳繡腿而已，只是騙騙人的花架子。純屬僥幸。」
她倒不是謙虛，念中學時為了盡量減少呆在姜家的時間，她報了很多培訓班，其中包括舞蹈，瑜伽，跆拳道，女子防身術，不過都只學了點皮毛，沒有堅持下去。唯一的好處是韌帶都拉開了，柔韌性比一般人好，踢腿可以過頭，力道也比一般女子大一些。但剛才如果不是混混們太輕敵，讓她攻其不備得手，結果恐怕就很難說了。
「真的嗎？」秦季朝她做了個鬼臉，吐舌道，「看來咱們是半斤八兩了。幸好剛才沒有戀戰，否則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他嘴上雖然說「大大的不妙」，但那張年輕飛揚的臉上仍帶著股滿不在乎的神采，仿佛天塌下來也懶得抬頭瞧一眼。
葉傾瀾嘴角輕揚︰「是啊，所以說‘窮寇莫追’嘛。」兩人相視一笑，畢竟都是年輕人，雖說是險險躲過一劫，心有余悸的同時也覺得頗為興奮。
因為肩並肩靠在大樹上，輕風一過，葉傾瀾便聞到一股夾雜著汗味的年輕男性的味道，有點不習慣，但並不難聞。晨光環繞中的少年微微低著頭，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還未消散，無袖運動衫包裹下的胸肌輕輕起伏。葉傾瀾不由地心生感慨，到底是專業運動員，雖然看起來並不健碩，但整個人充滿了力度和彈性，就連臉部肌肉也收得很緊，洋溢著一種生氣蓬勃的陽剛之美，與尋常人迥異。
而在她打量他的同時，男孩的目光也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身上，那是一種很直接也很坦蕩的注視︰「你怎麼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也沒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大清早的一個人到處跑，不是找事嘛。」
「我在這條路上跑了好幾年了，頭一回遇上這種事，我以為學校附近治安應該不錯的，沒想到……」她搖搖頭，「以後我會小心，今天謝謝你了。」
男孩聳聳肩︰「葉老師如果真想感謝我，不如來點實惠的，特許我以後不用交結構力學作業，如何？」
葉傾瀾沒想到秦季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見她面露尷尬，他哈哈大笑起來︰「我開玩笑呢！你這人真好玩，老是一本正經的，一點兒經不起逗！」
說話間，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雨絲，而且越來越密集，于是兩人跑進附近的食堂避雨。一進食堂大門，秦季便伸長脖子貪婪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氣︰「大清早打架，搞得我肚皮都餓癟了！」
葉傾瀾當即提議道︰「我們就在這兒吃早飯吧，我請客，算是感謝你今天拔刀相助。」
秦季也沒客氣，用她的飯卡買了三個肉包子，五個醬雞翅，四個雞蛋，三根火腿腸，一碗稀飯，一碗豆腐腦，外加兩盒酸女乃。
葉傾瀾慢慢喝著自己的大麥粥，瞧著他大快朵頤。以前她就見識過這孩子的飯量，現在知道他是專業運動員，每天的消耗量想必很驚人，飯量大也不足為奇了。
這麼近距離地觀察，她發現秦季眼楮的顏色很特別。雖然中國人基本都是黑眼楮，但極少見到這麼純粹的黑色，黑亮中甚至透出隱約的藍光。和眼楮的顏色一樣，他的頭發和眉毛也是這種發亮的深黑色。
秦季解決掉最後一口酸女乃，心滿意足地撫了撫肚子，注意力終于從食物上移開︰「以後我陪你一起跑步吧。」
听了這個突然的提議，葉傾瀾驚訝地瞥了他一眼︰「不用了，謝謝你。」
「如果再遇上那伙人怎麼辦？」
「不會的。」葉傾瀾心想，她又不是傻瓜，以後自然不會再去同一地點晨跑。
秦季托著下巴認真地打量她一會兒，眨了眨眼，說︰「我發現你這個人和別人不一樣。」他隨即又強調道，「這是真心話。」
對于他的評價葉傾瀾只是付之一笑。
秦季細細審視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韶華正盛的年輕女子，她今天穿了件再普通不過的運動短衫，束著長馬尾，校園里像她這樣裝扮的女孩子隨處可見。然而，她給人的感覺卻是那麼的特別，她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讓人安定的力量——仿佛她所在的地方，周圍的空氣也會變得格外的寧靜，此刻嘈雜擁擠的飯堂似乎也因為她的存在，屏蔽出一個靜謐的獨立空間，不為外界所擾。那張神情恬淡的臉龐上，找不到任何一絲局促或者驚惶，好像清晨被混混圍堵的事從未發生過。
看著看著，秦季眼里的興味越來越濃，他歪著頭，故作沉思狀︰「嗯……該怎麼說呢？對了，你就像冬天結了冰的湖面，乍一看，白茫茫一片，很單調很沒勁。可是，人都有好奇心，越是什麼也看不出來，越是好奇冰層下面藏了些什麼……」
他身子向前一探，湊近她，故意壓低聲線︰「是游來游去的魚？火山熔漿？還是更刺激的……？你覺得，我要不要鑿開個洞看看？」
友好愉快的氣氛到此為止，葉傾瀾臉一沉，迅速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的語氣變得很冷淡︰「秦季同學，如果你把這些心思用在讀書上，也不用抄襲別人的作業了。」
秦季好像沒听見似的，繼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老師，你有男朋友嗎？」他眼珠一轉，自問自答道，「哦，我問了個傻問題，老師這樣的美女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呢？」
「這和你一點關系沒有。」
「你有男朋友我也不介意。有對手的游戲，反而更精彩更刺激，我喜歡。」他興致勃勃地說。
「‘游戲’？」葉傾瀾在心里苦笑，現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她別轉臉，淡淡地說，「假如你把你的人生看作一場隨時可以‘大俠，請重新來過’的游戲，那麼我祝願你找到願意陪你玩游戲的人。至于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
「不嘗試一下怎麼知道？多一個選擇不是更好？我保證你很快會發現，我這個人好處多多，絕對值得你冒這個險……」男孩故作神秘地沖她一笑，態度狂妄極了，「事實上，你應該覺得榮幸，我選中了你。」
葉傾瀾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自負，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這孩子仗著天生一副好皮囊，想必已經習慣來自異性的關注，以為自己魅力無邊，甚至以大眾情人自居，不肯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今天換作任何一個未經世事情竇初開的少女，或許會認為他頗有吸引力，可他顯然忘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已經二十五六歲的成熟女性，又是他的學長兼老師的身份，這種老套的泡妞伎倆在她眼里既幼稚又膚淺，無聊至極。
她沒有表露內心的想法，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我一會兒還有課。」她拿起托盤，禮貌性地沖他點點頭，「先走一步。」
「等等。」秦季長臂一伸，攔住她的去路，「你總要給我留個電話號碼什麼的吧？」
「我為什麼要給你電話號碼？」
十九歲的大男孩露出潔白整齊閃閃發光的牙齒，笑得有點沒心沒肺︰「難道你忘了？是你自己跟我們班主任說，願意幫我補課，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你。我總要有你的聯絡方式才能找你補習吧？」
還真是難纏。葉傾瀾皺眉，想了一下，跟食堂的師傅借了紙筆，寫了個號碼給他。秦季接過紙條，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他怪聲怪氣地說︰「葉老師，以後還請多關照呃，我一定會‘多多’向你討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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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食堂後葉傾瀾去了趟學校保衛科，把早晨遇到的那五個混混的樣貌描述了一遍，希望他們巡邏的時候多加注意，以免他們再對e大的女生下手。
當時葉傾瀾以為這只是一次偶發事件，她怎麼也沒想到，命運之輪早已悄悄開啟，向著一個她始料未及的方向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