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也許是葉傾瀾手藝好，也許是因為餓狠了，大家的胃口都很不錯，就連聲稱自己「吃的不多」的原容與也沒怎麼停過筷子。最終，所有的蔬菜和肉全部被席卷一空。
葉傾瀾看著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打趣道︰「這下倒省得洗碗了。」話雖如此，她還是站起身開始收拾殘局。
「等一下。」李納真伸手拉住她，眼光瞟向正挺著肚子打飽嗝的周盛，「喂！我說周公子，剛才你去廚房晃了一圈假充好人，正好，洗碗這事就交給你了。」
「洗碗？」周盛不由地皺起眉頭。
「怎麼，你不會沒洗過吧？」李納真不肯放過他。周盛只好愁眉苦臉地站起來︰「洗就洗嘛，這有什麼呀？」
他拖著步子不甘不願地朝廚房挪，到了門口，嘴里猶自念叨著︰「現在的女人啊，琴棋書畫不會，洗衣做飯嫌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嘍！」李納真毫不客氣地反擊回去︰「現在的男人啊，養家糊口沒錢，沖鋒陷陣沒膽，真是一個比一個窩囊！」
周盛斗不過她的尖牙利齒，認命地走進廚房。可還沒幾分鐘，他又匆匆忙忙跑了出來，神色頗為古怪，「喂，兩位大小姐，你們不是在廚房里養了什麼寵物吧？」
葉傾瀾和李納真對視一眼，都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那廚房里怎麼有奇怪的聲音？好像是什麼動物！」
大家跟著他走進廚房，周盛指了指抽油煙機，「你們听，聲音就是從這上面傳過來的。」眾人屏聲靜氣去听，抽油煙機通往戶外的管道里不時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李納真看了看其余幾人，有些緊張︰「不會是……鑽進老鼠了吧？」
「不太像老鼠！」
葉傾瀾首先反應過來︰「這是小鳥的聲音！」
她幼年在鄉下的外婆家住過幾年，鄉下房子多有鳥窩，她听慣了這種叫聲，「可能因為雪太大，小鳥想在通風管道里躲一躲，沒想到掉到下面，出不去了。」
李納真睜大了眼楮︰「竟然有這種事？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打開管道把小鳥弄出來就行了。」
李納真當即轉向周盛和原容與，狡黠一笑︰「這種事就由你們男士負責吧。」
「沒問題。」這回周盛倒是爽快，他從小就是個上樹掏鳥窩的皮猴子，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
原容與卻是一臉的遲疑，「咳，我可不擅長干這個……」一旁的葉傾瀾不由地勾起了嘴角，她深知原大少有潔癖在身，這種髒兮兮的事他怎麼可能插手？
李納真嗤笑道︰「有你這種怕髒怕累的男人嗎？」
原容與理直氣壯地答︰「我剛才不是說，每個人都應該自由地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拒絕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該被性別所限。你不也很贊成嗎？」
李納真有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算你能詭辯！」
周盛踩在板凳上費了一番功夫，小心地從通氣管道里掏出了四只小鳥，兩只大一些，兩只還很小。雖然小鳥渾身上下沾滿了管道里的煙灰，但不難看出這不是普通的麻雀。
李納真好奇地盯著四只鳥研究了半天，轉頭征求葉傾瀾的意見︰「咱們怎麼處理它們呢？」
「從窗戶放生吧。」
「放生？可這外面下著大雪，你看這兩只小的，好像才出生沒多久吧？羽毛還沒長齊呢。就這樣讓它們走，說不定會凍死的！」
葉傾瀾知道她看小鳥模樣漂亮有點舍不得了，便順著她的意思說︰「你說的也有道理，要不咱們先養一陣子？」
李納真頓時笑逐顏開︰「那就先養一陣好了，等天氣暖和點再說。可是，咱們沒有鳥籠，要養在哪里呢？」
葉傾瀾想了想︰「附近不是有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麼，我好像記得有鳥籠賣。我這就出去買一個。」
周盛在一旁接茬︰「還是我去吧，外面雪深，你一個女孩家不安全。」
「沒事的，便利店離這兒很近，而且你也不認識路。」說罷，葉傾瀾開始穿大衣。一直沒開口的原容與突然說︰「我陪你去。」
葉傾瀾一怔，旋即搖了下頭︰「沒這個必要，我一個人就行了。」她不等其他人再發表意見，徑自走到大門口，穿上防水防滑的雪地靴，把手電筒揣在大衣口袋里，擰開門鎖走了出去。
一出樓道口她才發現不知不覺雪已經停了，有點起風，地上的積雪近一尺深，好在她穿上了長筒雪地靴。
走出沒多遠，葉傾瀾就听到身後不遠處傳來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吱嘎聲響，有人跟了上來。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在她年少的記憶里，也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總喜歡這樣悄悄地跟在她背後。
她輕輕咬了咬牙，不僅沒有停下等他，反而加快了腳步。很快她就發現身後的腳步聲也急促起來，但仍然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兩人就這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前一後地朝便利店的方向艱難行進。過了一會兒，葉傾瀾听到後面的人輕輕地嘟囔了一聲。她立刻想到他腳上那雙時髦漂亮但絕對不適合雪地行走的小牛皮鞋，心知他這會兒肯定是嘗到苦頭了。不過，那人並沒有因此打退堂鼓，稍作停頓之後又繼續跟著她往前走。
幸好便利店仍在營業，而她是唯一光顧的客人。葉傾瀾快速選好鳥籠，又順帶拿了兩袋速凍水餃，付完帳走出便利店時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掃，發現那人正抄著手，百無聊賴地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
他在原本的羊絨外套之外又罩了件厚實的滑雪服，一頂花呢鴨舌帽低低地扣在額頭上，寬大的長毛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幾圈，連鼻子帶嘴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楮。
她暗暗在肚里發笑，雖說室外的氣溫降到了零下，但這身打扮也委實夸張了一點吧？也幸虧他身材瘦高，普通人穿起來必定顯得臃腫無比的著裝，穿在他身上不僅不累贅，反而透出點孩子氣的可愛，仿佛頓時小了好幾歲。
葉傾瀾也弄不懂自己究竟出于何種心理，她本可以大方些叫上他一起走，卻偏偏選擇視而不見，徑直從他旁邊繞過，看也不看一眼。
原容與沒有出聲叫住她，兩人似乎在比賽誰比誰更能忍耐，雙雙賭氣似地保持著靜默。離開了便利店，他們又像來的時候那樣，一前一後地往回走。
大約走了十分鐘，葉傾瀾忽然听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是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她急忙回頭看，只見原容與直挺挺地仰面橫躺在雪地上！
「你怎麼了？撞到頭了？」她沖過去把他扶坐起來，後者雙手抱著頭，牙關緊咬，似乎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
葉傾瀾定楮一看，他滑倒的地方是一家五金電器的門口，那里鋪了一塊大理石，表面覆蓋了一層雪看不出端倪，其實下面已經結上薄冰。原容與的後腦殼正好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這一下著實不輕。
「站得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不要緊……」過了好一會兒，受傷的人終于開口回答了她。原容與一只手撐著地面，另一只手還緊緊護著頭部，「現在沒那麼疼了。」
店門口的壁燈照在他此刻透著幾分蒼白的面頰上，葉傾瀾眉頭緊皺︰「讓我看看。」
原容與依言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來，放松身體半倚在她身上。葉傾瀾一邊支撐著他的體重，一邊借著燈光檢查他的頭部。
沒有明顯的傷口，也沒有流血，這讓她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一種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眼前的場景還有對白都那樣的熟悉，一些年代久遠，久遠到她以為自己早已淡忘的記憶便重新在腦海中閃現——
那還是初三那年的冬天，e城也下了一場大雪，葉傾瀾早上騎自行車去學校，不小心在快到學校的路口摔倒，後腦撞在了路邊的電線桿上。當時她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起來，大腦就像突然失去衛星信號的電視機，雪花亂閃滿是雜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昏迷過去，只記得重新恢復神智時，有人緊緊抱住她的頭，滿臉焦灼地呼喚她的名字……
沒想到這許多年後，當年的一幕再次重演，只不過雙方的角色卻互換了……
原容與半閉著眼楮，一動不動任她擺布。葉傾瀾不放心地說︰「還是去找醫生看看比較保險。」
她懷里的男人忽然動了一下，用低微的聲音說︰「你幫我揉揉就不疼了……」葉傾瀾立即挺直身體，松開了手，不過，還是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原容與睜開眼楮望向她︰「剛才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打算理睬我了，其實，你心里還是關心我的……」
葉傾瀾沒有理會他，徑直從雪地里站起身，同時也把原容與拉起來，「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們趕緊回去吧。」
原容與跟著她走了幾步，忽然伸手指指馬路右側的街心公園︰「我頭還有點暈，不如我們先去那邊歇一歇。」
葉傾瀾愣了下，本想直接拒絕，但轉念一想，原容與一路跟著自己去買鳥籠恐怕是因為有話要說，雖然這些話她其實並不想听，但她也確實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和他做一個干干淨淨的了斷，上次沒說完的話一次性說個清楚。畢竟，兩人再這樣曖昧不明地糾纏下去，不但她無法給邵京一個交代，原容與又何嘗不是無法重新定位他自己的人生呢？
想通這一點，她便朝他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