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葉傾瀾在車棚停放自行車時踫見了歐陽涵，後者朝她點點頭︰「葉學姐，現在有時間嗎？上次你給我看的設計圖，我想和你討論一下。」
兩人並肩上到五樓，走進506室歐陽涵的宿舍。歐陽涵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從臥室拿到客廳，啟動電腦後，他打開一個桌面上的軟件，轉眼，一處宏偉壯觀的建築群佔據了整個屏幕畫面。
葉傾瀾不禁輕輕叫出聲來。她一眼認出歐陽涵所展示的建築群正是根據她的草圖制作出來的三維立體模型。
「你用什麼軟件做出來的？效果太棒了！」葉傾瀾是內行，自然一眼看出歐陽涵所使用的不是常見的商業軟件。
「你知道免費軟件xx嗎？」葉傾瀾點頭，歐陽涵接著說，「xx的源代碼是公開的，我借鑒了一下，自己做了一些小改進。這個效果圖就是用改進後的軟件做出來的。」
一些「小」改進？
葉傾瀾微微一笑，這孩子還真謙虛。她也用過xx免費軟件作圖，相比之下，歐陽涵的這個軟件實在強大太多了！
她不自禁地朝正在專心操控電腦的少年投去深深的一瞥。以前她不相信世上有所謂「天才」的存在，認為那不過是世人喜歡夸大其詞罷了。然而隨著對歐陽涵了解的日漸深入，這個少年帶給她越來越多的驚奇。
「要不要試一下？」歐陽涵把無線鼠標遞給她。這個軟件很容易掌握，在他指點下，葉傾瀾很快就熟悉了各項功能。她通過局部放大，仔細研究歐陽涵制作的立體效果圖。
「我擅自做了一些細節上的改動，葉學姐不介意吧？」歐陽涵有點靦腆地承認。
葉傾瀾也已經發現了和自己原圖的若干不同之處。歐陽涵補充了一些局部細節上的不足，也改變了一些她原本的設計。這些改動她贊同一部分，不贊同一部分，不過歐陽涵的改動又激發出新的靈感，她腦子里很快有了更好的點子。
兩人當即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時間悄然滑走，他們終于達成一致時，已經過了近兩個小時。
葉傾瀾把三維立體模型圖以及軟件的安裝程序拷進u盤。「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幫了我這麼大的忙！你的軟件我就拿回去用了，我自己也收集了一些資料，看能不能豐富一下你的素材庫。」
少年表現出超越年齡的風淡雲輕，「學姐客氣了，我也是設計組的一員，這是我本應該做的。」
他的話雖然沒錯，但誰會真的指望一個本科二年級學生？成東訶當初讓歐陽涵參加設計組，也不過是讓他跟著學習一下，長長見識。何況，歐陽涵嘴上說得輕描淡寫，葉傾瀾作為內行人，又怎會看不出他在這上面花費的時間和心力？
她心中涌起深深的感動，注視著少年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幾分。
「歐陽，有你這麼認真能干的師弟，真是我的運氣。」葉傾瀾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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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瀾回到自己的宿舍，剛把u盤里的東西拷進筆記本，李納真就推門進來了。
「你下課了？」葉傾瀾沒抬頭，隨口招呼她一聲。
「唔。對了，這里有你一封信，沒貼郵票，奇怪，不會是情書吧？」李納真把剛從樓下信箱取回來的郵件放在餐桌上。
「是嗎，現在還有人這麼老土寫情書呀？那我倒要拜讀一下了。」
葉傾瀾心情不錯，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拆開那封沒貼郵票的信。才掃了一眼，她當即笑了出來︰「原來是某頑童的自畫像。」
李納真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只見一張a4紙上，有人用黑色自來水筆畫了一個穿運動服的短發少年，少年的雙手高舉著一張試卷，上面用紅色水筆醒目地寫了一個數字︰92。少年叉著腿仰天長笑，一臉得意非凡。雖然走的是漫畫風，但顯然作者功力不凡。
李納真一眼認出了畫中人︰「呦，這不是秦季嗎？」
「他這是在炫耀呢！」葉傾瀾笑了。
她這才發現有一陣子沒看見秦季了，沒想到他還真埋頭苦讀去了。她早就料到，以秦季的聰明補考及格根本不在話下，甚至拿到高分也是可能的。給秦季補習的時候，他說自己如果考到90分就要求一個獎勵，他果真做到了。
葉傾瀾走進廚房給自己洗了個隻果，吃完隻果回到客廳時，李納真臉上的表情當即讓她嚇了一跳——她的閨蜜呆坐在椅子里，眼楮定定地望向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怎麼了，納真？」
李納真繼續嚴肅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她︰「傾瀾，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葉傾瀾一頭霧水，李納真默默地將手中的報紙遞給她。
一篇名為《e大美女博士情海弄潮，花落幾家》的報道幾乎佔據了大半幅版面，標題采用了充滿曖昧意味的桃紅色。
最先躍入眼簾的是三張照片。其中兩張是葉傾瀾見過的，分別是秦季在游泳館觀眾席仰頭親吻她的照片，以及歐陽涵護著衣服蒙住頭臉的她走出游泳館的照片。第三張照片卻是她沒見過的，照片中的男主角既不是秦季，也不是歐陽涵，而是……
原容與！
照片里，她和原容與站在公寓的樓道口，原容與身體微微前傾，右手伸出，手指落在她的發梢上。而她仰著頭，目光專注地凝在他的臉上。她手里還提著一樣東西——是……鳥籠！
顯然，這是下雪那一晚她和原容與買鳥籠回來時被人偷拍的。葉傾瀾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印象中原容與的確曾經踫了一下她的發梢，那是因為發現她新剪了頭發，沒想到，他這一無心之舉落到有心人的鏡頭里，卻變成了郎情妾意的曖昧畫面……
葉傾瀾用力閉了閉眼，平復一下呼吸，才鼓起勇氣開始閱讀報道的文字部分。
她一目十行快速讀完，簡而言之，通篇講的是一個女博士如何鮮卑寡恥，腳踩幾條船的故事，假如主角不是她自己的話，葉傾瀾只會對這種無聊報道付之一笑。
報道稱，e大某葉姓女博士，生得如花似玉妖嬈異常，擅于玩弄異性于鼓掌之間。葉博士不顧自己已有婚約在身，毫無道德地肆意勾搭低年級學弟。前一陣炒得沸沸揚揚，涉及體壇某巨星的「三角戀」糾葛，女主角正是這位葉博士。然而，此女的風流韻事還不僅于此，新近又被人發現，她竟同時被某商業巨擘之子原某金屋藏嬌。可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葉博士周旋在這許多男人之間，竟然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真乃新一代交際花傳奇。
報道還提及，此女在e大念書期間素行不良，劣跡斑斑，曾為圖財，搶走另一女生的男友，導致受害人割腕求死。如今世風日下，e大這樣的百年名校，竟出了這般敗德之人，實可謂害群之馬，警世之鐘……
葉傾瀾站著讀完最後一個字，身體不由地晃了一晃，她單手撐住椅背，順勢跌坐在椅子里。這一刻她才體會到，什麼叫「口誅筆伐」，什麼叫「血口噴人」！
葉傾瀾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被鐵錘砸中的共鳴箱，一個勁嗡嗡作響，吵得她心如亂麻。她狠狠按住太陽穴，努力想阻止這種雜音。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李納真的怒罵聲︰「他娘的！這是哪個混賬東西寫的？簡直惡毒無恥到家了！」
「傾瀾，你……沒事吧？」李納真罵完了，這才注意到葉傾瀾已經面白如紙，頓時也有點急了。
葉傾瀾掙扎著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我……沒事，你……先讓我靜一靜。」
葉傾瀾閉著眼楮一聲不響地呆坐了十分鐘，大腦才漸漸恢復了思考能力。
「傾瀾，你還好吧？」李納真忍不住再問。
她冷靜了一些︰「納真，這張報紙怎麼來的？」
「我取信的時候一起拿回來的，應該是有人塞進咱們信箱的。」李納真頓了一下，嘗試著安慰她，「傾瀾，其實……事情也未必有你想的那麼糟，你想，這種听也沒听說過的四流小報，能有多少讀者啊？」
葉傾瀾低著頭不說話。李納真皺眉看了她一會兒，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把你手機給我。」
「做什麼？」葉傾瀾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
「給原容與打電話呀。」李納真理所當然地說。
葉傾瀾吃了一驚，本能地拒絕︰「不行！」她前幾天才下定決心，不再和原容與有任何的私人交往。
李納真眉頭一挑︰「為什麼不行？現在除了原容與，還有誰能幫你？傾瀾，我知道你心里有顧忌，可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哪兒還有功夫計較那些有的沒的？」
她見好友還不肯松口，百般無奈地嘆了口氣︰「傾瀾，如今是信息時代，有報紙，有電視，還有遍布全球的internet，想要搞臭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你如果不趕緊出手，到那時神仙也救不了你！」
葉傾瀾開始動搖了。
李納真繼續好言相勸︰「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考慮一下原容與和秦季他們吧？這事可不是只關系到你一個人！」
葉傾瀾知道李納真說得對，當下能夠阻止這篇報道散播的人，除了原容與，她也想不出第二個人選。再三權衡之下她終于橫下心撥打了原容與的手機。鈴聲只響了幾秒鐘，話筒里很快傳來原容與輕快的笑聲︰「葉傾瀾？怎麼是你？真難得啊，你也會主動聯系我。」
葉傾瀾暗暗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一口氣說了出來︰「你在本市嗎？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對方馬上察覺到她語氣中的異常︰「發生什麼事了？」
葉傾瀾盡可能冷靜地把事情的原委講述了一遍，盡管她已經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聲音仍不免帶了微微的顫音。
「我明白了，傾瀾，你千萬不要著急，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妥當，你交給我就行了。」原容與立刻給出保證，旋即又說，「你等我四十分鐘，我馬上過來！」
「別——，你不用過來了，我一會兒還要出去。」
「可是，我……很擔心你……」這句話他說得很慢很輕，聲音略帶著干澀。
葉傾瀾低下頭，若放在平時，他的關心只會令她煩惱，可在這特殊時刻，她的內心還是因為這句話，平添了幾分暖意。
「我真的沒事。」她強調，「現在我只想一個人呆著。」
「那好，我先不過去了，有消息我及時通知你。」原容與頓了頓，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我連累了你？你也知道，我家樹大招風，難免會遇上幾個狗仔隊。」
「不會。這次絕對是沖著我來的。」她非常肯定。
「那先這樣吧。」原容與降低了聲量，又和聲安慰她幾句，「你別胡思亂想，吃過晚飯就早點休息，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傷神，一切有我呢，知道嗎？」
「謝謝你。」葉傾瀾撫著自己脹痛的額頭，「我一會兒把那份報紙快遞給你，你看能不能從上面找到一些線索。」
「沒問題。你盡管放心。」
她很是歉疚︰「這次實在是麻煩你了……」
「這麼客氣干嘛？咱倆兒誰跟誰呀？」原容與低聲笑了一下，「只要是你，任何時間任何事情，我隨時待命！」
李納真打算請假留下來陪她，葉傾瀾謝絕了。她找了個保鮮袋，把報紙裝進去封好，雖然提取到有效指紋的可能性不高，但葉傾瀾想盡可能地保存證據。然後她直接去學校郵局寄了個特快專遞給原容與。
李納真再三囑咐了一番之後去醫院值晚班了，葉傾瀾食欲全無，她干脆跳過晚飯，和衣倒在床上開始苦苦思索——
究竟是誰，這麼恨她，想要置她于死地？
房子租在李納真的名下，知道葉傾瀾有時也會住在那里的人並不多，也就是李納真，原容與，周盛，還有她父親鄭韜知道內情，但他們應該都沒有動機。
究竟是誰，拍下了她和原容與在公寓樓前的照片？
葉傾瀾突然想起來，那天她和李納真在e城游泳館看比賽的時候討論過租房子的事情，也就是說，在場的啦啦隊成員們有可能听到她們的對話。難道說，他們其中有人想要算計她？
葉傾瀾困惑地搖了搖頭，沒道理啊……
她仔細回想那張她和原容與的照片，她記得當時原容與的手在她的頭發上頂多停留了短短的一秒鐘，有人居然能夠恰好把這一幕捕捉到……
不對，這也未免太巧了！最有可能的是，那人用的不是照相機，而是攝像機，並且是帶有紅外夜景功能的高級攝像機！
這不是普通人隨隨便便擁有的器材，更像是專業人士……等等，專業人士……？
葉傾瀾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她霍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對了，還有一個人！
姚薇——！
她和李納真談租房子的時候，姚薇所在的電視台解說席只隔了一條過道，她完全有可能听到她們的談話！
葉傾瀾越想越覺得可能，听邵京說，姚薇後來約過他幾次，他都拒絕了。也許姚薇發現使用正常的手段無法達到目的，所以決定孤注一擲？假如幕後黑手真的是姚薇，她的目的肯定是想在邵京和自己之間制造矛盾，那麼，這報紙就不會僅僅寄給自己，邵京那里肯定也有一份！
想到這里，葉傾瀾再也不能等下去，火速起身穿上外套，騎上自行車直奔邵京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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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來，只要太陽一落山，氣溫就會陡然下降。路上的行人也失去了往日的閑情逸致，一個個扣緊衣領，行色匆匆。
葉傾瀾頂著寒風用力踩動腳踏，一邊騎一邊想，即便邵京沒有收到報紙，她也必須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他。上次和秦季發生風波，邵京大度地選擇了諒解，這次希望他還能相信自己。不過……這回牽扯到原容與，邵京一直對他心存芥蒂……葉傾瀾實在沒有把握邵京看到這篇報道會作何反應。
一路上她都在煩惱待會兒該如何向邵京開口，殊不知，一場更大更可怕的風暴正在前方等著她。
到達邵京的公寓，葉傾瀾首先沖進一樓收發室。打開信箱，她要找的東西正靜靜地躺在信箱的底部。一時間，她也說不清心里究竟是何種滋味，她對姚薇的懷疑得到了初步的證實——幸好邵京沒有在她之前打開信箱。
她拿了報紙，慢慢走上樓梯。心里不斷猶豫，該不該把對姚薇的懷疑告訴邵京？
葉傾瀾開門進去的時候，邵京正端著飯碗坐在電視前面看電視，听到聲響，他回轉頭，略帶驚喜地看向她︰「你怎麼來了？上午不是說今天不過來了嗎？」
她沒有回答他，邵京也不甚在意，注意力又回到電視上。「你說現在的電視劇怎麼這麼無聊啊，到處都是宮廷戲，辮子戲。一個個大老爺們禿著個腦門，後面還梳個大辮子，像什麼樣子啊！」他一面嚼著飯一面發牢騷。
葉傾瀾哪兒還有心思和他討論清宮戲，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直截了當地說出她此行的目的︰「邵京，我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邵京見她神色凝重，不禁也有些緊張︰「瀾瀾，出什麼事了嗎？」
她還沒來得及再開口，邵京的手機突然響了，他順手接起，叫了聲「媽」。
韓如雲不知在電話里講了什麼，邵京神情當即大變。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媽！你別光是哭啊！」
「……」
「媽！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
通話結束時，邵京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他怔怔地呆滯了幾秒鐘，突然大叫一聲，雙手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一遍又遍地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的！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葉傾瀾急了，撲過去抓住他的肩膀，「邵京，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發生什麼事了？！」
後者仿佛沒听見她的問話，仍然抱著頭，動也不動。她能感覺到自己手掌下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
「邵京！邵京！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葉傾瀾大聲呼喚他的名字，焦急地搖晃他。
過了好一會兒，邵京終于抬起頭，赤紅著雙眼，有些茫然地望向她。
「我爸……剛剛被檢察院的人抓走了……」
「你說什麼？！」她驚叫。
邵文方被抓走了？！
邵京看著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復雜，「……我媽說，領頭的人……是姜赫！」
「啪」地一聲，葉傾瀾手中的報紙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