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傾瀾 第65章 求見

作者 ︰ 左漩

第65章

葉傾瀾坐在四面敞風的早餐鋪里,面前的小方桌上擺著一碗豆漿和幾個菜包子,豆漿基本沒動,包子也只咬了兩口。老板娘忍不住走過來,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姑娘,我看你坐這兒快個把鐘頭了,豆漿早涼透了,要不給你熱熱?」

「不用了,謝謝。」葉傾瀾搖搖頭,她雖然在和老板娘說話,目光卻始終沒離開檢察院的大門。

這兩天姜赫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她只好給葉亭打電話委婉地打听他的行蹤,據母親說,姜赫有幾周沒回家住了。無奈之下,葉傾瀾只好跑到檢察院這邊守株待兔。

終于,一輛黑色吉普載來了她苦苦等待的人。葉傾瀾當即掏出一張人民幣丟在桌上,起身追了出去。

身穿深藍色制服頭戴大蓋帽的姜赫走在另外兩人中間,身形筆挺步伐穩健,在晨曦環繞之下顯得格外的英姿勃發,同時也平添了一絲陌生感。葉傾瀾遠遠地望著,第一次產生了怯意。

不過,她的遲疑只持續了兩秒鐘,下一刻她小跑幾步攆上他們,沖著那個深藍色的挺拔背影低低地叫了聲︰「姜赫!」

姜赫聞聲收住腳步,轉過身看到是她,不由怔了一下,兩道濃黑的眉隨即聚攏起來︰「你怎麼來了?」

「我打不通你的電話。」葉傾瀾咬著嘴唇忐忑地看向他,生怕被斷然拒絕。和姜赫一同下車的另外兩位檢察官,此刻正悄悄在做眼神交流,顯然在揣測這位漂亮的不速之客和姜赫的關系。

姜赫看著她沉默地思索了幾秒鐘,繼而轉頭對那兩人說︰「老林,小許,你們先進去,我很快就來。」

葉傾瀾跟著他登上那輛已經空無一人的吉普車。

「有什麼話你就在這兒說吧。」姜赫坐在後座上,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從那低低的帽檐下射出來的冷淡目光,讓葉傾瀾本就艱澀的開場白直接胎死月復中。正當她游移不定之際,姜赫替她說了出來︰「沒錯,邵文方是我帶人抓的。」

「為什麼?」葉傾瀾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

姜赫定定地盯視她兩秒,旋即將目光移開。「職責所在,法不容情。」他給了她冷冰冰的八個字的答案。

葉傾瀾臉色發白︰「他……到底犯了什麼罪?」

「本案還處在調查階段,我無權對外泄露案情。」姜赫仍是公事公辦的檢察官口吻。

「……很嚴重嗎?」她的聲音不由地微微發顫。姜赫沉默不語,葉傾瀾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們從什麼時候盯上他的?」

「三個多月前。」

她迅速抬頭看了他一眼,三個月之前?她忽然記起在母親的生日宴會上,姜赫看到邵文方時那種異樣的眼神,以及之後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欲言又止。難道,他其實是在向她暗示什麼嗎?

三個月前就盯上了邵文方,現在才有所行動,看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許邵文方真的有罪?

葉傾瀾暗自搖頭,腦海中浮現出邵京的話。

「我爸怎麼可能貪污受賄?!家里的財政大權掌在我媽手里,我爸他根本不管錢!如果他受賄,能瞞得過我和我媽?如果他受賄,我還用得著過現在這種檔次的生活?瀾瀾,我爸他百分之百是被冤枉的!肯定有人在陷害他!」

她認識邵京已經七年有余,如他所說,他平日的花銷用度的確遠稱不上奢華。盡管葉傾瀾和邵文方接觸時間不長,但對方給她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听說邵老爺子,也就是邵文方的父親,是一位頗有名望的歷史學家。邵文方身上也確有幾分書香世家的風儀,怎麼看也不像貪戀阿堵物之人。所以,她心里便有些相信邵文方是無辜的,或者是遭人陷害的。

「姜赫,我沒別的意思,可是,有沒有可能……,邵文方是被冤枉的,要不就是有人設計他?」葉傾瀾吞吞吐吐地說,「我見過他幾次,總覺得他……不是那種人,而且邵京說……」

她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講完便被姜赫嚴聲打斷︰「邵京說的話能證明什麼?他是邵文方的兒子!」

邵京是邵文方的兒子,他當然為父親開月兌,所以他說什麼都是不可信的。同樣不可信的,還有她這個未過門的兒媳。

葉傾瀾咀嚼出姜赫的言外之意,不禁有些無力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明白今天自己是白跑這一趟了。

「邵京和他媽媽想見邵文方,……可以嗎?」她心有不甘地問。

「不可以。」姜赫一口否決,不留余地。話一出口,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冷硬,便有些失悔地回過頭瞥了她一眼。此時上午的陽光正透過車窗照射在葉傾瀾身上,她臉色有些蒼白,耳朵則被凍得發紅。一瞥之下,姜赫發現她眼底有兩道淡淡的陰影。

「小瀾,你看上去……不大好。」他的神色終于緩和了少許。

葉傾瀾點點頭,坦然承認︰「最近睡得不好。」

怎麼可能好?先是發現自己成了報紙上人人唾棄的放□□,緊接著自己的未來公公又突然淪為階下囚,她這麼多年的平靜生活,仿佛在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還記得在居雲山度假村我們比賽捉魚嗎?」姜赫忽然話鋒一轉,葉傾瀾一頭霧水地望向他,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不相干的話題。

「記得,你贏了,我和邵京輸了。」

「當時我們說好,贏的人可以叫輸的人做一件事。小瀾,我希望你現在能為我做一件事。」姜赫目光凝重地看著她,「不要再插手邵文方的事。」

他擺擺手阻止她插嘴,「听我說完。你插手這件事,不僅于事無補,而且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你懂我意思嗎?」

葉傾瀾聞言一震,她這才想到,姜赫是自己的繼兄,而邵文方是她未婚夫的父親,嚴格意義上講,這里存在一個利益規避的問題。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到姜赫的單位來找他,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再加以利用的話……

「對不起,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她歉意地說,「希望沒給你添麻煩。」

姜赫略略放松繃得筆直的上半身,眼角掠過一絲倦意︰「你能想通就好。雖然我不便和你談論案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不是掌握了確實的證據,我們是不會輕易采取行動的。另外也請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查明事實真相,絕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有罪的人。」

听完這番話,葉傾瀾心中可謂喜憂參半,她相信姜赫的為人和他的職業操守,但她也隱隱意識到,檢擦院必然掌握了難以推翻的關鍵證據。

「小瀾,你先回去吧。」該說的話都已說完,最後姜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下了逐客令,「我還有工作,就不送你了。」

「好,我回去了。姜赫你……工作忙,多注意休息。」葉傾瀾不再多言,自行打開車門。

姜赫坐在吉普車的後座上,從制服內袋里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根,深吸了一口。他藏身在這香煙制造的小小煙霧繚繞之中,目送著葉傾瀾的背影,一點點走出自己的視線,直至再也看不見。

姜赫默默地抽完一支煙,這才走下吉普車步入檢察院的大門。此時老林和小許已經在他的辦公室等了好一陣子了,不過,他們也沒干坐著,兩人正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某位「天上掉下來」的美女。

姜赫故意加重了自己的腳步聲,辦公室內的說笑聲嘎然而止——老林和小許對這位素來嚴肅的年輕領導還是有所忌憚的,背地里議論兩句不算什麼,但還沒有人敢當面開姜赫的玩笑。

「昨晚老丁他們問出什麼沒有?」姜赫直入主題。

「什麼也沒問出來。這個邵文方,嘴巴真緊,自從進來就沒開過口!」說話的是小許。

姜赫沉吟了一下︰「他有沒有要求見家屬?」

「沒有。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了!」小許悻悻地說,「哼,他以為只要不說話,我們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姜赫背著手踱了幾步,然後在辦公桌旁坐下,打開案宗翻閱起來。

邵文方的案子屬于典型的「拔出蘿卜帶出泥」。近一年以前,一個著名網站出現了一個熱帖,匿名檢舉某原國有企業在改制過程中的巨額貪腐案。此貼一出,當天就有幾千條回復,省長親自指示嚴辦。

此案落網了一批官員,其中包括財政局的處長洪建國。洪建國為了減輕刑罰又檢舉出一系列的貪腐官員,邵文方的就是他檢舉的。洪建國聲稱自己五年前擔任邵文方副手時,發現他在審批市政建設的一個大項目時,收取投標公司的賄賂,金額共六百萬。

于是邵文方專案小組成立,由姜赫擔任組長。經過三個多月的調查取證,專案小組基本確認了邵文方的犯罪事實。

過了會兒姜赫從卷宗中抬起頭,問老林︰「老林,邵文方的財務方面你查得怎麼樣?」

「這事兒確實有點蹊蹺。」老林一臉困惑,「我仔細查了邵文方的財務狀況,包括他妻子韓如雲和兒子邵京的賬戶,沒有發現任何一筆來源可疑的資金。而且,熟悉他們的人都說,他們一家的生活也算不上特別有錢。這六百萬到底去了哪里?」

「說不定他把錢都藏在床底下,或者埋在院子里呢?」小許提出質疑,「咱們什麼樣的貪官沒見過呀!」

「邵文方家已經徹底搜查過,什麼也沒找到。」老林說,「其它邵文方經手的錢或者投資案似乎也都沒查出問題,除了一些禮物,還有禮品券購物券這些小來小去的東西,他看起來干干淨淨的。要不是這六百萬鐵證如山,我還真以為咱們抓錯人了哪!」

老林在檢察院日子久,手上經過的貪腐案不少,如果要總結什麼共性的話,那就是一條「鐵律」︰有一必有二。凡是嘗過金錢甜頭的人,沒有一個能抑制住內心的貪婪,貪了一次,必然還會貪第二次,第三次——難道說,邵文方竟是個例外?

姜赫肯定了他的工作︰「現在下結論還為之過早,老林,你繼續查下去。假如邵文方真的只收過這六百萬,我們就要弄清楚,他為什麼受賄,而這筆錢究竟去了哪里。」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說︰「我想,假如我們弄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找到了撬開邵文方嘴巴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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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ylan金融投資公司,原容與的辦公室。

林銳峰敲了敲門,走進辦公室,「原先生,宗未已經到了,現在就讓他進來嗎?」

「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原容與沒抬頭,視線依然停留在桌上的文件上。

「已經辦妥了。」林銳峰停頓一下,有些猶豫地看向他的老板,「原先生,剛才新加坡方面又來電話……」

「我不是說了,這個星期的所有外出行程統統取消嗎?」

「可是,他們堅持……」

原容與重重地撂下手中的鋼筆,不悅地看向他︰「這點小事也搞不定,林銳峰,你是不是還想回去當你的司機啊?」林銳峰慚愧地低下了頭。

原容與略加思索,隨即吩咐道,「你叫宗未進來。新加坡那邊,讓黃經理替我跑一趟。」

「是。」林銳峰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e城最大的私人偵探所的偵探,宗未走了進來。

「宗先生請坐吧。」原容與沒有起身,只朝他微微點了下頭。

宗未三十余歲,生得其貌不揚,但眼神透著精明。原容與靜靜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問道︰「宗先生主動來見我,是找出事情的幕後主使了嗎?」

「還沒有。不過已經有了一些進展。」

原容與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讓他繼續說。

「我首先找到那家報社,不是什麼正規單位,報紙的內容通常是一些捕風捉影胡編亂造嘩眾取寵的東西,也就是無聊的人看看打發時間。不過,听說他們的老板有點小門路……」

原容與不耐煩地打斷他︰「直接說重點。」

「我花了一些功夫,終于讓他們的主編說了實話。一個星期前,他們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投稿,里面有幾張照片,還有一份稿子。他們稍微修改了一下,就刊登出來了。」宗未瞄了一眼雇主的臉色,補充道,「我剛才說了,那不是什麼正規的報社,本來就不在乎報道的真實性。」

「繼續。」

宗未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原容與的面,「這就是報社收到的照片和稿件。稿件是打印的,我查過,沒有找到可用的指紋。其中這一張照片是原件,其他兩張都是翻拍的。」

宗未從紙袋里單獨取出一張照片,原容與低頭一看,正是那張自己和葉傾瀾的合影,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果然」。

「從這張照片的拍攝角度來看,拍攝者必然位于高處,從上往下俯拍。據我推測,應該是在2樓到4樓之間。我實地考察過,照片中的公寓對面只有兩棟居民樓和幾棟商業用樓符合這個條件。我猜測拍攝者當時躲在居民樓里偷拍的可能性比較大。于是,我一戶一戶地排查過去,終于被我找到了線索。」

「哦?願聞其詳。」原容與神情專注起來。

「有一個叫李東的人說,他兩個星期之前剛剛把自己名下位于三樓的一居室租給了一個年輕人,那人當時預付了一個月的租金。我查看了一下,這個一居室窗戶的位置幾乎正對著照片里的樓道口。」

「那個房客長什麼模樣?」

「李東也說不太清楚,只說大概二十多歲,身材不高,偏瘦,小眼楮,路人臉。不過,假如再見到的話,他應該可以認出來。」

原容與略感失望︰「太籠統了,還有其他線索嗎?」

「我後來又拿著這張照片去請教一個精通攝影的朋友,他說這不是照相機拍攝的,而是攝像機拍攝的錄像截圖。根據他的經驗,這是一部具備紅外夜攝功能的高清攝像機,有可能是索尼xr520e,索尼xr550e或者……」

宗未還沒說完,原容與猛地坐直了身體︰「索尼xr550e?」他愣怔片刻,眼中閃過一抹異常明亮的光芒。

宗未連忙問︰「原先生想到了什麼?」

原容與並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轉動身下的轉椅,將目光轉投向窗外,嘴角浮起一絲長久不散的冷笑︰「看來,某人還沒學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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