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可能有點刺痛,你忍著點。」李納真先用沾著雙氧水的棉球仔細清潔她食指的傷口,然後涂上預防細菌感染的藥膏,再纏上創口貼。
處理完傷口,她眼楮一抬,便發現了葉傾瀾臉上紅紅的掌印,頓時吃了一驚︰「誰打了你?邵京?不是?難道,是他那個媽?」
葉傾瀾只是搖頭,一聲不吭。李納真當即猜出了答案,「真的是她!她憑什麼打你?太過分了!」她越想越氣,「邵京死哪兒去了?他就眼睜睜看著他媽這麼欺負你?!」
葉傾瀾還是搖頭,勉強小聲回了句︰「現在……情況特殊……」
老實說,若是按照她平時的脾氣,葉傾瀾大概已經甩手走人,甚至可能直接提出解除婚約。可是,邵家出了這樣的大事,姜赫又……!在這當口,她實在不忍……在邵京心上再插一刀。于是,她將一直在胸口翻涌的苦水強行咽了下去。
「你呀——!」李納真萬般無奈地抬手扶額,給了好友一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
葉傾瀾的手機鈴響,是邵京問她在哪兒。十分鐘後,邵京出現在李納真的辦公室門口。
「納真,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會兒?」葉傾瀾怕她質問邵京自己挨巴掌的事,搶先開口。
李納真冷冷地給了邵京一記「蔥白眼」,才轉頭對她說︰「你們談吧,我先走了。」她走出辦公室,順便帶上門。
邵京走近幾步,內疚地注視著未婚妻臉上的掌印,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瀾瀾,對不起,我媽她不該打你……你要不要緊?」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模一模她的傷處,她卻迅速退後半步,避開了他的踫觸。
邵京慢慢收回手指,眼神跟著黯淡下來︰「傾瀾,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可,那畢竟是我媽……,她這兩天都快急瘋了,而且人又在生病……」
「別再說了。」葉傾瀾厭倦地閉了閉眼,避而不談這個話題,「檢察院那邊有消息嗎?」
「還沒有。」想到身陷囹圄的父親,邵京的臉色更暗沉了幾分。
「邵京,你不要著急……」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我怎麼能不急?!」邵京眼楮發紅,嗓門頓時提高,「我爸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他都五十幾的人了,身體也不好!我現在根本不敢多想,被關在那種地方,他怎麼受得了!我……!唉!」
「邵京……」葉傾瀾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邵京猶如籠中困獸般在她面前疾步走了幾個來回,又忽然收住腳步,「你說,我要不要再去找找姜赫?」
葉傾瀾遲疑了一下,搖頭︰「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再去找他……也沒用。」
「可我爸他是無辜的!」邵京越說越激動,「瀾瀾,我太清楚我爸這個人了!他膽子小,人又老派,一輩子都規規矩矩的,從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我小時候撿到一塊錢偷偷買了冰棒吃,他知道了都狠狠教訓我一頓,還讓我把錢還回去。我不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說什麼也不信!肯定是他們搞錯了!」
葉傾瀾既憐憫又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他的擔憂他的焦慮,她都感同身受。可是,姜赫已經清清楚楚向她表明了態度,並且暗示檢擦院掌握了確實的證據,邵文方想要洗月兌罪名只怕不容易。
當然,這話她不敢對邵京直說。她只能試著說服他︰「邵京,你先冷靜點,如果伯父確實是清白的,我想真相很快就會大白。邵京,你再給姜赫他們一點時間,我相信他……」
「我憑什麼相信他?!」邵京幾近粗魯地打斷她,「是他親自帶人闖進我們家,抓走我爸的!你叫我還怎麼相信他!」
「天底下大貪巨貪多了去了,他想建功立業升官發財盡可以去抓他們呀!他怎麼不去?偏偏朝自家親戚下手,你說,姜赫他存的是什麼心?!」
葉傾瀾暗暗在心里嘆氣,她知道邵家對姜赫的心結恐怕很難解開了。「別這麼說,姜赫……也是奉命行事,履行職責而已——」
「好一個‘奉命行事’而已!」邵京連連冷笑,「呵,他倒是無辜的很呢!傾瀾,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在幫他說話?你現在究竟站在哪一邊?」
「我當然站在你這邊,我只是希望你理智一點,不要感情用事。」
「是我在感情用事?」邵京逼近一步,盯視她的眼楮,「你知道嗎?我非常反感你用這種就事論事的口吻跟我講話,坐牢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我親生父親!我沒辦法像你那樣理智冷血!」說完,他重重地一拳砸向辦公桌,震得上面的醫用物品嘩嘩作響。
葉傾瀾無措地看著怒形于色的邵京,心里萬分焦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敲門,一個悅耳的女聲問了句「李大夫,你在里面嗎」。來人等了片刻沒听到回答,便徑自轉動了門把手,一張年輕秀麗的臉探了進來。
葉傾瀾微怔,這個女醫生她有過一面之緣,她曾經帶自己去做身體檢查,名字好像叫謝沉香。
謝沉香發現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也微微愣了一下,繼而朝他們粲然一笑︰「李大夫不在啊,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這句話,她收回腦袋重新合上了門。
經過這個小插曲,邵京的情緒緩和了不少。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濁氣,有些歉疚地看向她︰「瀾瀾,對不起,我又失控了,最近……,我好像經常這樣……」他說著,自嘲地搖了搖頭。
「邵京,我不會怪你的,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很難接受的。」葉傾瀾主動靠過去,輕輕抱住他的肩膀,「很對不起,我沒幫到你……」
邵京靜靜地任她抱了一會兒,一個念頭忽然掠過他的腦海︰「瀾瀾,你能不能,跟你繼父姜致桓說說?如果他出面的話,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听了他的請求,葉傾瀾低垂著眼簾,沉默了很久。邵京心底剛剛燃起的希望又一點點熄滅了。
「邵京,你也知道,我和姜家的關系……,而且……」她腦袋越埋越低,聲音也越來越低,最終消失在喉嚨中。
葉傾瀾不曉得該如何跟邵京解釋。邵京不了解姜致桓。這位在越南戰場上受過傷立過功的老軍人,性格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平生最恨的就是貪污**,走後門拉關系,常常痛罵當下的社會風氣,說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檢察院高層領導里有他的老戰友,姜致桓還特意叮囑戰友,不許他對姜赫另眼相看特別照顧。
如果她去求姜致桓,恐怕不僅達不到目的,搞不好還……適得其反。可是,這些話葉傾瀾不好告訴邵京,因為邵京不會相信,反而會認為她不願意幫忙,所以找借口推月兌。
「……沒關系,瀾瀾,我明白你的處境。」邵京停頓了好一會,終于開口,「你也別往心里去,是我……不該強求你……」
呵,邵京在心里嘲笑自己——他早知道會是這種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葉傾瀾擔憂地凝視著未婚夫的臉龐,她看得出來,盡管他嘴上說著體諒的話語,心里卻對她感到極為失望。
「邵京……」
邵京微微側轉身,回避開她的視線。
「瀾瀾,今天你先回去吧。我爸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就別管了。」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媽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你最近也不要再來醫院了。」
就這樣,他二人的這次會面在並不輕松的氣氛中結束了,至始至終,邵京都沒有留意到葉傾瀾食指上包裹著的創口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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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許風塵僕僕地大步走進姜赫的辦公室,正在和姜赫討論案情的老丁扭頭瞅了他一眼,笑著說︰「瞧咱們小許這滿面紅光的,肯定是大有收獲了。」
「先讓我喝口水,渴死我了!」小許隨手拿起桌上放著的半杯涼茶,也不問是誰的,「咕咚咕咚」一口氣灌進喉嚨里。
喝完水,小許清清了嗓子,迎上兩雙同時向自己投過來的目光,「頭兒,我按照你的吩咐,特地仔細調查了五年前案發那段時間邵文方有什麼異常。還真被我找到了一條線索!」
「你說說看。」姜赫調整了一下坐姿。
「我問了很多人,都沒提供有價值的情報。後來輾轉找到了當時在財政局擔任科員的吳靜。因為吳靜三年前離職了,咱們前幾次都沒有向她了解過情況。據吳靜回憶,五年前有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來局里找過邵文方,她自稱是從z市來的。」
听到這里老丁插了一句︰「都五年前的事了,她倒記得挺清楚的嘛。」
小許解釋道︰「吳靜說,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這個女人穿得很土氣,一看就是小地方來的。不僅如此,還一臉的病容,面孔好像有些浮腫,看著怪嚇人的,吳靜當時還擔心她是不是有什麼傳染病。最可疑的是,這個女人走了之後,邵文方一連幾天都心神不寧,吳靜當時猜想那女人是邵文方的鄉下窮親戚,跑來朝他借錢的。」
姜赫問道︰「這女人叫什麼?」
「名字什麼的,吳靜就不記得了。」小許有點泄氣地回答。
老丁失望地說︰「你這個線索也太模糊了吧?說不定就像吳靜猜的那樣,只是個來借錢的窮親戚。」
姜赫凝神思考片刻之後,又問︰「小許你剛才說,她是從z市來的?」
「沒錯,這一點吳靜很肯定,應該是z市旁邊的農村吧。」
姜赫眉頭緊皺,埋頭在桌上的文件堆里快速翻找起來,小許不明就里地問︰「頭兒,你在找什麼呀?」
老丁卻立刻反應過來︰「當然是找邵文方的簡歷!傻小子,多用用腦子!」說著,他順手抄起文件夾,敲了一下小許的額頭。
「找到了。」
姜赫快速瀏覽了一遍邵文方的簡歷,當他重新抬起頭時,兩名下屬都從上司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光芒——那是獵人終于在茫茫叢林中,發現了獵蹤跡時的眼神。
「邵文方就是在z市讀的本科。」姜赫說著站起了身,「看來,我們需要跑一趟z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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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葉傾瀾下了課,剛剛回到朗秀苑3號樓門前,自行車還沒停穩,一個修長苗條的身影從路旁的銀色奔馳中走了出來,擋在她的面前。
這是一名二十五歲上下的年輕女子,身高和葉傾瀾相仿,屬于女性中比較高挑的,穿著一身質地精良的深色套裙,面容清秀文雅中帶著一種禮貌的疏離。
葉傾瀾不禁怔了怔,她很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但仔細端詳之下,卻又無端生出一絲莫名的熟悉感。而那名女子正在打量她的目光,也不約而同地凝滯了幾秒鐘。
陌生女子首先開口︰「請問,你是葉傾瀾小姐嗎?」
葉傾瀾聞言又是一愣,因為對方盡管看上去是個百分百的中國人模樣,嘴里說出的話卻是英語,而且是字正腔圓的美式口音。
「我就是。」她也用英文回答。
「初次見面,葉小姐你好。我的名字是jennifertao,擔任stephaniehendrick女士的私人秘書。」這位陶小姐談吐很有教養,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
stephaniehendrick?這個名字葉傾瀾倒是有點印象,前幾天李納真才提起過,好像是什麼著名鋼琴家。
「你找我有事嗎?我想我並不認識hendrick女士。」
「我是替hendrick女士給葉小姐送請柬的。這個周五晚上在e大講堂舉辦的個人演奏會,hendrick女士非常期待葉小姐能屆時光臨。」jennifertao將一張英文請柬遞到葉傾瀾手中,「請柬里注明了為葉小姐你預留的包廂號。」
葉傾瀾一頭霧水地審視手中的請柬,上面只是言簡意賅地寫著演奏會的時間地點,以及歡迎她光臨欣賞的字句,完全沒有提供任何線索。
「陶小姐,我真的不認識stephaniehendrick女士。」她忍不住再次強調。
jennifertao淡淡地看了看她,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hendrick女士說,葉小姐到時候就明白了。」不等葉傾瀾再問,她微微欠一欠身,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