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蝕愛,欺心總裁算你狠 曲終︰好好再見

作者 ︰ 眠夭夭

白瀝辰的尸體還放在病房里,周圍圍著一群護工和醫生,听到走廊的腳步聲,紛紛讓出一條道。

沈絮就那樣被畢沈岸捏著手,一點點走到白瀝辰的床前,白色被單還沒有蒙住他的臉,像是睡著了一樣。

沈絮站在床前幾秒,先是毫無表情的靜默,繼而手指捏緊,眼淚唰唰往下淌。

旁邊的人看了也難受,所以紛紛出去,病房里只剩畢沈岸和沈絮兩個人,他不敢說話,也不敢勸,只能握緊她的手,替她感同身受淌。

這種感覺他太清楚了,看著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逝去,六年前他親歷過,所以沈絮現在的心情沒有人比畢沈岸更懂,就是因為懂,他才更覺得疼。

「他走的時候不算痛苦,我交代醫生給他打了止疼針。」

「我知道,他活著才是痛苦。」沈絮站在床前,閉著眼,「我也知道他早晚會走,不是早晚,是很快,只是沒想到會是在今天,今天還是太快了,再給我兩天時間,哦不,半天就夠,我想帶他去看一次A.S的畫,再帶他回趟院子看看桂花樹。椋」

「你覺得可能嗎?他連吞咽都做不到了,還能去看畫和桂花樹?」

「我知道,我騙他,他應該也知道我騙他。」沈絮語無倫次,腳底發軟,漸漸跪在了床前……

終于走到了今天,兩年的依偎,兩年的相守,他為她苦苦熬了兩年,她為他默默守了兩年,可是命還是走到了這一站,她的白月光暗了,指引她前行的白月光暗了,從此她以後的路都是一片黑暗。

沈絮半枕在白色的被單上,一點點的讓淚滲進棉絮里,就那樣一跪就跪了半天。

畢沈岸一直撐著那條傷腿站在她身後,沒人敢進那個房間。

白瀝辰的家屬那天晚上才趕到了醫院,一年前他們就已經不去看白瀝辰了,現在接到死訊,頂多來看一趟。

不過白瀝辰的媽倒哭了一遍,最終問了一些後事細節就走了。

沈絮沒有跟他爸媽講一句話,一直呆呆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看著白瀝辰的家屬進進出出。

喪事是畢沈岸安排了在操辦,按照沈絮的要求,辦得比較簡單。

整個喪禮沒有聯系任何阿辰生前的朋友或者同學,因為她知道他生前要面子,而他的死相其實不好看。

從崇明醫院轉到診所的時候,醫生給白瀝辰稱了體重量了身高,一米八的個子已經萎縮到只有一米五七,而體重勉強達到七十斤,所以他最終只剩下一桿枯竭的軀體。

尸體被推進了殯儀館,畢沈岸沒有讓沈絮進去,而是陪著她站在門口等。

喪禮的那兩天她一句話都沒有講,像安靜的木偶一般走走停停,再加上羅醫生交代她已經不能受刺激,所以畢沈岸最終還是把她哄在門口。

阿辰火葬的那天天氣很好,太陽穿過冬天的厚重雲層照在人身上,居然有些刺眼。

沈絮就一直站在殯儀館門口的台階上,面無表情的等,畢沈岸因為膝蓋太疼實在站不住,便只能坐在車里,看著不遠處她的背影。

那樣消瘦的背影,穿著黑色的大衣,圍著黑色的圍巾,長而密的黑發直直垂到腰間,這樣一個場景後來一直定格在畢沈岸的記憶里。

因為參加喪禮的人不多,儀式也簡單,所以大約一小時之後ALEX就抱著阿辰的骨灰盒出來,用黃色的綢布包著,交到沈絮手里。

「沈小姐,節哀。」ALEX看了一眼不遠處車內的畢沈岸,禮貌地安慰了一句。

沈絮的意識有些迷離,眼楮用力睜了睜,意識到陽光刺眼,她便用一只手擋在額頭,另一只手接過骨灰盒,勉強吐了兩個字︰「謝謝。」

畢沈岸在崇明湖旁邊的馬華山給白瀝辰置了一塊墓地,車子開到半路,她卻突然開口,轉身幽然地看著畢沈岸。

「能不能,再讓我帶他去個地方。」

畢沈岸握住她的手,點頭。

雙桂巷的項目已經全面啟動,老舊的院子已經拆得七零八落,周圍圍著施工圍牆和標語,灰塵揚天,儼然成了一片工地。

車子自然開不進去,畢沈岸只能扶著沈絮下車,再步行進去。

沈絮的院子在巷尾,兩人在廢墟上拐來拐去,終于到達院門口,沈絮抬頭,看到那棵桂花樹還在那里,頓時松了一口氣。

「阿辰,我們到家了……」她抱著骨灰盒站在院門口自言自語,風吹過,陽光透過桂花樹的枝葉在地下撒下一片斑駁。

一步步地走進去,站在樹下,她抱著他走完這最後一程。

「其實可能我錯了,自從阿辰生病到最後離開我,他一直都住在醫院里。傅毅給他換了好幾個醫院,吃住條件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是兩年了,

tang他從未回來過一次。」沈絮慢慢抱著那個骨灰盒盤坐到地上。

「去年我女乃女乃生病,他跟我提過他不想住在醫院里了,他想出院,他想放棄,我沒同意。因為出院就意味著等死,那時候我女乃女乃已經快不行了,食道癌晚期,所以如果阿辰再放棄,我覺得我可能會支撐不下去,為了這事我們在醫院里吵了一架,整整一個月我沒去看他,而就在我女乃女乃去世的那天晚上,他給我打電話,他說,枕夏,咱別鬧了,我不出院了,我會為了你堅持下去……」

沈絮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聲音舒緩到如風吹樹葉的聲音,畢沈岸站在她身旁,高大的影子投下來剛好將她包裹。

「我一直說你自私,其實我也一樣,我這樣不遺余力地幫阿辰看病,其實是為了拖延他的生命,我不想他這麼快離開我,我害怕,所以我費盡心思拖,拖了兩年,平白增加了他這麼多痛苦。你知道嗎?得這種病的人很受罪,思維清醒,卻一日日地看著自己喪失做人的權力,全身抽搐,好幾次我親眼看著阿辰抽到在床上打滾,最後安靜下來,除了微弱的氣息只剩滿身的汗漬……」

「好了,這些事不想了。」畢沈岸于心不忍,蹲下去用手撐住她的肩膀。

她搖頭,抱著那個骨灰盒繼續︰「其實我早該讓他出院,不管能撐多久,至少生命的最後日子是在他想住的地方度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日在病房和那兩個護工在一起。」

沈絮說到這就開始微微的抽泣,畢沈岸想要阻止,她卻將他的手推掉︰「你听我說完,我不想讓阿辰葬到馬華山去,那地方太冷清,我想把他留在這里。」

「好,你想怎樣都依你。」畢沈岸不敢再踫她,她想怎樣就怎樣。

沈絮卻突然抬頭笑了一下,然後垂眸輕拍懷里的骨灰盒︰「阿辰你听到了嗎,你不會再走了,就留在這兒,留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桂花樹會陪著你,我也會陪著你,你也再也不用吃藥,再也不用理療,開心嗎?那我給你唱首歌吧,可是我五音不全你知道的,不許笑我!」

沈絮正了正聲,身子挪了挪將後背靠在桂花樹桿上,再垂頭抱住骨灰盒。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說將來要娶我進門

轉多少身過幾次門虛擲青春

小小的誓言還不穩

小小的淚水還在撐

稚女敕的唇在說離分

我的心里從此住了一個人

曾經模樣小小的我們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為戲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個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

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

這首歌畢沈岸听過好多回,因為是沈絮的手機鈴聲,現在听到她親口唱,低沉暗啞到近乎悲泣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沾著血淚。

她就像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固執地垂著頭,抱著手里的骨灰盒重復唱著那首歌,院門外的風起起停停,掛起書上的枝葉和地上的紙屑,不遠處的工地機械聲轟鳴,正在將這里鏟平並試圖建立一個龐大而又繁華的廣場。

畢沈岸在那一個下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從前她對沈詡的感情,不是愛而是佔有!

他清楚地知道他與她不可能,因為存在血緣關系,即使沒有傅毅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可是他就是要一意孤行地讓她呆在自己身邊,盡自己所能對她好,寵到極致,可這些並不是沈詡所需要的。

沈詡去世之後,畢沈岸在她電腦里找到一張房子的設計圖,上面寫著「DreamHouse」。

她的夢想之家,小,甚至擁擠,但溫馨又精致。

他的詡詡要的一直都很少,而他給她的太多太多,多到她無法承受,多到他以為這輩子除了自己再也沒人有資格對她好。

可是畢沈岸錯了,他混淆了愛和佔有!他對沈詡的感情是佔有,而他現在看著沈絮抱著白瀝辰的骨灰盒哭到無法自持,他才明白,他對沈絮的感情才是愛。

因為愛,他才願意操辦白瀝辰的喪事,因為愛,他才願意陪她站到現在,更因為愛,他才明白沈絮歌里的意思。

「白瀝辰走前,有樣東西讓我轉交給你!」畢沈岸因為右膝疼痛,無法維持下蹲著的姿勢,只能單膝跪在沈絮面前。

「其實你在茵湖公館暈倒的那晚他就已經不大好,看護走了幾分鐘,回來就見他滾在了地上,看護說可能是他自己拔了呼吸機。你應該知道那時候他已經不能動,可他居然可以去拔呼吸機,可想他求死的毅力有多強烈。因為可能他真的撐不下去了,無法說話,只剩下喉嚨里一點咕嚕咕嚕的聲音,無法大小便,接著尿袋,無法吞咽,口水流了一身。如果那晚他沒有拔呼吸機,按照醫生的計劃第二天就準備給他切開食道,這幾乎是

所有漸凍人必經的階段,呼吸機,通過食道輸入營養液……」

畢沈岸沉了一口氣,握住沈絮的手繼續講下去︰「所以我覺得,至少他這樣死得有尊嚴一些,但是那晚我趕到醫院後,他經過搶救後清醒了幾分鐘。」

畢沈岸講到這里停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塞到沈絮手里。

她一時驚訝,愣愣地看著畢沈岸,他苦笑一聲,說︰「這紙上有他留給你的話,臨走前清醒的那幾分鐘,他用他唯一還能動的半截手指在屏幕上給你打了字。」

沈絮手指顫抖地打開那張紙,可能因為折得太好,也可能因為她太過緊張,所以中途還將紙掉到了地上,最後重新撿回來打開。

偌大的一張A4紙,就在角落里孤單地站著兩個宋體黑字——「別哭」

沒有標點,沒有任何其他的多余話語。

沈絮一只手拽著那張紙,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洶涌澎湃的悲傷席卷而至,擋也擋不住。

她知道他有很多話要講,可是已經說不出,最終臨走前的留言,用盡生命里最後一絲力氣跟她說。「別哭!」

眼淚來得愈發快,她只能半躬著上身趴在骨灰盒上。

小時候被女乃女乃打,白瀝辰會跟她講︰「別哭,我還經常被我爸抽呢。」

院子里的小朋友笑她沒有爸爸媽媽,白瀝辰會跟她講︰「別哭,我不陪著你嘛。」

後來白瀝辰被確診為漸凍人,他也對她講︰「別哭,我會撐下去。」

如今他走了,閉眼前最後一次跟她講︰「別哭!」

畢沈岸索性坐到她身邊,將她低垂到膝蓋上的頭攬到自己懷里,她依舊毫無掙扎,像哭到快要斷氣的孩子般縮到他的肩膀上,哽咽聲不斷,壓抑卻又轟然。

他就那樣輕拍著她的肩膀,跟她講︰「這兩個字他打了好久,全身已經不能動,脖子上戴著充氣頸托,靠兩個陪護一左一右地架著他的胳膊才勉強維持平衡。我想他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已經說不出了,所以他才把所有想說的話濃縮到這兩個字…」

畢沈岸將她的頭撐住自己的下巴,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安慰︰「沈絮,他走了,走前希望你別為她哭,所以別哭了,他都听得見。」

沈絮搖頭,哭聲卻變得更大,手里包著骨灰盒的綢布被她揉得皺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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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快要接近尾聲了,感謝一路支持的讀者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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