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騎著馬,我們渡過河流後,很快就來到了赤峰寺廟外。
因為擔心驚動那兩條凶猛的蒙古牧羊犬,我們在山坡下就下馬了,把馬交給陶麗和原木看管,我和燕子悄悄模上了山坡。
模上山坡,我們伏地傾听,听到地下傳來咚咚的有節奏的聲響,不是馬蹄聲,也不是腳步聲,而是挖掘的聲音。我們繞到寺廟外的一棵大樹下,悄悄爬上了樹梢。坐在樹杈上,整個山坡上和寺廟內外的情形,一覽無余。
寺廟牆外是齊膝深的荒草,而在荒草中,卻爬著五個人,牆角下,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像張開的嘴巴。過了一會兒,嘴巴里爬出了一個人,他的身後拖著一個竹筐。爬著的人中,有兩個站起來,抬著竹筐,將里面的土,一把一把地灑在荒草中。
前面我說過,江湖上有一句口訣︰大路朝兩邊,各走一條線。賊分兩種,一種是鑽天賊,一種是入地賊。鑽天賊是攀越牆壁進入,入地賊是挖掘地道進入。這是一伙入地賊,但是他們是冀北幫,還是草原幫,我不知道。
我們在樹上等候了很久,那伙入地賊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黃昏時分,我吃女乃皮子吃得太多了,現在一直想撒尿。女乃皮子是用鮮女乃制作的,是鮮女乃中的精華。女乃皮子是這樣制作的︰把鮮女乃煮開,並不斷攪拌,女乃中的精華油脂就會浮上表面。冷卻一天後,牛女乃表面凝結的厚厚一層就是女乃皮子。草原上,鮮女乃太多了,吃也吃不完,喝也喝不完,就發明了這種制作女乃皮子的辦法。草原人一般只吃女乃皮子。想起來實在夠奢侈的。
我望著那伙入地賊,盼望著他們趕快離開,突然,燕子悄聲對我說︰「你看左面,你看左面。」
我向左面望去,看到有幾個人影,借助著荒草的掩護,正在悄悄逼近那伙入地賊。那伙入地賊卻全然不知,他們還像工蟻一樣辛勤地搬運著土方。
看到一場戰爭即將爆發,我一下子沒有了尿意。
那些人來到距離入地賊只有二三十米遠的地方,全部停下來,他們從背上取出弓弩,然後,弩箭一齊射出,那幾個辛勤的工蟻連哼一聲都沒有,就無聲地倒下去了。
我看著燕子,燕子的臉上光影斑駁,月光透過樹葉照在她的臉上,我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我問︰「這伙人是什麼人?」
燕子說︰「他們熟習弓弩,應該是草原幫吧。那伙挖地道的可能就是冀北幫。」
射死了地道外的幾個人後,草原幫中有兩個人走進了地道里。時間不長,他們又走出來了,地道里的工蟻應該被他們清理了。
沿著高大的院牆,他們拐過了兩道彎,來到了廟門前。他們從腰間抽出明亮的刀片,刀片在月光下熠熠閃光,他們將刀片****了門縫里。
冀北幫還沒有將地道挖通,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繞到廟門前,想要撥開門閂進入。
靜靜的夜晚,我听到了一聲清脆的噠的聲響,那是門閂與門框相撞的聲音,他們撥開了門閂。然後,我就听到了廟門被推開的遲鈍的聲音;再然後,我就听到了兩聲低沉的吼聲,那是寺廟里的兩只蒙古牧羊犬。
那兩只蒙古牧羊犬像兩頭猛獸,從黑暗中撲向廟門。然而,那些人卻似乎早有準備,他們拿出了兩張漁網,漁網撒出去,兩頭猛犬就被套在了網中。猛犬在漁網中奮力掙扎著,嘶吼著,翻滾著,那些人拿出棍棒,雨點一般落在漁網上。
草原幫真有兩把刷子,用柔軟的漁網對付凶猛的蒙古牧羊犬,這實在是個高招。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燕子說︰「快進。」然後,她就溜下了大樹,我也溜了下來。我們從身上抽出軟竿,一輪一抖,軟竿就搭在了牆頭上,我們踩著牆壁跑上去,翻身進了寺廟。
軟竿,我在前面介紹過,就是繩鉤,江湖上叫軟竿。
跳入寺廟後,寺廟外的狗叫聲、怒罵聲、廝打聲還在繼續。寺廟里的房間亮起了燈光,幾個和尚手持刀槍棍棒跑出來。我和燕子貼著牆角,跑到了後殿。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到了寺廟門口,居然沒有人發現我們。
後殿的大門沒有上鎖,我們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一縷月光從門扇照進來,照著大殿中央的大黑天佛像,大黑天三頭六臂,形象威武。佛像前有神龕,神龕下有木板,我們揭開木板,跳了進去。
這就是藏著銅盔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通道有多長,地下室有沒有危險,我們全然不知道。我讓燕子走在我的後面,如果有危險,我可以抵擋。燕子從後面抱著我,在我的脖子上親了一口。
我感到心中暖洋洋的,毫無畏懼。
沿著台階向下走了十幾米,外面的喧囂再也听不見了。巨大的寂靜包圍著我們,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聲。
我問燕子︰「你害怕嗎?」
燕子沒有說話,但是我感覺到她被我握在掌心的小手微微顫抖。
我說︰「甭害怕,我死也不能讓你受到傷害。」
燕子說︰「別胡說,你一定要活著,我們都要活著。我離不開你。」
我听得心旌搖曳,將燕子抱在懷中,燕子依偎在我的肩頭。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這個黑暗潮濕的地下室,勝過金碧輝煌的殿堂。
我們用腳尖探著台階,一步一步小心走下去,突然,前面有一扇木門擋住了去路。我用手模索著,模到了一把方形的鎖子,然後,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牢鎖殼,用左手的這三根手指捏住鎖梁,緩慢地尋找著力點,然後一推一拉,一聲脆響,鎖梁和鎖殼分離了。
推開第一道木門,我們繼續小心前行。燕子說︰「和尚們白天要走進地下室,過了第一道門,肯定也會一片黑暗。模模看,牆壁上會不會有油燈?」
我們一人一邊,邊下台階邊在牆壁上模索,要是有油燈,只會在牆壁上挖一個洞放入,而且牆壁也肯定會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民間說「高燈低明」。油燈肯定也不會掛在洞頂上,洞頂上的油燈無法照亮腳下的台階,民間說「燈下黑」。
果然,我在牆壁上找到了一個牆洞,牆洞里放著火柴和油燈。那時候的油燈里放的是食用油,也就是菜籽油,幾十年後有了煉油廠,從原油中提煉了汽油和柴油,剩下的渣滓可以點燃,這就是煤油。
第二道木門上果然是暗門鎖,暗門鎖上有一柄闢邪短劍,按住劍柄,鎖底銅片移開,就露出了鎖孔,我用事先準備好的鐵絲伸進鎖孔,一勾一拉,鎖子果然打開了。也許是這把破解後的暗門鎖構造很簡單,也許是的開鎖技藝有了進步,我感到這把暗門鎖比牢房的鎖子簡單多了。
第三道門果然是密碼鎖,只需轉動鎖子上的五排文字,將「火湯自摧折」轉成一排,然後一拉,鎖子也打開了。
走進第三道門,我們就進入了密室。密室的地面上,果然有一尊塑像,這可能就是寺廟的前任住持吧。塑像中空,我探手進去,模到了一個金屬制作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副銅盔。
一切都和老同所說的一樣,看來,老同可能就是在這座寺廟里做過和尚,也可能把銅盔放進密室的人中就有他。
銅盔到手了,我們興高采烈,拾級而上,想要回到地面上。突然,前方傳來了說話聲,還有從木板透進來的火把的光亮,我把燕子拉到了我的身後,手握銅盔,如果有人揭開木板走進來,我就用銅盔砸倒他。
他們在後殿里走了一圈,說一切完好,就又離開了。他們可能是巡邏的和尚,那麼,草原幫去了哪里?依靠這些和尚,肯定不是草原幫的對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趕走草原幫的。
也許,草原幫看到有人發現,就撤離了。小偷只是小偷,不是強盜,不會明火執仗地搶劫。
巡邏的和尚離開後,我們悄悄打開木板,回到了地面上。月光從花格天窗照進來,照在後殿的地面上,讓我感覺到活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然後,我們甩開軟竿,爬上牆頭,翻出了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