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禮自去派人尋找羅清揚,飛天仍然陪在蘇小慕床前。她雙目緊閉,一張俏臉因為高燒而泛起潮紅,雖為病態,在飛天眼中,卻分明是另一種美。
但再美也無濟于事,她的高燒一直不退,過了半日,竟嘰里咕嚕說起胡話來,說了一會兒又開始一聲一聲的呼喚師父。
飛天吩咐葉世禮的藥童煎了退燒藥過來,將蘇小慕扶起靠在自己懷中,一勺一勺親自喂她,但喂一口,她就吐一口,一碗藥喂下去,進入她月復中的不足十分之一。
他有些著急起來,隔著薄薄一層衣服,他感覺到她渾身都滾燙。
「必須給她降溫」,他想起葉世禮走之前叮囑他的話,趕緊將蘇小慕放到床上,喚人打來一盆冷水,將毛巾放到水中濕透,再敷到她額頭,如此反復數十次,她的燒才退了一點。
見此招有效,飛天心中大喜,心想不如幫她全身降溫,如果能退燒,應該就無大礙了。
他輕輕解開她的衣衫,將她兩只胳膊都露出來,拿起冷毛巾就準備敷上去,卻突然被她肩頭兩個奇怪的符號驚住了。他愣愣的看了足足有一刻鐘,不敢相信的倒退了兩步,「 當」一聲,水盆被打翻在地。
床上的蘇小慕被驚醒,虛弱的睜開了眼楮。飛天猶自帶著驚訝至極的表情望著她,蘇小慕輕輕轉了轉頭,發現自己衣衫不整,頓時嚇壞了︰「你…你想怎樣?」
飛天沒有答話,而是沖過去扒開她的衣服仔細看了看,確定那兩個符號的確是羅迦文字,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我就在他肩上用羅迦文刺上你的名字,讓你一看就知道是你的親生骨肉,你說好嗎?」
十九年前,他第一次和陸茵茵肌膚相親之後,他告訴她他出生在一個叫羅迦的小島,並教她用羅迦文寫他的名字時,她就這樣對他說道。
那時她已經嫁入了當時的武林望族蘇家,但他相信她是真的愛他,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離開蘇家跟他長廂廝守。
但陸茵茵不但沒有離開,還為她的丈夫蘇青和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更是變本加厲處處留情,在江湖中情人無數。
五年之後,飛天終于不想再等,給她下了最後通牒,讓她在他和她的情人中選一個。他還記得當時她輕蔑的一笑,說道︰「飛天,我從未想過要為哪個男人改變,我喜歡你們像眾星捧月一樣捧著我,既然你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那我們以後就不要見面了。」
「你曾經發過誓,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就會死在我的手上。」他提醒她。
陸茵茵雙手一攤︰「你舍得殺我嗎?」
「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三天後你沒有給我滿意的答復,我會屠了蘇家滿門,連你的娘家,你師父家,你的情人表哥家,一個都不會留。」
她只當他是在恐嚇她,並不在意,毫不猶豫的就轉身離開了。
他兌現了他的話,三天之後,他帶領魔教十大護法,將四大家族滅了門,連陸茵茵也死在了他的劍下。
他還記得她臨死前那哀傷的眼神,當時他以為她是不甘心,不相信他會真的殺了她,現在才知道,他到底錯得有多離譜。
蘇小慕肩上的兩個符號正是他的名字。
羅迦文字從未現于中原,更別提流傳開來,所以,蘇小慕是他的女兒,是他和陸茵茵的親生骨肉!
蘇小慕顫抖著想將自己的衣服拉回,卻絲毫力氣都沒有,眼見飛天臉色陰晴不定,她料想自己無法逃出此人魔掌,要保住清白,唯有咬舌自盡。
想到師父的深恩從未報答,跟師父相依為命十幾年,竟然臨死前都不能見他一面,她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師父,永別了,徒兒不孝,來生再見了!
她閉上眼楮,一狠心,重重的往自己舌上咬去。
飛天見到她咬舌,大吃一驚,撲過去點了她的穴道,但還是慢了一步,蘇小慕的牙齒咬中舌頭,已經流出血來。
飛天心如刀割,他已經誤殺了陸茵茵,又差點逼死了他們的女兒!
蘇小慕自殺未成,又被點了穴道,渾身動彈不得,只有眼淚洶涌而出。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樣,」飛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好好吃藥,等你病好了我就放你出去。」
蘇小慕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話,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難道我會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嗎?」他難過的說道。
「什麼…親生女兒?」蘇小慕的舌頭受了傷,吐字都不清楚了。
「你是我的親生女兒。」
「不…不可能…」她驚恐的望著他,她是個孤兒,她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她怎麼可能是他的女兒?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和你滴血認親。」
藥童重新打了水過來,飛天拿出一把匕首,將自己的手指割開,滴下一滴血到水中。又將蘇小慕抱起,來到水盆邊,說道︰「如果我們是父女,那我們的血就可以融到一起。」
「你又想使什麼花招?」蘇小慕虛弱的問道。
飛天拉起她的手,匕首一揮,已經割破她的無名指,血隨即滴到了水盆里。
只見兩滴血慢慢的靠近,靠近,最終融到了一起。
蘇小慕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竟是她的親生父親?不可能,這個人是騙她的,他一定在水里動了什麼手腳!
「你現在相信了吧?」飛天輕輕問道。
「你不可能是我爹!」蘇小慕顧不得舌頭的疼痛,大聲喊道,「你是魔教教主,怎麼可能是我爹!」
「你不想認我?」飛天惱怒起來,「就因為我是魔教教主?」
痛苦絕望了十多年,突然與親生女兒相逢,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誰知女兒卻不肯認他,飛天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蘇小慕咬著嘴唇不回答。
「你想做個不孝女兒?」飛天沉聲問道。
「你不是我爹,我沒有爹!」蘇小慕倔強的說道。
「你放肆!」飛天抬手一巴掌打了過去。
蘇小慕蒼白的臉上頓時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捂著臉倔強的望著他。
飛天一出手立刻便後悔了,他在做什麼?他親手殺了她的母親,十多年未對她盡過一絲做父親的責任,現在竟然還好意思打她?
他俯身將她的手拿開,輕輕撫模著她已經腫起來的臉頰,說道︰「對不起,爹不該打你。但你的確是我的女兒,你娘在你肩頭刻著我的名字。」
「那我娘在哪里?」蘇小慕問道。
「她…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他如何能告訴她,是她的父親親手殺死的?
「這件事爹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乖乖的吃藥,養病,好不好?」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
「誰告訴你你爹已經死了?」飛天氣道。
「是師父說的。」
「你師父說什麼你都信?」
「不錯,在這世上我便只信師父一人。」
「你!」飛天怒氣又起,隨即又強行忍住。
「你叫什麼名字?」他轉移了話題。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也能查得出來。」飛天冷哼一聲,「羅清揚,江湖人稱清風劍俠,十四歲便出道,十八歲時名滿江湖,要找到他還不容易嗎?」
他竟拿師父威脅她,他勢力龐大,師父雖然厲害,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果他派人伺機傷害師父,倒是一件棘手的事。
「我叫…蘇小慕。」她妥協了。
「蘇小慕?」她姓蘇?她竟是當初他以為陸茵茵為蘇青和生的那個孩子?怪不得羅清揚說她爹早就死了,他並沒有想要騙她。
當年他將四大家族滅門,她卻僥幸逃月兌,現在看來一定是羅清揚救了她,那麼羅清揚也一定知道是他殺了她的母親。
不行,以後決不能讓她再和羅清揚見面。凡是知道當年滅門案內情的人,一個都不許跟她接觸。
他已經沒有了情人,不可以再失去女兒。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認我這個爹?」他望著蘇小慕的眼楮說道。
這雙眼楮跟她的母親太像了,所不同的是陸茵茵眼中盡是妖嬈,她的眼神卻十分清澈。
其實蘇小慕心中已經有些相信兩人是父女關系,那畫上的女子與她如此相似,很有可能便是她的母親,母親既與飛天是情人,那她是他們的女兒也很有可能。
只是,她從小在羅清揚的教導下長大,對于魔教心懷戒備,又怎肯接受自己的親爹竟是魔教教主?
「不管你認不認我,先把身體養好。」飛天耐著性子說道。
蘇小慕的心里好亂,之前她一心想要逃離這里去找師父,可是突然之間飛天變成她爹。自古以來正邪都勢不兩立,她的師父是名門大俠,她的親爹卻是魔教教主,師父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會怎樣對她呢?
也許,師父會直接將她逐出師門,從此再不相見,甚至…
「如果將來她為禍武林,我一定會親手殺了她。」言猶在耳,如果她變成了魔教的妖女,便更有「為禍武林」的可能了,師父或許會真的殺了她。
師父,慕兒的心好苦,慕兒好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好想一輩子跟著師父住在雲歸山上,永遠不要見到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