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清揚只覺心中一陣巨大的恐慌襲來,看著身處下方的蘇小慕,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跳下來的時候他運起了內功,下墜之勢比她快了一些,下降了四五丈之後,終于抓住了她。直到她柔軟的身子被他摟在懷中,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師父…」蘇小慕哽咽著叫道。師父既然已經不要我了,為何又要跳下來救我?
羅清揚沒有說話,一手將她緊緊摟住,另一手則奮力將劍插入崖壁。崖壁光禿禿的,並無可借力之處,但寶劍鋒利,能插入少許,稍微能減輕一些下墜之勢。
幾十丈高,其實落到谷底也不過就是瞬息之間的事。眼見下面一大片黑黑的毒水近在咫尺,蘇小慕想起師父之前為了救她被毒水腐蝕,將皮肉也削去的情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羅清揚卻沒有心思想別的事情,如果就這樣墜入水中,兩人非死不可。危急之間,他瞥到崖壁快接近底端的地方,竟然有一個大概只夠兩人棲身的小洞,如果能躍入洞中,或許會有救,然而洞是橫的,他們卻是直墜,根本沒辦法變向。
再看了看崖底,黑水之中有個尖尖的東西冒了出來,他眼力甚好,立刻看出那是一塊石頭,頓時心中大喜,使出縱雲梯功夫,抱著蘇小慕轉了兩個圈,卸去下墜之勢,隨即右腳輕輕在石頭上一踏便轉了向,往那洞口躍去。
「撲通」,兩人同時摔入洞中,洞口本來就甚窄,蘇小慕穩不住身子,立刻又往黑水中跌去。羅清揚伸出雙腳勾住洞口的石頭,使出一招金鉤倒掛,伸手將她拉住。
洞口離崖底非常近,這一拉蘇小慕倒是月兌險了,他的上半截身子卻落入了黑水之中,整個背部和兩邊肩膀瞬間都被腐蝕。
他強撐著將蘇小慕送入洞口,隨即便暈了過去。蘇小慕見他就要整個跌入黑水之中,抱住他的雙腿就往後一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將他拖了回來。
這洞口雖小,後面卻似是極深,陰森森的,也沒有一絲光亮,完全看不清楚洞內的狀況。
蘇小慕聞到羅清揚身上傳來焦臭的味道,知道他情況危急,俯身將他背到背上,就往洞里走去。走出幾步,她不由得叫道︰「師父」,羅清揚其時已經暈迷,自然是完全沒有回應。
蘇小慕忍住眼淚繼續往前,走一會兒便叫一聲「師父」,然而羅清揚始終沒有醒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她的腳步聲在洞內回響。
孤獨,害怕,無助一起襲上心頭,她卻只能硬著頭皮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一亮,原來已經到了山洞的出口。前面是一個小小的島嶼,方圓大概只有一百丈左右,島嶼周圍被黑水包圍,島上卻生著不少樹木,也不知這些樹木為何在這黑水之中也長得如此繁茂。
蘇小慕踏上小島,輕輕將羅清揚放到地上。只見他半截衣衫被黑水腐蝕殆盡,**出來的皮肉全部坑坑窪窪的,有幾處比較嚴重的地方陷得很深,已經快要見到骨頭。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非常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停止。
怎麼辦?這黑水毒性如此之強,該如何解毒才能救回師父?
毒水,毒水,毒水…她驀然想到她和飛天滴血認親的第二天,飛天曾交給她兩個小瓷瓶,說道天魔教的地盤處處都有毒水機關,怕她受傷,所以給她兩瓶藥以備不時之需。
她當時全然不在意,只隨手將藥瓶往荷包中一塞就沒有再理過。此時想起,趕緊將荷包拿了出來。謝天謝地,荷包一點都沒有破損,兩個藥瓶也好好的呆在里面。
她打開藥瓶看了看,一個里面裝的是藥丸,一個裝的是藥膏,她雖不懂醫理,也知前者應該內服,後者應該外敷。
她倒出一粒藥丸塞入羅清揚口中,然而他已經昏迷,根本咽不下去。她一時之間六神無主,皮膚被腐蝕還是外傷,要是毒性深入肺腑,就神仙都難救了。這里並無淡水,無法將藥丸灌下,該如何是好?
羅清揚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她根本沒有多少時間思考,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突然,一個念頭從腦海里冒了出來︰師父雖然不能吞咽,但她可以用自己的舌頭將藥丸送入他的咽喉…
這個想法太過不敬,她有些被自己嚇到。從小她就將師父當作神明一樣敬畏,如何敢做出這等出格舉動?
只是,情況危急,除此之外別無它法。她猶豫了片刻,跪下向羅清揚磕頭道︰「師父,慕兒並非有意對師父不敬,只是事急從權,還請師父見諒。」
向師父「解釋」完畢,她膝行到他面前,小心將他扶起。她不敢觸到他身上被腐蝕的皮膚,只好捧起他的臉,深吸一口氣,輕輕貼上了他的唇。
大概是因為中毒,羅清揚的唇有些冰涼,蘇小慕的臉卻立刻燙了起來。猶猶豫豫撬開他的牙關,探到剛才塞到他嘴里的藥丸還在,她伸出舌頭勾起藥丸,往深處送去。
這是她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還是跟從小將她養大的師父,只覺身在夢中,一切都變得那麼不真實。
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藥丸終于被她送了下去,羅清揚的喉中發出「咕嚕」一聲響,顯然藥丸已經順勢而下。蘇小慕趕緊將自己的舌頭撤了回來,正要離開他的口腔,不知為何心里卻涌起一股不舍。
她被自己嚇住了,她竟敢對師父起如此齷齪的心思,真是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謝罪。
師父,對不起。她一邊在心里默念,一邊趕緊離開了他的嘴唇。
這藥丸既是飛天給她的,應該有效,只是外傷也必須立即處理。她將羅清揚扶到一處平坦的地方俯身躺下,將已經破爛的衣衫撕開查看傷勢。他的受傷面積很大,整個背部加上兩只肩膀都需要上藥,藥膏卻只有一小瓶,看來只能薄薄的敷上一層,先解了大部分毒素再說。
但要敷藥,得先將傷處的腐肉處理掉。蘇小慕撕下衣襟,試著去擦腐肉,卻發現腐肉立刻粘在衣襟上,如果要將腐肉清除,就等于將剛結痂的傷口撕開。羅清揚受傷甚重,這里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再受這種痛楚的話不知道能否撐得下去。
水,必須得有水,只有用濕布才能將腐肉除掉。可是環顧四周,哪里有水?
羅清揚受傷已經好一會兒,此時開始發起燒來,如果不趕緊處理,情況將會更加危急。蘇小慕雙手交握,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手心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她無意識中觸到了手掌被羅清揚的劍割開的傷口,血又開始流了出來。
對了,可以暫時用血來代替水,雖然血很快就會凝結,但只要她動作快一點,應該可以及時將腐肉全部清理。
她趕緊撕下兩塊衣襟放在一邊,又找來一塊鋒利的石頭,狠狠心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割,鮮血頓時冒了出來,她將血滴到羅清揚背上,拿起衣襟開始為他清理傷口。
血不斷的凝結,她不斷的將手腕割開,等到羅清揚的傷口全部處理完畢,她兩只手腕已無一處完好的地方。
失血過多,她只覺得頭暈眼花,只得拼命往胳膊上掐,強迫自己清醒。
藥膏一點一點的涂到了羅清揚的傷處,一小瓶藥膏全部用完,堪堪將傷處全部覆到。蘇小慕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羅清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一輪夕陽掛在天邊,映著周圍的黑水,顯得詭異又妖艷。
這是在哪里?他扭頭看了看,不遠處暈倒在地的蘇小慕映入了眼簾。
她的臉色十分蒼白,手腕手心手背全是血跡。
羅清揚一驚,立刻想爬起來去看她,這一動,才感覺到背上肩上傳來陣陣疼痛,還聞到一股藥膏的味道。他往肩頭看了看,只見被腐蝕的皮膚上敷著一層薄薄的藥膏。
他拍了拍腦袋,努力回想陷入昏迷之前的事情。他在洞口將蘇小慕拉回,他即將跌入黑水之中,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如何會到了此地?
實在是想不起來,他決定先過去看看蘇小慕的情況,卻突然見到地上那兩塊沾滿血跡和腐肉的衣襟,他心中一震,莫非…她竟是用自己的鮮血來為他處理傷口?
他心疼的走過去將她抱起,蘇小慕本來心里就記掛著師父,被他一抱立刻便醒了過來,睜眼見到他,驚喜的說道︰「師父,你醒了?」
羅清揚點點頭,將她抱到一塊石頭上坐下,指著她的手腕問道︰「怎麼回事?」
蘇小慕笑笑︰「在山洞里不小心被石頭劃傷,已經沒事了。」
好拙劣的謊言,但羅清揚不想揭穿她。
「你很虛弱,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找附近是否有可以吃的東西。」
「不,師父你受了重傷,該休息的是你,慕兒去找吃的吧。」蘇小慕掙扎著起身。
「你我已非師徒,師父二字不可再提。」
「師父…」蘇小慕撲通一聲跪下,「慕兒願做任何事,只求師父能夠收回成命。」
羅清揚盯著她︰「如果我要你殺了飛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