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肯好好吃藥?」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羅清揚平靜的問道。
沒有回答,她依然低著頭,因為跪得太久的緣故,身體已經有些微微發顫。
要怎麼回答他?他難道不明白,她寧願死也不願再連累他,不願讓他再因為她而蒙羞?
她的師父是人人敬仰的清風劍俠,怎可因為她而變成與自己徒弟亂.倫的「偽君子」?她又怎能再次看著他被正派圍攻,在她面前倒下?
她的命是他救的,他將她撫養長大,他對她的恩情如山高,如海深,可她非但沒有報答分毫,反而連累他被世人唾罵,追殺。她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反正,她也不過一兩年的命了,早一日離去,便能早一日讓他解月兌。
「慕兒,」羅清揚輕輕將她扶起,「是師父對不起你,師父只希望你能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嗎?」
「師父沒有對不起慕兒。」她終于肯抬起頭來,「是慕兒大逆不道,竟敢對師父有非分之想。」
「這並非非分之想,師父對你也…」
「師父,」她打斷他,「你就當慕兒從未私自下山,當之後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以嗎?」
「好。」羅清揚仿佛下定決心般說出這個字,「今後我只當你是徒兒,你也只當我是師父,其它的一切我都會忘記。」
明明是她提出只做師徒,可是為什麼在听到他答應的那一刻,她還是心痛如絞?
從此以後,便真的只是師徒,永遠也不可以逾矩,他也許會為她娶一位師娘,也許會將她許配給別人,而這一切,她都只能接受。
*
羅清揚說到做到,從第二日開始便回復了以往的嚴師模樣。她吃藥,他便拿著藤條在一旁監視,她必須一口氣全部喝下去,哪怕灑出來一滴,也會立刻藤條上身。
他還逼她練功,她已經快一年沒有練過,突然再練,周身都不自在,他卻不理,練功或者挨打,他只給她兩種選擇。
他這個樣子,讓她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兩人之間的那段□□,仿佛真的已成為往事,被塵封在歲月之中,彼此都選擇了遺忘。
陸玄機明里暗里的不斷幫她進補,蘇小慕的身體逐漸好了起來。她突然覺得,一直住在這島上,能日日見到師父,便是她一直以來所向往的生活了。
她與他,是情侶還是師徒,又有什麼關系?
「清揚,今日是除夕,就讓清兒休息一日吧。」陸玄機見蘇小慕還在練功,有些心疼,「不然,今晚的團圓飯誰來準備?」
蘇小慕嘟起嘴︰「舅舅,你這是讓我休息嗎?」
「放肆!怎麼跟長輩說話的?」羅清揚斥道。
蘇小慕低下了頭,陸玄機不由得感慨,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本以為小孩子要寵著哄著才能听話,沒想到人家師父這一套照樣有用,倒是自己先前用錯了方法。
「清揚,大過年的,不要責罵這丫頭了,大不了罰她做一頓好吃的。」陸玄機笑道。
「我去做飯了。」蘇小慕想逃走,卻又不敢,只拿眼楮偷偷的瞟羅清揚。
「去吧。」他開恩放了她走。
「清揚,我要去魔教總壇一趟。」陸玄機道,「布吉果的果實應該已經成熟。」
「還是我去吧,魔教總壇太危險,布吉果長在什麼地方?」
「不用了,我在這里住了十多年,對地形比你熟。」
「神醫應該知道,我羅家的迷蹤步是獨步武林的輕功。」羅清揚說道,「神醫雖然醫術高明,在這方面卻是不如我的。」
陸玄機笑道︰「豈止是不如,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雖有習武,不過是些三腳貓功夫,但這次卻是非我出馬不可,只因那布吉果異常珍貴,我尋了十多年,也才找到這一棵,又等了八年,它才開花結果。而且它一旦離開泥土,便要用十五味藥草依次包裹,否則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果子便會腐壞。」
「原來還有如此多的講究,那不如我和神醫一起去,等神醫取得果子,我便運起迷蹤步帶神醫回來。」
陸玄機連連擺手︰「不行,你不能去,你要留著這里看著清兒,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一定要跟著去。」
羅清揚微笑道︰「她不會去的,神醫請放心。」
只要隨便找個借口罰她面壁思過就好了,難道她還敢違抗師命不成?
兩人悄悄潛入魔教總壇,羅清揚識得奇門陣法,本想帶路,沒想到陸玄機更是個中高手,大踏步便往前而去,羅清揚一哂,跟在了他身後。
眼看快到布吉果生長的地方,兩人互望一眼,都有些驚疑,他們已經深入了魔教總壇,照理這里應該有人巡邏,可是周圍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非常的詭異。
「神醫,我先過去看看。」兩人躲在一塊石頭後面,暫時沒有上前。
陸玄機點頭︰「你自己小心。」
羅清揚再望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魔教的人在,這才從石頭後面走了出來,踏起迷蹤步,瞬間離開陸玄機幾丈遠。
陸玄機只覺得眼前一花,定楮再看時,他已經到了布吉果面前,按照他說的方法輕輕將它取下,片刻之間又已回到他的面前。
「迷蹤步果然不同凡響。」陸玄機由衷的贊道。
「今日這里有古怪,我們速速離開吧。」羅清揚小心的將布吉果遞給了陸玄機,
陸玄機立刻用藥草將它包了起來。羅清揚運起內力,帶著他快速的回到了谷外。
「神醫,你先回去,我再去查探查探。」羅清揚見陸玄機再無危險,終于放了心。
「清揚,你要查探什麼?」
「我想去查查魔教是否要對付天音派,大師兄和七師弟都死了,十三師妹又不在山上,我怕淮風會投降魔教。」
「周沐陽武功高強,十大護法也都不是好對付的主,你…」
「我很快就回來,慕兒那邊,神醫先幫我瞞著她。」
布吉果要及時處理,陸玄機沒有時間對他多作叮囑,只能點頭任他去了。
*
「舅舅,師父呢?」蘇小慕還在山洞「面壁思過」,見到陸玄機獨自回來,不由得問道。
「他有事出去了。」陸玄機迅速轉移話題,「將右手邊第三個瓶子遞給我。」
蘇小慕見他小心翼翼捧著一棵藥草,趕緊去拿瓶子,一邊問道︰「舅舅,這是什麼?」
「布吉果,它終于結果了。」陸玄機很開心。
蘇小慕卻吃了一驚︰「舅舅去魔教總壇了?」
陸玄機點頭︰「布吉果從結果到衰敗只有半天時間,所以必須要盡快取回來。」
「也只有像師父輕功那麼好的人,才能輕易將它取下。」
「是啊,多虧了清揚…」陸玄機話說到一半,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師父還在魔教總壇?」蘇小慕急急問道。
「沒有,他說去看看…你十三師叔。」陸玄機突然想起來楚紛飛和葉世禮曾住在這附近羅清揚的舊居,只是不知道現在離開了沒有。
「舅舅,你騙我。」蘇小慕轉身就往洞外走去。
「站住!」陸玄機喝道,「你師父罰你在這里面壁思過,你敢私自離開?」
「等清兒確定師父平安,再回來領罰。」她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陸玄機待要阻止,又得顧著布吉果,一時之間有些躊躇,這布吉果是世上唯一一棵,如果失去,她的病便再無可救,他只得先拿藥水將它處理妥當。
這幾個月一直住在島上,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山洞,蘇小慕有些不適應外面的天氣。她也顧不得許多了,踏起迷蹤步就往魔教總壇而去。
到了總壇外面,她才發覺自己雙手冰涼,渾身竟忍不住顫抖起來,曾經險些失去師父的恐懼又涌上心頭,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得她幾乎沒有力氣邁動腳步。
這段日子,他一直把她當徒弟,她便自欺欺人的只把他當師父,將對他的愛戀全部強壓到心底。
卻原來,她根本就沒有放開過,只是太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再去爭取。直到此時,想到他可能會落在周沐陽手中,受盡他的折磨,她才發覺自己一直努力掩飾的真相。
她愛他,從來沒有停止過。
很熟悉的路,她在魔教總壇前後住了三年多的時間,雖然不常出來走動,但畢竟對于地形還是很熟悉的。輕車熟路的便到了大殿,一路上竟然完全沒有人把守,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周沐陽這是在唱空城計嗎?
「段星辰,你給我站住!」陸豐的聲音突然從大殿外傳來,她趕緊閃身到一旁。
腳步聲不停,段星辰竟沒有听他的命令,蘇小慕很是驚訝,在她印象中,段星辰對陸豐是百依百順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放開我!」
「你是我陸豐的女人,是白虎分壇的護法夫人,怎能去幫外人?難道我說你幾句也不行?」陸豐的聲音放軟了些。
「陸大哥,你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該為我肚子里的孩子積點德!」段星辰哭了起來,「當初我們將師妹害成那樣,如今我不過是為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樣就犯了滔天大罪嗎?」
為她做事?師父果然已經落入他們手中了嗎?蘇小慕心中大急,卻听陸豐說道︰「當初是教主的意思,並非你我二人的過錯。」
「如果不是我將三師叔騙上天音山,師妹又怎會…」段星辰的語氣里充滿愧疚,「早知如此,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那樣做。」
「好了好了,她不是早就離開了嗎?別再想她了,在這里一切都是教主做主,他要怎麼處置,我們無法干涉,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挺著個大肚子,還如此心浮氣躁,要是動了胎氣可怎麼辦才好?」陸豐的聲音變得溫柔。
段星辰沒有再鬧,任陸豐扶著她往外走去,蘇小慕這才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望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在這里做什麼?」背後一個聲音傳來,蘇小慕頓時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