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成翰離開了柳府,就徑直回永靖王府來。到了王府門前,榮成翰翻身下馬,將馬韁繩扔給隨行的小廝。早有管事的帶人從府門里迎了出來。
「三爺回來啦!」王府管事的上前行禮,一臉陪笑地迎了榮成翰進府。
永靖王府,榮成翰眾兄弟,除了永靖王的長子被稱為世子爺之外,其他人也只按照勛貴人家的稱呼。榮成翰排行為三,所以被稱呼為三爺。
「王爺回來了沒有?」榮成翰並不看那管事,一徑往里走,一邊就問道。
「回三爺的話,王爺來沒回來。打發人回來說了,要稍微晚點兒才能回來。」那管事忙陪笑回答道。
「哦。」榮成翰點了點頭,這時他已經走到一座垂花門前,不由得頓了頓。他剛上朝回來,永靖王爺不在,他在回自己的雲水居之前,該去春暉堂,給王妃請安。
「三爺,七姑娘來了。」管事的察言觀色,忙就說道。
「哦?」榮成翰似乎是愣了一下,轉目看向管事。
「才來,正在春暉堂,陪著王妃說話。王妃傳下話來,要三爺回來了,就過去。」管事的就稟報道。
「嗯。」榮成翰點點頭,邁步就往春暉堂來。
還沒進屋,台階下,隔著簾子,榮成翰就听見了屋里傳出來的笑語。他的腳步不由得又微微頓了頓。這個時候,早有伺候的小丫頭向王妃稟報,說是三爺回來。
「快讓他進來。」屋里就傳出永靖王妃的話來。
榮成翰不再遲疑,邁步上台階。小丫頭們爭先打起簾子,榮成翰邁步進屋。
永靖王妃蘇氏穿著家常的衣裳,正坐在貴妃榻上,滿眼都是笑意。緊挨著永靖王妃,坐著一個紗羅裹著的美人。這美人不知正說了什麼話,將永靖王妃逗的十分開心。見榮成翰來了。這美人哎呀一聲,就站了起來,一手提著裙裾,就踩著腳踏從貴妃榻上下來。小步急跑到了榮成翰的跟前。
離著榮成翰還有一步遠,這美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突地就停下來,一手拿帕子捂住嘴,瞧著榮成翰笑。
「愣著做什麼,還不見過你七妹妹。」永靖王妃就笑道。
「是我要給三哥哥的行禮。」美人說著,甩了甩手中的絹帕,盈盈下拜,「三哥哥,可見著你了。」
「七妹妹。」榮成翰拱手回禮。
「都過來坐。」永靖王妃笑著招呼道。
蘇晴暖就輕笑了一聲。扭轉縴腰,帶著一股香風,小步跑回永靖王妃身邊,依舊挨著王妃,在貴妃榻上坐了。榮成翰模了模鼻子。干咳一聲,走到榻下椅子上坐了,依舊坐的是離貴妃榻隔了一椅一幾的椅子,似乎他對這張椅子情有獨鐘。
「你妹妹來了,你也不會說話。」永靖王妃笑著看榮成翰,埋怨地說道。
「咳……」榮成翰又是一聲低咳,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緩緩從永靖王妃身上轉到蘇晴暖身上。
「……在外祖母家里,听得三哥哥回來了,特意央了外祖母,才肯放我回來。路上走了三天,緊趕慢趕的。今天終于見到三哥哥了。」蘇晴暖語音嬌滴滴地,一面飛快地瞟了榮成翰一眼。「三哥哥還跟以前一樣。」
「哪里一樣了,你看他那滿臉的胡須,多虧是你這個孩子不嫌棄,竟是沒嚇到。」永靖王妃這麼說著,偷偷打量榮成翰。見榮成翰臉上並沒有異色,才接著說了下去,「跟他說了,他也不听。」
「三哥哥這滿臉的胡須,威武的很!」蘇晴暖卻道。
「你這孩子,就是心地好。」永靖王妃就笑道。
「你七妹妹特意從外祖母家遠路趕回來看你,你看你,只坐著,也不說話。」永靖王妃又埋怨榮成翰。
蘇晴暖又飛快地用眼角瞟了一眼榮成翰,笑著替榮成翰解圍。
「三哥哥自小就是這個樣子,心里面待我十分的好,只是不大會說。我娘說,這樣才最難得的。」蘇晴暖這麼說著,臉色微紅,「三哥哥,我在外祖母家里,听了許多你在前線殺敵的故事,听了讓人又是高興,又替你擔心。三哥哥,什麼時候,你多講些給我听,好不好?」
蘇晴暖的大眼楮盯著榮成翰,似乎脈脈含情,臉上滿懷期待。
面對這樣的一個少女,這樣的要求,幾乎沒有男子會拒絕的。但是榮成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竟像沒听到蘇晴暖的話一樣,半晌沒有應聲。
永靖王妃就干咳了一聲。
「晴暖說的好,我也想听听那。等哪天,咱們挑個空閑的時候,讓他好好說說。」永靖王妃就道,一面看了榮成翰一眼。
「……並不好听。」榮成翰竟說道。顯然,方才蘇晴暖和永靖王妃的話,他都听見了。
榮成翰這樣,永靖王妃也十分沒辦法。好在蘇晴暖十分善解人意,似乎也習慣了榮成翰的這個樣子,並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尷尬,而且依舊滿是熱情。永靖王妃和蘇晴暖說著話,偶爾說到榮成翰身上,榮成翰也有應的,也有不應的。
「你三哥哥這些年在海州衛,竟與那些粗莽的軍漢相處,越發不大會說話了。也就是你,若是別人,怕要怪他不懂禮數。」永靖王妃又對蘇晴暖說到。
「那是那些人有眼不識泰山,我卻知道,三哥哥是最好的。」語氣中,帶著小女孩的嬌羞,似乎是對大哥哥的一種崇拜,只是其中卻又夾雜了一點兒別的什麼。
榮成翰坐了一會,就起身向永靖王妃告辭。
「父王該回來了,跟父王說好了有事。」
永靖王妃卻沒有立刻就讓榮成翰走。
「你父王回來,門上自然會先來回報我。什麼事情,你莫要急,陪著你七妹妹多坐一會。」
「七妹妹陪著母妃說話,我去書房,等父王回來。」榮成翰就道。
榮成翰這樣說,永靖王妃也就不好再挽留了。
「也罷,你去吧。還是小時候那認真的性子。」永靖王妃就道。
榮成翰就又沖蘇晴暖拱了拱手。邁步出去。他走到門口,就又被永靖王妃叫住了。
「你七妹妹晚上留下來吃飯,你也來。」
榮成翰點了點頭,並沒說什麼。扭身徑自走了。
……
柳府,柳若姒有些煎熬地听著柳二老爺講述榮成翰的英勇事跡。對于柳二老爺所說的這些,她確實無從反駁。因為,柳二老爺所講的這些,都是實情。而這些,還不到榮成翰這幾年在北邊經歷的十分之一。
不管怎樣月復誹榮成翰,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認。榮成翰不愧于他的少年英雄之名,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榮寵,全是靠戰場拼死沖殺而來。在這方面,榮成翰確實是值得人們的交口稱贊和敬仰的。雖然,他今年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年紀。而這個年紀的大多數京中世家子弟,還大都是些偎香倚翠、乳臭未干的公子哥。
當初,也正是這一點,吸引了柳若姒。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夠抹殺榮成翰給她帶來的痛苦。對于柳若姒,榮成翰就是這天底下,第一大惡人。
忍著听完了柳二老爺的講述,柳若姒思考著,該從什麼角度,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榮成翰生出惡感了。
「他確實……」柳若姒想著在勸說柳二老爺之前。也順著柳二老爺的心意說榮成翰兩句好話,但是她努力了一下,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爹、娘,你們有沒有覺得,他那個人。一身的殺氣?」
「十三歲就去殺敵了,如今才回來,自然與京中嬌養的子弟不一樣。」柳二老爺不以為然地道。
榮成翰這樣的經歷,有現在的一身獨特氣度,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看他十分聰慧。想也是知道自己。一心向學,卻並不是棄武從文的意思。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柳若姒的話,不僅沒讓柳二老爺對榮成翰生出惡感來,反而似乎啟發了柳二老爺,讓他想到了什麼,頓時又對榮成翰高看了幾分。
「他在京中待上些時日,再讀些詩書,自然會有變化。」柳二老爺說著,似乎對榮成翰身上即將發生的變化十分期待。
「留著那樣的胡子,能是什麼好人。娘,你還記得吧,當時遇到他,跟著他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情狀?山匪惡霸,也不過是那個樣子了。爹,你不知道,當時娘和我嚇的什麼樣,真怕他們一不高興,就要楊鞭子打我們,用馬踩死了我們。」
「跟他的那幾個,確實是有些嚇人。」
對于柳若姒所說,當時榮成翰以及一眾手下很像下山的惡匪這件事,柳二太太心里也頗為贊同的。
「不過外貌凶惡些,在軍中久了,性子野了些。他們也並未做出什麼惡事來不是。」柳二老爺對此卻頗為寬容。
「爹,你當時不在,自然這麼說了。我和娘快被嚇死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爺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太太,干咳了兩聲,也就不好再為榮成翰一伙「下山惡匪」說話了。
「他只是知道爹是斯文人,一開始也裝些斯文罷了。若是久了,必定露出本性。爹爹,你平常不是最討厭跟這樣的人來往嗎?……還是遠著他些,才是安穩之道。」
「那麼凶惡,要跟爹學什麼學問,氣到了爹怎麼辦?」柳若姒又小聲跟柳二太太說。
「京城里這麼多人,光翰林院就有多少儒生。爹,實在推不過,你另給他找一個人吧。咱們何須去巴結他。教他讀書,咱們伺候不起,還是清靜些好。」
「嗯,也有道理。」柳二老爺就道。柳若姒的清靜之說,以及榮成翰的身份,確實也是他的忌諱。
柳二老爺答應了會慎重考慮,不會那麼容易收榮成翰這個學生。
「或許他也是一時興起這麼說,等他再來提的時候,我便另介紹翰林院的同僚與他。必定找學問極好的,想來他也不會不願意。」柳二老爺就道。而且,教授榮成翰這件事,他並不放在心上,卻有許多人會眼紅這個差事。
柳二老爺雖不耐俗務,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柳若姒听柳二老爺這麼說,心中頓時就歡喜起來,她又竭盡所能,說了許多接受榮成翰為徒的不便之處,直說的柳二老爺連連點頭,柳若姒才心滿意足,回自己房中歇息去了。
轉天,柳若姒高高興興地起來,卻被告知,前面來了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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