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地面,尹雪瞳渾身濕答答的,抱膝坐在況家別墅門前的台階上。手機里傳出提示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尹雪瞳失望地看著手機屏幕︰「逸辰,你到底去哪里了?為什麼到處都找不到你?」
積水的地面突然倒映出一個人的影子,尹雪瞳驚喜地抬頭望去︰「逸辰!」她站起身一把抱住況逸辰。
況逸辰錯愕地問道︰「雪瞳?你怎麼會在這兒?」
尹雪瞳滿心委屈,抱著他大哭起來︰「你到哪里去了?為什麼都不來醫院看我?」
「我……我不知道你已經醒了。」況逸辰輕輕地拉開她,「好了,別哭了,跟我進去吧。」
況家別墅的客廳,尹雪瞳裹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況逸辰坐過去,將一杯熱茶遞到她手里,關切地問︰「怎麼突然就出院了?而且剛出院怎麼就跑到外面來淋雨?」
「我醒來之後看不見你,月歌和紹峰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去了夏夜家。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一個人跑出來找你了。」
「一大早?你早上就到這里來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我打了,可是你的手機一直關機。」尹雪瞳說著突然抱住況逸辰的胳膊,靠到他的肩頭上嗚咽道,「逸辰,以後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你了,好嗎?」
況逸辰有些尷尬,想要把手臂抽出來。
尹雪瞳卻不肯放手︰「給我五分鐘,只要五分鐘就好。看在我還是個病人的份上,你就不能滿足我這一點小小的要求嗎?」
況逸辰僵直地坐著,一瞬間心髒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心里酸楚得無法言喻。
尹雪瞳愛了他五年,可他始終不能給她一個承諾。她為了他,放棄在上海的一切來到青島,又因為他而出了車禍,可她醒來之後,他卻還讓她一個人淋著雨跑來找他。他這麼做,是不是對她太過殘忍?雖然他也曾無數次地拒絕過尹雪瞳,但是在他內心深處,對尹雪瞳不是不動心的。只是,尹雪瞳給他的愛太過沉重,他怕自己背負不起。因為在他心里,還裝著對另外一個女孩的承諾……
安靜的客廳,尹雪瞳和況逸辰依偎在一起,氣氛莫名地有些曖昧。
況逸辰覺得尷尬,想要找點話說。這時尹雪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雪瞳,你的電話。」看到尹雪瞳似乎並沒有要接的意思,況逸辰出聲提醒她。
尹雪瞳用力地堵住耳朵。是誰那麼不識趣,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她听不見,她什麼都听不見!
況逸辰從茶幾上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告訴她︰「是紹峰打來的。」
尹雪瞳無奈地抿抿嘴,終于坐起身來,從況逸辰手中拿過電話。
電話一接通,許紹峰就亟亟地問︰「喂,雪瞳,你去哪兒了?我過來沒看見你,護士說你一個人出去了,你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哦,不用不用。」尹雪瞳忙拒絕道,「我現在在逸辰家,一會兒我讓他送我回醫院就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還沒出院你怎麼就到處亂跑?」許紹峰的聲音干澀中透著些許責備。
尹雪瞳卻把他的責備全然當做是關心,她笑道︰「去逸辰家不算亂跑吧。紹峰啊,我知道在醫院的時候,你一直都在照顧我,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飯,當面跟你道謝。現在先不跟你說了啊,掛了。」
「喂、喂……」許紹峰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已經掛斷。
許紹峰從耳邊拿下手機,眼神逐漸變得幽暗。他攥著手機呆坐在病床邊,手指不斷地抽緊,連嘴角都忍不住顫動起來。
況逸辰!況逸辰!在尹雪瞳的心里和眼里,永遠就只有一個況逸辰!她把他許紹峰置于何地?
「咚咚。」病房外傳進來兩聲敲門聲,接著月歌走了進來。看見許紹峰坐在病床邊,而病床上空無一人,她問道︰「雪瞳姐呢?」
許紹峰面無表情地回答︰「她去找況逸辰了。」
「啊?」月歌先是詫異,很快又恢復了淡然。
雖然因為尹政浩的關系,她希望夏夜和況逸辰在一起。但事實上,就算況逸辰和尹雪瞳在一起了,那也未必就真的能影響到她。況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尹雪瞳是尹政浩的姐姐,她又何嘗不希望尹雪瞳能夠得到幸福。而把況逸辰和許紹峰這兩個人一比較,許紹峰顯然就不那麼受人待見了。
月歌輕輕地「哦」了一聲,走到許紹峰面前,從包里拿出裝著筷子的塑料袋遞給他︰「這是夏叔叔用過的筷子,這上面應該有他的dna。」
許紹峰默不作聲地從她手中接過袋子。
「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到了,你沒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吧?」
許紹峰淡淡地回應道︰「等dna檢驗的結果出來了,我自然會履行我的承諾。」
月歌沉默了一瞬,問道︰「如果雪瞳姐真的是夏叔叔的女兒,你打算怎麼辦?」
許紹峰反問她︰「尹雪瞳是誰的女兒,你覺得這對我來說有什麼關系嗎?我根本就不在乎她是誰的女兒,我只是想弄清楚這整件事情的真相。」
「什麼真相?」
「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拿到dna檢驗報告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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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下過雨,天剛放晴了半日,傍晚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而且很快從毛毛雨變成了傾盆大雨。
今天是戒毒的第一天,夏夜一整天都沒有出去,待在家里陪著嫻。
到了下午,嫻的毒癮已經隱隱有些發作了。那會兒吃飯的時候,她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喚,夾菜時不停地把菜抖落到餐桌上。夏夜握住她的手,對她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去想。
晚飯之後,嫻走進臥室的陽台,眼神空洞地望著屋外的大雨,手指卻在不停地摳著圍欄上的粉漆,在粉漆上留一排排深淺不一的凹痕。
她語氣生硬,聲音顫抖地背對身後的夏夜問道︰「夏夜,我已經……快一天沒有注射了。我想……我可不可以,采用漸進的辦法,每天少注射一點……然後慢慢地減少藥量?」
夏夜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勸誡道︰「嫻,我們已經堅持一天了,你要繼續努力,不要前功盡棄好嗎?而且你現在還沒有到完全不能忍受的地步,你想吸毒,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而已。你只要不去想它就沒事了。」
「不!不是的!」嫻反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很難受……真的很難受!我感覺我身體里……好像有無數只蟲子在爬來爬去……爬來爬去……」說著她蹲來,抱著腦袋不住地抽搐。
夏夜也蹲下來抱住她︰「嫻,今天只是開始的第一天,不要這麼容易就被打倒!你要挺下去!只要一直這麼堅持下去,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成功的。」
嫻無力地推開她,困難地半站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手還沒模到床沿,身體一跌,又摔到了地上。
夏夜立馬沖過去扶住她,兩個人靠著床沿坐在地上。
嫻身體劇烈地痙攣,夏夜不停地跟她說話,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可是都沒有成功。最後她只得搬出況逸辰。
「嫻,我跟你講講逸辰哥小時候的事情吧。他小的時候可皮了,是我們院里出了名的搗蛋王,老是帶著我們一群小孩為非作歹,一點兒不像你後來看到的那個樣子!我還記得有一次,剛下完雪,他帶我們幾個出去打雪仗,一不小心把雪球砸到人家陽台上,把人種的一盆君子蘭的花盆給砸碎了。還沒等里面的人反應過來,他拉起我們撒腿就跑。本來還以為逃過一劫,誰知道人下午就找上門來,說不用問都知道是況逸辰那小王八蛋帶頭干的。結果逸辰哥被潘阿姨狠狠地數落了一頓,罰在臥室里面壁了一個晚上。」
嫻終于不再抽搐得那麼厲害。
夏夜見這個辦法有效,繼續跟她講道︰「不過逸辰哥雖然皮,卻也不像其他小男孩一樣愛欺負女生。他呀,從小對女生就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我記得有一次,我和逸辰哥還有許紹峰……」夏夜說完「許紹峰」三個字時,突然頓了頓。看到嫻的表情沒有什麼異樣,她才接著繼續講道,「我們三個一起出去郊游,結果許紹峰抓了一條毛毛蟲扔到我身上,我嚇得‘哇’得一聲大哭起來。逸辰哥立馬跑過來幫我把那條蟲子弄走,還給了許紹峰一記爆栗。許紹峰當時特別鄙夷地罵他,道貌岸然,說他一看見女生就裝出一副衣冠禽獸的樣子。」
講到這里,夏夜好似回憶起了過來,不自覺地泛起微笑。嫻看到她洋溢著幸福的笑臉,語氣酸澀地開口道︰「那是因為他喜歡你,所以他才對你那麼好。」
「不是的。」夏夜忙解釋道,「逸辰哥他對誰都很好,而且從小就特別有正義感。有一次,他們學校幾個大男生欺負一個女生,剛好被他撞見了。他連忙上前阻止他們,可他們看他那麼小,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那幾個男生中最小的年齡都比他大呢,可他還是毫不畏懼地和他們打了起來。回到家的時候臉上掛了彩,潘阿姨問他疼不疼,他搖搖頭,倍兒自豪地說,他今天也做了一回英雄。」
嫻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夏夜也陪著她笑,兩個女孩的笑聲夾雜著外面的雨聲回蕩在整個房間里。
這時夏夜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孟達虛弱的聲音︰「夏夜,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到醫院來一趟?」
孟達這個時候找她,讓夏夜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她問︰「孟叔叔,你有什麼要緊事嗎?」
「嗯,現在星河不在,你過來,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單獨跟她說?夏夜心中一寒,除了夏森說的那件事情,難道還有其它的事?
可是……如果她走了,嫻該怎麼辦?
正糾結著著,孟達堅持地表示︰「這件事情對你和星河來說都很重要,我希望無論如何,你一定要過來一趟。」
夏夜只得答應︰「那好吧,我現在開車過來。」
掛掉電話,夏夜抱歉地告訴嫻︰「我有要緊事要出去一趟,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嫻握住她的手︰「可以不要走嗎?我一個人會更難受的。」
夏夜為難地說︰「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這樣吧,你先躺到床上休息,我盡量早點回來。」
「那好吧。」
夏夜把嫻攙扶起來,安頓她躺下之後,拿起車鑰匙正要走出門,突然想到什麼。她走回臥室,將從嫻那里收來的海洛因和注射器也裝進包里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