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呆立在門口,臉上早已掛滿淚痕。
況逸辰看到她這樣,心里也不由得一陣絞痛。他抱住她,任她在他懷中哽咽。
「沒事的。你讓她自己靜一靜吧,我先送你去醫院,把手包扎起來,再把臉上的傷處理一下。今天晚上跟我回家,明天再來看她吧。」
夏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木然地點了點頭。
********************************
醫院的病房,孟星河躺在床上,腦袋不住地左右搖晃著,口里一直重復地囈語︰「爸……爸……」
月歌握住他的手,小聲叫道︰「政浩,政浩……」
「爸!爸!」孟星河猛地一顫,睜開眼楮半坐起來,心口突突直跳。
「政浩,政浩你沒事吧?」
孟星河慢慢安定下來,將目光移向月歌,氣息不穩地問她︰「你怎麼會在這兒?我爸呢?」
月歌一臉悲痛,低下頭沒有說話。
孟星河一愣,拔高聲音又問了一遍︰「我爸呢?!」
月歌被他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無奈地低下去。
孟星河看懂她的表情,他掀開被子,拔掉手上的輸液插頭坐起來︰「不會的!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他!」
月歌忙抱住他︰「政浩!政浩你不要這樣!孟叔叔他已經走了!你就算去了也看不到他!」
「我不信!你放開我!放開我!」孟星河一邊掙扎,一邊大吼。
「政浩你不要這樣,孟叔叔看到你這個樣子他會難過的!」
孟星河終于停止了掙扎……他倒回到床上,舉起手拍打自己的頭︰「都怪我!都怪我!如果那天不是我非要問他和夏夜爸爸的關系,他不會氣到住院,更加不會……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你說什麼?」月歌驚愕地睜大眼楮,「什麼和夏夜爸爸的關系?」
孟星河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他驀地坐起來問道︰「夏夜呢?夏夜她去哪兒了?」
月歌告訴他︰「夏夜現在有事來不了,她叫我過來照顧你。」
「她為什麼來不了?為什麼會讓你過來?」孟星河突然想起來,孟達出事的時候,只有夏夜一個人在那兒。孟達之前讓他回去給他做魚湯,會不會是想故意支開他?孟達在臨死之前是不是跟夏夜說了些什麼?夏夜又為什麼會突然讓月歌來照顧他?他猛抓住月歌的手臂問道,「她現在在哪兒?你帶我去找她!帶我去找她!」
月歌被他捏得生疼,扒開他的手,語氣中帶著幾分酸楚︰「她現在真的來不了。政浩,你都這個樣子了,就不要再想著她了。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月歌說著,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孟星河一把甩開她的手。
月歌不肯屈服地去抱他,不顧他的掙扎,用力地抱住他︰「沒關系!沒關系的政浩!她不來,還有我在這里照顧你!」
孟星河先是強烈地反抗,最後也漸漸地放棄了,任由月歌抱著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在他這麼脆弱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夏夜,反而是月歌……孟星河想到這里,心里就不由得一陣酸痛。
月歌看到他終于安靜下來,趴在他肩頭帶著啜泣的嗓音低聲說︰「政浩你放心,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離開你的。你不要再去想夏夜了好不好?不要再想了……」
*****************************
從醫護室包扎好傷口出來,況逸辰扶著夏夜走在走廊上。
走廊的另一頭,月歌扶著孟星河也正從病房里走出來。
已經很晚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整個走廊上只回蕩著他們四個的腳步聲。
他們都看到了對方。
孟星河直直地盯著況逸辰搭在夏夜肩膀上的手,心漸漸地發冷,向著沒有光亮的深淵沉了下去。原來,夏夜之所以沒有來看他,是因為,她和況逸辰在一起!
月歌則是目不轉楮地盯著孟星河,一副生怕他會跟夏夜走的樣子。
夏夜注意到了孟星河目光的聚焦點,尷尬地撥開況逸辰的手。
況逸辰苦笑,輕輕地把手臂從夏夜肩膀上放下。
四個人漸漸走近。
孟星河這才看清楚夏夜臉上的傷痕,還有手上包著的厚厚紗布。一瞬的心酸後,心中透出的全是震驚。他向夏夜跑過去,心急如焚地問︰「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受傷了?」又去握她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啊。」夏夜吃痛地縮回手,從牙縫里擠出一絲笑,「我沒事。對不起星河,我剛剛有些事情,所以沒能留在這里陪你。」
孟星河搖搖頭,輕輕撫模她臉上的傷,心疼地問︰「疼不疼?」
夏夜風輕雲淡地笑笑︰「不疼。」
看到他們這樣的恩愛,月歌只覺得心里狠狠地一抽,剛剛有了的一點點希望,一瞬間又灰飛煙滅了。
況逸辰則索性別過頭,假裝沒有看他們。
「到底是怎麼回事?」孟星河又問了一遍。
「這件事情我待會兒再跟你解釋好嗎?我現在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跟你說。」夏夜抬起頭望著他,努力地微笑,「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
孟星河怔住。
月歌和況逸辰也怔住。
夏夜笑著說︰「我被嫻趕出來了,我這個樣子也不敢回家讓我爸媽看到。況且今天已經這麼晚了,所以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啊?」
其實夏夜不想回家,不光是因為這兩個原因,也是為了孟星河。孟達剛去世,她不想讓星河一個人待在家,那樣他心里肯定會更難受的。況且,她也還沒有想好,應該怎樣回去面對她那個殺人犯的爸爸!
孟星河被突如其來的喜悅和溫暖包裹得緊緊的,心內如海潮般一陣陣擊蕩。他低頭凝望著夏夜,微笑著點頭︰「好!」
而旁邊的兩個人卻是說不出的酸澀和心傷。
月歌恨恨地盯著孟星河和夏夜腳下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什麼姐妹情深?什麼公平競爭?全都是騙人的!到最後,還不是一個人霸佔著尹政浩!
從醫院出來,況逸辰對夏夜和孟星河說︰「我開了車過來的,我送你們回去吧。」
夏夜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的車鑰匙在月歌那兒,我和星河自己開車回去,你替我送月歌回去吧。」
況逸辰無奈︰「那好吧。」
月歌走過來,將夏夜的車鑰匙還給她。
夏夜接過鑰匙,又問孟星河︰「我的手受傷了,不能開車,你會嗎?」
「嗯。」孟星河點點頭。
接著兩人跟月歌、況逸辰揮手道別,開著白色寶馬消失在了雨夜中。
望著白色寶馬離去的身影,月歌的眼神一點點地黯淡下來。
況逸辰的心也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許久,況逸辰嘆口氣,對月歌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月歌輕點了點頭,跟著況逸辰坐進了turbocabriolet。
turbocabriolet內,況逸辰心不在焉地開著車,月歌也一直心神恍惚地望著窗外。
她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和況逸辰在沿海公路上遇襲的那一次。一晃六年過去了,今夜又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但所有的一切卻早已面目全非了!
「逸辰哥……」月歌猶豫著開口。
「嗯?」況逸辰看向她。
「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六年前,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和夏夜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應該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況逸辰愣了半晌,一份愁腸終化作無聲的嘆息︰「沒事,其實我早就已經不怪你了。失去夏夜,全都是我自己的錯,怨不得任何人!如果當初我肯再堅持一點,如果我能早一點回到她的身邊,或許今天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吧!所以,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要再責怪自己了。」
月歌慚愧地低下頭,隔了片刻又問︰「難道你打算就這麼放棄了嗎?」
況逸辰沒有說話,突然向右打方向盤,將turbocabriolet停到路邊,接著開門走了出去。
初秋夜里的海風刮在他的臉上,這股颼颼的冷氣才勉強沒過了他心里的寒意。他走到海邊的圍欄旁停下,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悶悶地吸起來。
月歌也下車,走到他身後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吸煙的?」
況逸辰答非所問地說︰「有的時候,真覺得煙是個好東西。它和酒一樣,都能暫時地麻痹人的大腦,讓人覺得自己還是有事可做的。」
平淡的語氣讓月歌一陣心酸︰「以後少抽點兒煙吧,對身體不好。」
況逸辰從鼻子里呼出兩團煙圈,將手中還剩半截的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踩滅。
「我想問你,夏夜和他在一起之後,過得好嗎?」
月歌低頭沉思了半晌,苦笑著說︰「挺好的。」
況逸辰抬頭望向天空︰「其實不用問我也看得出來,他對她很好。可我還是想听到你說,她過得不好……」
月歌看向他︰「逸辰哥,你不應該就這麼放棄的!你既然喜歡她,你就去把她搶回來。」
況逸辰微笑著搖搖頭︰「比起佔有她,我更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可是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難過嗎?」
況逸辰直直地望著大海的方向,說︰「怎麼會不難過?」
當他听到她說她愛上了別人的時候,他的心痛得簡直快要窒息;當他看她和孟星河在一起的時候,仿佛一把鍘刀將他的心生生凌遲……
「那你為什麼不去爭,不去搶呢?」月歌勸道,「逸辰哥,夏夜她本來就該是屬于你的,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們根本就不會分開。所以現在,就由我來承擔這一切的過錯和責任。我會幫你,幫你拿回屬于你的一切!」
況逸辰低頭看著她,淡淡地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答應過夏夜,我會等她,我會等著她主動向我走回來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了,但我不會放棄,我會一直等,一直等……」一連說了好幾個「一直等」,況逸辰才幽幽地轉過身,往turbocabriolet的方向走去,「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月歌不甘心地望著他的背影。
逸辰哥,我沒有你那麼豁達。不管你願不願意去搶回夏夜,我都一定不會讓夏夜跟尹政浩在一起!
********************************
回到孟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短短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夏夜在車上的時候已經累得睡著了。孟星河不忍心叫醒她,輕輕地將她抱起,放回到他臥室的床上。夏夜頭上的長發凌亂地散落在臉頰,臉上的淤青醒目地闖入孟星河的視線。他輕撫著她的臉頰,雖然上面青一塊紫一塊的,但她依舊很美,就像她曾經表演過的睡美人一樣,優雅而寧靜。讓孟星河原本沉痛的心情也不由得輕柔了幾分。
輕輕替她將被角掖到下巴,夏夜一片混沌之中感覺有人在她的身旁。她猛然間握住那個人的手,那樣緊緊地握著,生怕他會離開自己似的。
孟星河反握住她的手,但因為她手上有傷,又不敢太用力。他呆呆望著半夢半醒的夏夜。心里不禁在想,如果可以一輩子這樣,每天看著她,守著她,讓她只完完全全屬于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