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市,大興土木的時候並不多,地方就那麼大,就算大興土木,也不會有人往這里砸銀子,秦淮河畔有的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這銀子砸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豈不是連響都听不到一個。
但是,在牛市,永遠不缺的就是住家的宅子,托這各路會館的福,不少富商到是不介意在這里置辦個別院,一來在會館走動的時候,圖個方便,二來,有時候招待一下生意場上的朋友,也算是近水樓台,至于偶爾在這些沒有用處的時候,當作倉庫使,堆放囤積點貨物的宅院,在牛市也是不少的。
牛市的百姓很驚奇的發現,最近牛市不僅僅在大興土木,就連那些平日里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的別院里,似乎也熱鬧起來,尤其是在東南角靠著聚芳齋脂粉鋪子的那一片宅子,據說是京師某個富商給買下了,不僅僅臨街的圍牆給拆掉,好像要做成鋪面的樣子,就連里頭,也隱隱在起著一座高樓。
這些有錢人,就愛瞎折騰。百姓們大抵是這樣想的,不過,他們倒也不反對這些的折騰,這拆拆補補總要用到些人手,對于靠著力氣吃飯的百姓們,無疑又多了一處找飯轍的地方,只要能活干,哪怕這些有錢人,天天拆房子,天天起新房子,他們也一點都不介意。
可惜的是,這種好事,也僅僅是想象中的而已,也沒有人那麼閑的蛋疼,沒事拆房子起房子玩兒的,這樣的工程,持續一個月不到,終究還是要收工了,看著那巍峨氣派的三層高樓,這些靠著力氣吃飯的百姓,心里除了感嘆這高樓的氣派,也是有些埋怨起樓的工匠的,你說你沒事蓋這麼快干什麼,大伙兒還想多混幾天工錢呢,這種給錢利索的老板,平日里可是很少遇見的。
給錢利索麼,當然利索,十七家會館,每家出資一千兩白銀,這湊在一起就是一萬七千兩白銀,連這大宅子和和起的這座三層高樓,甚至包括這高樓後面大大小小的數十間房子,所花的銀子,也不超過五千兩,當真當的起不差錢三個字。
會館的主事們,推舉了容樹伯和另外兩位主事作為代表,而錦衣衛方面,當然不讓的就是錢無病了,他們四人將是在新落成的「四海會館」的決策人,按照這一個月以來商量好的章程,不出意外的話,這四海會館對外對內的事物,就是這四人商議著辦了。
錢無病的建議,很好的被會館的主事們接納了,也就是會館推舉的這三人,他們半年重新推舉一次,做的好,眾人沒異議這三人自然可以繼續主事,若是做的差了,重新換上三人也是可能的,反正看到了這四海會館的前景,願意當這個主事的人,大有人在。
而這段起高樓興土木的時間,這些主事自然也沒有閑著,將即將開張的四海會館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好處,自然也沒少對本會館的人宣傳,而這些會館里的人,走南闖北的居多,這消息漸漸也就傳開了,南直隸不說,就連北直隸,也有商人听說了這麼一回事情。
不過听說歸听說,大抵只是當新聞听的,對這樣的會館,估計也是听個新鮮,若是到了南京,有閑暇的時候,自然去看看,若是沒有空,也就那麼一回事情了,這還沒開張的會館,實在讓人沒有多大的期望值。
十月初三,黃道吉日。在一陣 啪啪的鞭炮聲中,四海會館終于開張了,鎏金的匾額上面那閃閃發亮的四個大字,是王岳親手所寫,錢無病親自求來的。除此以外,鎮守太監府對這個新開張的會館,再沒有其他的舉動,但是,僅僅就是這四個字,也夠分量了,至少開張當日,那應邀而來的各會館的商人,對這四個字打听了來路之後,走進這會館,心里都踏實了許多,王公公不倒,至少這會館在這南京是最安生的所在了吧!
同樣的效應,幾個礙著同鄉的情面不過,在開張當日前來捧場的官員,得知這四個字是王岳公公親筆所書,臉上敷衍的笑容,頓時變得真誠了很多,這讓容樹伯等人,不禁微微感嘆,在這世道上,銀子固然是好東西,但是和這「權」一字想比較,還真是差了幾分。
錦衣衛們知道這會館自家佔了三成的份子,算的上是自己的產業,自然也用心的多,別說早就事先將牛市的那些牛鬼蛇神們都警告了一遍,不準在這四海會館里弄他們的那一套,這開張當日,更是差不多大半個千戶所都出來維持這會館和附近的秩序,牛市的治安狀況在會館開張這段日子,簡直到了空前的良好程度,這到是幾十年都罕見的情形了。
以至于到了後來,這四海會館幾乎成了南京城里有錢人最多的聚集之地,有些不開眼的江湖人想來這里做點勾當,都被人慎重提醒,要是不想去錦衣衛的大牢里見識一下的話,最好還是別打這個主意了,哪怕就僥幸得手,只怕除了隱名埋姓躲在某個苦寒偏僻的犄角旮旯,這輩子怕是沒什麼指望了。在別的地方作案,不過是當地的官府緝拿,這要在四海會館作案的話,那可是和天下的錦衣衛都過不去了。
杜如風這個名字,听起來有些雅致,不過,若是你看到杜如松杜大老板的本人,大致就沒有這個想法了。杜老板據說年輕的時候叫虎頭還才錘子什麼,算是賤名兒了,或許,根本就沒有大名,不過是發達之後,再請人取的這個名字,居然還取了表字,不過,就連和他交好的幾個朋友,都記不清他表字叫什麼了,大字不識幾個的人,這表字有用處麼?
杜老板發財之後,身子就發福了,可惜他爹媽沒有給他個好骨架,這人生的有些差了點個頭,他走動的時候,遠遠看去,矮矮胖胖倒是似乎一個肉球在滾動,此刻,這個肉球,就在四海會館的大廳里,四處滾動著。
他的買賣,實際上和這四海會館的買賣有些不搭邊,至于四海會館最大的噱頭,可以花銀子知道各地貨物的行情,他更是不屑一顧。他做車馬行的,要知道各地的物價,遠點地方沒法說,至于這在這南直隸,又能是多難的事情。
他在意的是,既然這四海會館里聚集了這麼多天南海北的商人,這些商人貨物要運輸,人員要奔波,那自然少不了他車馬行的生意的,他在這里轉一轉,沒準就能撈到幾筆長期的買賣,就算沒有撈到買賣,在這里混個臉熟也是好的,誰知道日後有沒有合作的事情,這些商人對他來說,那就是金主啊,先結點香火情份,總是沒錯的。
「杜老板,你也接到請柬了,哈哈,倒是有些意外,以你那不愛動的性子,我還以為今天在這里見不到你呢!」一個和他相熟的商人,笑嘻嘻的走來,和他打著招呼。
「什麼叫我‘也’接到請柬了,難道我杜某,沒有得到這請柬的資格麼?」杜如風眼楮一翻,他對這些詞句最是敏感,他出身苦寒,怕被人輕松簡直已經成了本能,听到這話,直接就橫眉一瞪。
「哈哈哈,我就知道這話你一定急,我不和你說了,我到後面屋子看看,听說生絲的價格又漲了,和你說句話,我少賺了多少銀子啊!」那人笑著走了,卻是留下杜如風一陣郁悶。
是啊,這場中的賓客,大多數是接到了請柬來的,即使沒有請柬,也是個大會館知會過的,杜如風還真是不請自來的那一種。南京城里接到請柬的商人不少,但是不包括他,哪怕他如今身家已經不少了,可是發請柬的那些人,似乎根本就沒拿他當一個商人對待。文字首發。
車馬行,可不是做買進賣出的買賣的!
杜如風雖然有些氣惱這一點,但是他卻沒打算改變自己的經營方向,他這個人比較認死理,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他懂,一個事情,若是做到極致,比什麼事情都做一點,所得到一定不會少,這些年,他就認定了這個理,于是,從一個替人趕車的車夫,到如今擁有近兩百兩大車的大車馬行的老板了。
又了幾個人陸續過來打了找招呼,都是杜如風的客戶,如今和杜如風有著生意往來的,雖然打招呼的人不多,或者說,根本沒有幾個,可越是這樣,杜如風越是心熱,這大廳里的人,何止上百,光是這幾個熟人的買賣,每年自己就賺了多少,可這里,像這樣的商人,可是一堆一堆的啊!
于是,他開始四下走動著,找人攀談,大廳里的人,都是生意人,都講究個和氣生財,對于這可能是同道的人過來聊上幾句,倒是不拒絕,一時之間,杜如風這個大肉球在大廳里四下滾動,倒是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了。
「那人是誰,很活躍啊!」錢無病一身便服,站在二樓,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笑著問道。
「好像是城南的老杜吧,做車馬行的,他這身材,一看就知道了!」在他身邊的,是劉子谷,容樹伯幾人,在今日這個日子,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此刻陪在錢無病身邊的,也只有這個錢無病最近結識卻關系飛快升溫,如今已經可算的是「莫逆」的好朋友劉子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