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影片全部制作完了,曾叔也掐著時間來了。
「韋強,你先和忠叔去放映室,我跟子明商量下」。
「哎」。
劉韋強跟後期制作部幾個小伙子提著膠片走了,他也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勁,很可能與邵氏那位六叔有關。
等大家都走了,曾叔把辦公室門給關上,低聲道︰「嘉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又跟方姨和六叔扛上了」。
要說這個時候的程龍還真沒後來的風度,剛拍了部票房大賣的《計劃》,就有點飄飄然。如今《計劃續集》準備上映,更是口無遮攔,讓記者兩下一繞,就掉進坑里了。
「這次不同,那小子紅口白牙說六叔不如鄒叔,六叔也就只能拍拍電視劇。還說,邵氏影業就垮在方姨手上,要是當年鄒叔不離開,肯定不會結業。你也知道,六叔和方姨現在都有點小孩子氣了,要不讓他們出了這口氣,估計晚上睡都睡不著」。
呵呵,估計那位大哥是想拍自己老板的馬屁,可惜馬屁沒拍好,還捅出個大蔞子。
「那六叔準備如何出氣?」
老小孩就是老小孩,六叔居然想出個奇葩的主意。如果這部電影好,他就拿這部電影去與嘉和打擂台,教訓下那位口出狂言的小子。當然,他也不讓孫子明白忙活,德寶租賃的本港24家影院會全部排片,而且票房分成優惠點。
「這不是好事嗎?我們正愁永盛的發行能力不行呢」。
與曾叔擔心跟嘉和扛了,將來對方會狙擊自己不同,孫子明不在乎與嘉和正面對抗。自己想要在香港闖出一片天來,嘉和是道繞不開的坎!要是不敢跟它扳扳手腕,那些有才華的編劇、導演、演員哪個能招攬過來?當初新藝城、洪金寶的嘉寶現在的德寶,不都是這樣在競爭中成長起來的?
「曾叔,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只要嘉和想打擂,那就玩玩唄。一百二十萬的投資打不過一千二百萬,這是正常的,可要萬一贏了呢?」
孫子明倒沒什麼心理負擔,狙擊自己?德寶租賃的邵氏二十四家影院,還有金公主十八家,銀都機構的十六家,這三家院線就是嘉和控制不了的,更不要提外埠院線了!
說到底,還是要自己的電影好,嘉和根本沒那個實力狙自己!嘉和的院線也不是由嘉和單獨投資的,他們也只是個聯盟,只要自己片子夠好,影院老板不會看著錢從自己面前溜掉的!
兩人來到放映室時,劉韋強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著那倆位老人。
「六叔好、方姨好」。
孫子明和曾叔鞠躬問好,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人。
燈光暗了下來,一台放映機出現在幕布上,前面是一塊銀色幕布,一群孩子搬著小板凳走進放映場,指著幕布發出童真的歡聲笑語。畫面拉遠,這才在畫面下出現字幕——光影電影工作室。
片頭有點老土,可勾起了觀影人的童年回憶,正在大家有些感傷之時,新的片頭又出現了。‘廣城新時代音像公司’?六叔看著第二個出現的片頭,若有所思。
放完了片頭,銀幕中央出現一串英文——謹以此片獻給蘇菲,祝你生日快樂,也祝天下的孩子天天快樂!
電影正式開始了,首先呈現給大家的是一個明亮溫暖的畫面。遠處是一幢漂亮的別墅,隨著鏡頭的推近,背景聲音是嘈雜的小孩吵鬧聲,大人搓麻將聲,這才出現片名《小鬼當家》。
身著茶餐廳制服的撻叔,提著一個夸張、巨大的外賣盒,站在富麗堂皇的客廳里,肥胖萎瑣的臉上全是笑容。
……
當撻叔在院子里跳起笨拙可笑的霹靂舞時,眾人樂了,可有點疑惑,他為什麼啊?
……
「星仔,我跟你說,張太家太有錢了!正好明天他們都回潮州祭祖,我們只要干一票,就有錢去澳門搏一把了!」
……
一群小孩子惡作劇闖了禍,異口同聲把責任推到最老實不肯加入惡作劇的謝庭鋒身上,然後他受罰去閣樓思過。
哪個人小時沒讓大人冤枉過?
……
不斷的巧合、誤會,謝庭鋒被一大家子遺忘在家,委屈地到便利店賒泡面。那可憐兮兮的樣子,讓眾人心里一酸,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受過的委屈。
……
隨著劇情的發展,兩個笨賊和一個聰明小孩之間的較量開始了……。
‘哈哈哈……’。
一百余分鐘的電影,包袱不絕、笑料不斷,放映室里的幾人從頭笑到尾。
燈亮了,六叔起身輕輕鼓掌,方姨她們也起身鼓掌,這確實是部精彩的電影。六叔與方姨耳語幾句,欣慰地拍了拍曾叔的肩膀,與孫子明握了下手就先行離開了。
方姨揮揮手,工作人員全部退出了放映室,連劉韋強都離開了。
「子明,剛才阿祥跟你說了吧?你的意見如何?」
孫子明微微欠身,笑道︰「一切听方姨和六叔吩咐」。
方姨掩嘴一笑,得意道︰「這片子好,我們明天會和金公主、銀都協商好,我看他鄒某人如何收場」。
方姨起身離開,孫子明他倆也起身相送,陪著她走到門邊時,她又停下腳步。
「六叔剛才說,如果這部電影能破票房紀錄,他再送你們一個禮物」。
孫子明突然覺得不對,這事從頭到尾都透出蹊蹺,好象自己和六叔都讓人給算計了,都讓人架上了一個擂台賽。
「知道瞞不過你,我們回去再說吧」。
曾叔帶著孫子明回到他的祖屋,這里已經改成了,他平時上班時午休的地方。
事情說起來很可笑,那個算計孫子明和六叔的人是六叔的兒子。他只是想讓方姨這個有實無名的繼母難堪,所以花錢請了位記者,把那位功夫巨星往坑里帶。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離開邵氏了吧?一邊是六叔和方姨,他們對我有養育之恩。一邊是大哥他們,他們與我沒有血緣關系,卻有手足之情。這樣的戲碼,這幾年時而不時會來一出」。
可既然是時常上演的戲碼,六叔和方姨的反應也太奇怪了。
「老人家已經對財富沒什麼興趣了,大哥他們與他感情又淡漠,所以才會有把財產捐出來的想法」。
孫子明默默點頭,要說六叔還真是個奇人,別人都是把財產傳給子女。香港富豪這樣把財產捐獻出去的,除了那些無後的,他是唯一的一個。
「你擬定的公司發展戰略、管理方法、還有對幕後工作人員的重視,六叔都看在眼里。原本他想完全放棄電影,畢竟他年紀大了。但你的出現,他又有了個新的想法」。
盡管曾叔如此解釋,孫子明還是沒弄明白,六叔怎麼就這麼對自己另眼相看?就憑一部《雨夜屠夫》?
曾叔知道眼前這年輕人太精明了,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情,遲早他會知道的,還不如自己坦承。
「我父親是六叔最早的下屬,當年在南洋時救過他的命。後來我父親過世後,母親也重病不治,是六叔收養了我。大學畢業後,我進入邵氏,一直在幫六叔打理私事,後來方姨也經常讓我幫她打理一些私事」。
雖然曾叔語焉不詳,但孫子明听懂了,這是一個專門幫六叔、方姨處理個人**的人。換句話說,這是他倆最信任的人,難怪會出錢幫他擺平債務免于破產,自己給曾叔股份,六叔轉手就送五間辦公室。
「子明,邵氏推遲賣出院線的機會,是我求來的。你說得對,在香港做電影,沒有自己的院線,遲早受制于人。我已經四十二了,不可能再自己去創業了。你是個天才,待人也優厚,也如果能沾你的光,讓我們曾家跟在你後面,也成為香港的豪門,我就此生無憾了」……
曾叔說到這個地步,孫子明也真的佩服這個中年人。自己還是個二十歲的毛頭小伙子,他居然敢把自己的最珍貴的東西壓上。六叔、方姨的人情啊,那可是用錢都換不到的!
「曾叔,你們香港人的賭性都這麼重?你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曾叔吐了一口煙霧,空?不空!那些人情不用,不可能會增值的,六叔、方姨都年紀大了,再不用只怕以後想用都沒機會了!
再說,就憑這年輕人能主動分自己15%股份,把公司運營大權給自己,那些人情送他就值了!何況,他一個劇本能換來幾百萬的利潤,如果自己還不去賭一把,自己就是個天字號笨蛋!
又吐了口煙霧,曾叔將自己背著孫子明的一些和盤托出,這是個大事比誰都精明的人,有些事他遲早會知道的。與其到時大家心生嫌隙,不如他待自己以誠,自己回報他以忠。
「子明,我查過你,包括你指揮你三哥、七弟從事走私手表起步,年初又轉向合法經營。說實話,你強硬地讓你三哥他們轉型,如果換成我這樣的中年人,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貪欲!你是個商業天才,也有常人難得的理智。你這種人都不能成大事,我不知道怎麼樣的人才能成大事!」
孫子明徹底放心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只要是有緣故的,那就是可以值得信任的!